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
一面
新学校兴办起来并没有多少时间,云裳的学校算是平州数一数二的了,逢着这整数的校庆,自然比较热闹些,从校门口开始都是人。 云裳挽着白秋露四处张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险些花了眼。 “云裳!”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裳循声望过去,拉着白秋露小跑过去,“廷溪哥!” 常廷溪一直以来都是学校的才子,身上总带着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书生气,熨得笔挺的中山服,更将他衬托得温润如玉。 白秋露一看见他,眼底就闪烁着少女的懵懂悸动,也不似在车上时跟云裳那般活泼了,腼腆地跟着叫了声。 “秋露也来了。”常廷溪笑意温和,揪了下白秋露的小辫子,“又跟着你表姐来蹭糖吃?” 三个人也算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常廷的印象里,白秋露就像是云裳的小尾巴,小时候就常跟着她到学校来,每天散学后都会到学校旁的杂货店买糖豆。 白秋露如今也成了大姑娘,听人说起小时候那些事也不好意思,撅着嘴道:“廷溪哥就会打趣我,都多小时候的事了……” “可不是,三年没见都成了大姑娘了,就是不知道掉了糖豆还会不会哭。” “廷溪哥!”白秋露愤愤地鼓起脸颊来。 常廷溪方才笑着住口,看见云裳手里的袋子,给她让开路,“你今天可是开场的主角,快去吧,秋露就交给我。” “那就谢谢廷溪哥了!”云裳感激地看看他,又叮嘱了白秋露几句,匆匆往后面礼堂的换衣间跑。 等云裳跑远,常廷溪转过身来,微微弯了下腰,还是像以前一样笑着问白秋露:“要不要先带你去买糖豆呀?” 白秋露叉了下腰,抬起头来看着常廷溪笑嘻嘻的脸,总觉得印象中那个暖如春风的大哥哥,也学会揶揄起人来了,一字一句地郑重申明:“不要!我长大了不吃糖豆了!” 常廷溪看着她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辫子,笑出声来。 宽阔笔直的林荫道上,都是来往的学生。从西装革履到棉布制服,将各个年龄与身份突显出来,彼此交集又彼此区分。 白秋露看到还有穿得很时髦的旗袍女郎,不乏名流人士,不禁感慨道:“要不是这次校庆回来这么多人,还真不知道这里是人才辈出呐。” “那自然,这次冲着那位的名头,许多人也是披星戴月地往回赶,来之不易的机会呢。” 常廷溪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不屑又不忿的语气,白秋露不太懂,只知道确实很多人都是冲着苏承来的,毕竟平州还有一半是在苏家手里,想在这里扎根拼前程的学生,自然要想方设法结交一下,这本也没错。 常廷溪生在富贵人家,无需为前途担忧,入学也是一门心思为了学业,所以难免对那些巴结权贵的学生看不上眼。但同样的,他身处名流商圈,对其中的门道也有几分清楚,纵然心中不满也不会当着谁的面去讨伐,人各有志他还是懂的。 常廷溪带着白秋露来到学校的大礼堂,最前排的桌子铺着红丝绒桌布,椅子也是精致的欧式圆背,放着新鲜带露的花篮,处处显示着对今日来宾的看重。 两人找了处可以清晰看到舞台右侧钢琴的地方坐下,便一心等着庆祝宴会开始。 苏承来时,礼堂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白秋露看到前面的学生都站起来,视线被遮挡住,到最后只看到一个黑色西装的背影,跟周围其他人的穿着没有极大的不同,却又有着难以描述的分别。 白秋露看到旁边的女学生们嘀嘀咕咕又脸红心跳的,不是特别懂,总觉得他们是给下了降头。台上的帷幕拉起,云裳穿着一身蓝色的礼服裙子坐到钢琴前,白秋露也没了八卦别人的心思,扒着前座又去拽常廷溪的袖子,兴奋道:“我表姐出来了!” 舞台上的云裳明艳得连灯光都黯淡了几分,常廷溪不会看不到,只是被白秋露急急扒拉着有点好笑,低声道:“旁边那些男学生都没你积极,你好歹给人留一下发挥的余地。” 