再遇
再遇
来越州这段日子,常廷溪一直在忙,最近才得空联系云裳。 云裳才与白秋露通过电话,小丫头语气嗫嚅,无不旁敲侧击常廷溪的情况。云裳心知肚明,也确实许久没有联系常廷溪了,便冒雨出了门。 看到常廷溪明显消减的身形,云裳还是略略惊讶。 “厂子里事情多么?” 常廷溪扶了下眼镜,神色有点疲惫,“事赶事一直抽不开身,你何时回平州?” 云裳想想道:“大概一个礼拜左右,我外公想让我来越州发展,我大概还会过来。” “这样也好。”常廷溪点点头,“一直说要去拜访封老,也没时间,我叫人在灵草堂订了些老山参跟灵芝,你回去了顺便带上,全当我一片心意。” 这是他表明要给外公的,云裳没有推辞,两人又坐了会儿便一道往灵草堂去。 外面还在下着濛濛细雨,地面上已经湿了一片。 云裳没料到气温变化,出来的时候就穿了条薄裙子,里头搭着上次买的丝袜,乍一接触到冷风冷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常廷溪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勾了下唇道:“少见你这么穿,这一下倒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我以为这时节下雨不会冷到哪里去。”云裳抱抱胳膊,不好让常廷溪因为自己受凉,往前跑了两步,“我去买件披帛,廷溪哥你等等我。” 常廷溪说不急,见前头的店里都是女客,便等在对面的电话亭旁抽烟。 因怕常廷溪久等,云裳也没细选,拿了东西赶紧去结了账。 “这雨好像下得大了些,看来我们还得找个地方避避雨。” 云裳把外套递给常廷溪,正要转身头顶遮过来两把伞。 云裳疑惑,只见常廷溪面色发冷,将她拨到了身后。 “我们八爷之前邀请常少爷去做客,您一直不得空,眼下遇上了也是巧,常少爷不妨就坐我们的车方便些。” 来人语气客气,却隐含威胁。云裳不明所以,直觉常廷溪惹上了麻烦,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胳膊。 “廷溪哥……” 常廷溪不想连累云裳,先就将她摘出去,“我跟你们去就是,不相干的人想来你们八爷也不会见。” 打头的人看了一眼云裳,并没有那么好说话,“既是跟常少爷一起的,那也是朋友,我们八爷好客,多认识一个人不打紧。”说罢挥挥手让人都带上车。 常廷溪一下急了,只是他的反抗显然抵不过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一把摁进了车里。 云裳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再大的惊吓她都是往肚里吞,全表现在了发白的脸色上。 车子驶进了一栋酒楼的后大院,两人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押进了楼里。 常廷溪想让云裳脱身,却吃了好几记不客气的拳头。 云裳知晓这些人不是善茬,暗中安抚常廷溪静观其变,免得先吃了苦头。 酒楼的上层隐秘安静,就连外面的车流声都听不到,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只有沉闷的细响。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这些人口中的“八爷”。 云裳就瞧了一眼,心道果然是打家劫舍的长相,此番常家不出血怕是难以摆平。 有道是先礼后兵,八爷先请常廷溪入座,看见云裳这个多出来的人,琢磨了一下道:“这位想必是常少爷的红颜?咱们这里说事儿的都是大老粗,怕吓坏了小姐,还是另请小姐去隔壁稍等等。” 完了……自己成筹码了。 云裳暗自拧眉。 常廷溪当然不同意,看不见云裳他更不放心,当下敛眉道:“八爷有心找我商量事情,又何必弄这一出,久闻八爷慷慨豪气,想必不会跟小人一般行径。” “常少爷太客气了,叫我张八便是。八爷不过是家里小的们称呼,终究不敢担这一声名,排在蒋九爷前头可要折寿的。” 云裳听到这熟悉称呼,脑子里飞快转起来。 “我听符伯伯说九爷并非小气计较的人,一声称呼还有什么当不起的。我们此番受制,八爷合该给个痛快话才是。” 虽然没有抱上传说中的大腿,但是大腿的岳丈或许也有几分威力,云裳心中祈祷,不求能一举脱身,起码让这些人有所顾虑也好。 蒋九爷的威名暂且不说,夫人娘家的姓氏在越州也不是秘密,那老岳丈的古董店时有权贵去光顾,冲的大多都是蒋九爷的名。 张八也是在道上混的,这些个消息当然门儿清,听云裳似乎跟那符老板关系不菲,果然有了丝犹豫。 不过若是放了云裳,常家这条肥鱼肯定捞不着。 张八心中一合计,越发客气道:“小姐哪里话,只是我几次三番邀请常少爷不来,生意上实在催得急。做我们这行的,自然是赚钱要紧,和气生财嘛!”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人。 云裳心底泄气,怕常廷溪顾及家里不肯好言周旋,暗中叮嘱他保命要紧。 酒楼顶层的房间相隔都较远,云裳完全听不到隔壁的动静,越待越急。 她扒着窗户瞧了几眼,将窗帘全部扯下来挂在窗户边上,脱下鞋子拎在手里,拿了桌上的摆件躲到门后。 外边的人量她一个柔弱女子跑不出去,正点火抽烟,听到里头哗啦一响像是玻璃碎裂,赶忙推门进去,看见打开的窗户前窗帘摇曳,自然以为人是顺着爬下去了,首要便跑过去查看。 藏在门后的云裳拎着鞋子,趁机跑了出去。 