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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我现在就去替你报仇!待我割了沈念卿的脑袋去坟前祭你!”他抖起缰绳,欲随部众一起冲下山去,无奈被两旁的侍卫策马拦下了:“都督不可!刀剑无眼,万一都督有所损伤,只怕军心不稳!”顾名珍扯动马首:“都给我让开!本都督自有分寸!”正僵持着,互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恍若是晴空惊雷震彻天际,那些马上的、地上的兵士都楞了一愣,纷纷寻找着响动的来源,很快他们发现,山脚处被炸开了一个深坑,尘土飞扬而起,血rou、碎肢迸射四溅,方才生龙活虎振臂冲锋的队伍,眨眼间便倒毙成为了遍地死气沉沉的尸体。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足足静止了老半天,顾名珍身后一名谋士才结结巴巴说道:“是、是火炮!八成是虎蹲炮!”不待他说完,很快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些大小铅弹、石弹好似长了眼睛般,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顾名珍的步兵方阵之中,密集的队伍霎时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哀嚎声呼救声不绝于耳。顾名珍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抖动,马匹惊慌地踏动着四蹄,驮着他原地转起圈子,好不容易控制住坐骑,他气急败坏地冲那名谋士吼道:“什么炮?什么虎蹲炮?”那谋士只是个半吊子,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哼哼唧唧半天也接不上下文。短短片刻功夫里,从山脚到晋军阵地这一段路途已是处处开花,炮弹犹如从天而降的根根巨杵,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捣向地面,要将黑压压密如蚁群的人和马匹全部碾压殆尽。火炮不同于刀枪,你看不见它从何处发起攻击,也没办法挥动武器拼力一搏,只能在未知的恐惧中暗暗祈求死亡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恐惧如怒潮席卷而过,那些为了立功为了赏赐而奋勇争先的士兵纷纷调转方向朝后退去。顾名珍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往前冲!不许退!击鼓!击鼓!”可在死亡面前,已经没人顾得上主帅的号令了,十数万人马翻江倒海般齐齐涌向小山,顾名珍的侍卫不得不簇拥着自家主子迅速向后撤离。原本分崩离析、毫无招架之力的晋军瞬间换了一副面貌,在令旗的指挥下飞快集结成列,向官兵展开反攻,他们三列一组,引弓朝天,随着号令同时射出,密集的箭矢在半空划出一条条流畅的曲线,穿刺进那些慌乱奔逃的血rou之躯。又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两队铁甲精骑从侧翼杀出,长刀快马,虎虎生风,呈合围之势将夺命狂奔的官兵团团围住,从容不迫逐次击杀,刀锋扫过,身首异处。顾名珍浑身湿透,分不清是血是汗,大声咆哮着:“不许退!都给我冲!冲!我要杀了沈念卿!捉住晋王老贼!”可不管他意愿如何,终究逃不脱被溃退的士兵裹挟着朝谷口撤去。另一侧下山的路狭窄崎岖,容不得大股人潮同时通过。横冲直撞下,那些位于最外侧的士卒不等接近谷口,便噼里啪啦滚下了山崖,来不及呼救与惨叫,眨眼间尸骨无存。有谁挡在马前,阻住去路,只管一刀砍了便是。无论曾经的兄弟,好友,乡邻,在死亡面前人们已经全无顾忌,他们策马踩踏着同伴的身体向前狂奔,完全顾不上去看一眼某个昨夜还在并肩巡逻、同桌饮酒的家伙此刻正横陈马蹄之下,肠穿肚烂,无助呻吟。死就死了,一条人命而已,对于偌大的周朝来说,实在无足轻重。如果世上真有地狱,此情此情便是地狱最真切的写照。那场惊心动魄的追击与逃亡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后,野水岸边的丘陵地重又恢复了寂静。日中正午,却不见阳光,天色青白而朦胧,旷野里飘散着薄薄的红雾。放眼望去,满目焦土尸骸,血rou模糊,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马匹。残损的衣物、焦枯的毛发和辨别不出颜色的旗帜碎片随风翻飞,起起伏伏,时而被卷上半空,又飘洒而下。偶尔会从尸堆里探出一只僵直的手臂,不甘心地伸向半空,像在等待谁来搭救,也会有一两张尚算干净的脸孔,带着满眼的愁苦与眷恋,死不瞑目。沈思率领一队骑兵直追出三十里,几乎将顾名珍残存的部众全部击溃。等他带队返回的时候,晋军正在清扫战场,那些尸体被集中到一处,堆砌成一座座规模可观的小山包,再点火烧掉。无数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滋滋作响的火光里消失了,没有一块墓碑,没留下一个名字。山脚下,一个三十几岁、身着官兵服饰的男人正颤颤巍巍来回走动着,双眼紧盯地面,似在搜寻着什么。他满脸伤痕,衣衫残破,半边手臂无力地耷拉着,随身体移动而摆来摆去,想是已经断掉了。一名晋军士兵提刀欲砍,被沈思摆手拦下:“算了,仗已打完了。”众人点点头,默默经过那个男人的身边,不再多加理睬。走出几步,沈思忽又站住了,他扭过头盯着那人看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男人抬起头,漠然扫了沈思一眼,明知是随时可取自己性命的敌将,他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我哥,还有我侄子。”沈思抬眼扫视过四周冒着滚滚黑烟的尸堆:“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快些逃命去吧。”“就在这附近,我知道的。刚才我骑马跑过去的时候,他们喊我来着,让我拉上他们一起跑。可我没停下,我太害怕了……”男人抹了一把被血汗糊住的眼角,看不出喜悲。沈思皱了皱眉,不无嘲讽:“呵,这就是顾名珍的兵。狗皇帝身边都是这号人,龙椅果然坐不久了。”那男人表情麻木地抬起眼皮,又蔫蔫垂下:“谁当了皇帝还不是一样。昏庸的皇帝坐江山,受苦的是百姓,像这样为了争皇位打来打去,最后死伤的还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打仗的时候,就算再苦,就算活不下去,死了,起码全家老小的魂儿是守在一起的。”沈思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觉多说也毫无意义,想想还是调转马头离开了。走出老远,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去,那男人似乎找到了亲人的尸体,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嘴里呜呜咽咽嘟囔着,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哀唱。嘟囔够了,他颤颤巍巍从尸堆里拔出一柄腰刀,单手握住刀把,刀尖对准心口,闭上眼艰难地喘息片刻,猛一用力刺进了自己的身体。目睹了这一幕的沈思徒劳地伸出手去,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最终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不断抽搐着栽倒在地。也不知黄泉路上,他的魂儿能不能追赶上家人,继续守在一起。沈思缓缓吁了一口气,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堵。战争不就是这样,许多人的欲望纠缠在一起,搅杂起庞大而疯狂的漩涡,又将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