白秋露听着他的话偏头看了一眼,当即就转回来,心道那些歪瓜裂枣才配不上她表姐,辣眼睛! 开场是一首舞乐表演,云裳的伴奏原本是陪衬,如今倒成了点睛之笔。 苏承坐在第一排,正对着灯光熠熠的舞台,对面前翻飞的舞裙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倒是侧目看向一侧的钢琴。 舞台比座位略高一些,苏承只看到钢琴架前云裳的脸,乌黑的头发衬在背后,她的脸越发凝白,眼睫微垂着,随着指间的节奏满含着感情。 苏承听着曲子,不觉入了神,再一看面前的舞蹈,暗暗啧了一声,觉得这舞简直破坏这曲子的美感。 “贵校这一届中颇有人才。” 校长听到苏承的高赞,对自己的学生也是颇为信任欣赏,“这姑娘是这一届的尖子生,对音乐钢琴一类确有一些天分,只是学校里没有相应的资源,她家里也不是特别支持,倒是耽误了。” “那是可惜了,这次扩大了校区,您老倒可以多招揽一些人才进来,像是那些懂行的搞音乐、话剧的,多多益善么。” “得亏了苏公子的援助,才有这样的机会。” “校长客气了,教育为本么,我做一点贡献也没什么。” “贡献”这个词从苏承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校长笑了笑,目光投向舞台,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是音乐本身的魅力太大,原本只是打算露个面的苏承,倒是破天荒参与了整场活动。 难得留住这位向来“来去无踪,放荡不羁”的公子爷,校方领导都是极为高兴,卯足了劲儿全程陪同,以期对方心气一顺,还能长久地合作一下其他方面。 随后的酒会就比较自由了,虽然人人都歆羡着苏家所带来的名望,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野心,当个老百姓得乐时且乐,才是最现实的。 白秋露显然就是跟着云裳来蹭吃蹭喝的,她跟家里的姊妹处不来,那些名流圈里的大小姐们也看不上她这样姨太太生的,时代革新了,可尊卑的观念还一直刻在他们心里。 所以白秋露也不稀罕往那些人眼前凑,像这样在学校里跟大多数都还单纯的学生jiejie们凑在一处,就像茶话会一样,她还是极为喜欢的。 云裳这会儿去后头换衣服了,还是常廷溪领着白秋露,带着她从长桌的一头开始捡糕点,直捡到另一头。 “算算时间你也差不多能上大学了,干脆就来这里算了,每个月学生会都有活动,小蛋糕管饱。”常廷溪笑着建议。 说到吃的,白秋露倒是憧憬了一下,转而就皱起脸来,“我是考不上的,还是算了,趁着我表姐还没毕业多蹭两顿!” 常廷溪笑道:“那你可得抓紧这次机会了。” 白秋露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稍后一垮脸,“对了,我表姐下个月就要毕业了……” “怎么,你表姐顺利毕业不开心?” “当然不是!。”白秋露又往盘子里挑了块小蛋糕,慎重地咬了一口,“这不是就吃不着了。” 常廷溪笑了笑,目光在人群中掠了一圈,又问起来:“云裳毕了业……你姨夫家什么打算?” “我姨夫老古板了,我妈说他下辈子都未必能改。” “云裳没跟你说些什么?” “表姐老把我当小孩,家里的烦心事从不跟我说,我还是从我妈那里听来的。看我姨夫的意思,还是想让表姐嫁人,经常说着这家少爷那家公子的,不过都是跟他一样的老古板家庭,书呆子。” 白秋露一想到云裳要是嫁给一个戴着圆圆的镜片只知道讲八股文的穷酸书生,然后生个孩子就围着锅台转,她就先受不了了,咬着叉子看向常廷溪道:“廷溪哥你可一定得帮帮表姐,好不容易念到大学出来,干嘛要嫁给那些歪瓜裂枣!你劝劝她,实在不行偷着跑出国留学也行。” 白秋露觉得云裳就是太顾及他人了,总把自己的想法放在最后一位,她生怕到最后云裳就妥协了。 白秋露年纪还小,被封晚梅宠着自然有些任性,像常廷溪这些已经出来社会的,经历了一些事情,知道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能由着自己,拿起和放下是最难的。 常廷溪把手里的蛋糕递给白秋露,顺势揉了把她的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