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从楼梯间转下去了。 这一下整层楼的猫都给惊动了,集体出来追云裳这只耗子。 云裳听见后面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吓得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裙子一揪一步两个台阶,跑得脚底生风,愣是把一群男人甩在了身后。 云裳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嗓子眼都快冒烟了,身上的冷汗都蒸腾成了热的。她也不知道跑到了第几层,等楼梯走尽就推开了面前唯一的门。 大厅吊顶的水晶灯瞬间照亮眼前,云裳心中一喜,卯足最后的力气往侧边的楼梯跑。 只要下去她就能离开这酒楼。 闻声而动的保镖这时候都从四面八方追来,云裳吓得把手里的鞋都丢了出去,掉头继续跑。 大厅里仅有的几个人都被动静吸引,驻足抬头。 云裳一眼看见几人中间最醒目的苏承,在逃生本能的驱使下,三步并作两步,脚底一腾在最后几个台阶上一跃,直接朝着苏承扑了过去。 无论是追的人还是旁边站着的人,均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就连苏承的脸上也崩裂出难得的诧异,不过在云裳扑过来的一刹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势头有点猛,他被扑得往后趔趄了一下,身边几个人连忙围拢替他挡了一下。 苏承站稳脚跟,半托着云裳将她放到一边,见她发丝散乱,本是端庄的旗袍开叉往上豁了一截,服帖在腿上的丝袜勾了几个洞,比袜色更甚的rou色白得亮眼。 他不动声色收起目光,接过下属手里的外套递给云裳,面向楼梯上追下来的人,眉尾轻挑,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云裳。 似乎自己每一次见她,她身上都带了点小麻烦。 云裳没多想别的,只知道在看到苏承的那一刻就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见那些人靠近,云裳赶忙往苏承身后缩,寻求庇护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承虽然不在越州,但大名在外,保镖之中有几个认得他,当即不敢轻举妄动,上前寒暄。 “苏爷何时来的越州怎不知会一声?我们八爷一直念叨您呢。”保镖说着,瞥见外面又进来一人,声音当即弱了下去,那声“八爷”更是轻不可闻。 “杵在这里瞧什么热闹呢?” 大厅的玻璃门旋开,外面的凉风携在来人身上,由不得令半数的人打个寒颤。 云裳小心看过去一眼,被对方漆黑深沉的目光一扫,身上的热汗再度凉了一截。 这个人看起来比苏承可怕多了。 “九爷……”那些个保镖一见人,各个立正站好,比在那个张八爷跟前恭敬得多。 云裳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蒋九爷,怪道这些人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想起自己此前拿对方老丈人糊弄,云裳不禁有些心虚,脑袋又往苏承身后藏了下。 “不伺候你们八爷,来这儿等我呢?”蒋楚风俨然是跟苏承一道来的,站在他身侧的位置,睨着一众保镖皮笑rou不笑。 在蒋楚风面前,他们哪里还敢说自家八爷,只是…… 保镖看了眼云裳,不确信她到底跟苏承以及蒋楚风有何关系,若放跑了人,八爷那边也不好交代,况且也不能明说了他们是追人的。 “我们八……爷在楼上请常少爷吃饭,这位小姐是常少爷的朋友,爷托我们稍加照应,小姐似乎有些误会……倒不知道小姐跟苏爷九爷也认识,是我们怠慢了。” 最后的话明显是保镖试探虚实的。 蒋楚风懒得理会,只是见云裳跟苏承挨得紧,由不得多看了一眼。苏承没发话,他也只当旁观者。 保镖的言下之意云裳也听了出来,她小心翼翼抬头,对上苏承悠悠递过来的眼神,好像在询问她“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云裳顶着旁边蒋楚风的眼神实在硬不起来头皮。比起素未蒙面的蒋楚风,云裳还是选择投向苏承这个几次三番伸过援手的人。 她往苏承的身侧靠了下,发丝半遮着微低的脸颊,看起来不甚娇羞。 一旁的蒋楚风会意,笑言:“苏爷的新宠,你们不认识也无可厚非,就连我也是刚知道。” 蒋楚风的这个“刚”是实打实的字面意思, 云裳觉得耳朵尖发热,把头又往下埋了埋。 所有的话都是蒋楚风说的,苏承自始至终没接一句,却也没否认。 保镖们面面相觑,犹疑不定。 直到苏承揽了揽云裳肩头的外套,将她整个人拥过来,低首的瞬间眉眼罕见的柔和,“总是一个人瞎跑,再有下次可不管你了。” 云裳呆呆发愣,看不透他像是蒙着雾的眼神,觉察他拥着自己往前走,脚尖没动,手臂抵在他胸前,挽留他在原地。 “廷溪哥还在他们那里…… “这算恃宠而骄?” 云裳没敢与苏承对视,左右名都担了,不抓住这个机会岂非白费,何况眼下也只有他还能帮常廷溪了。 未免云裳把脑袋缩到脖子里去,苏承大度地一手插兜,朝楼上扬了扬下巴,对保镖道:“既然你们八爷念着我,正好去拜会一下。” 保镖一听,豆大的冷汗直冒。 得了,把瘟神请回家了,八爷怕是会抽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