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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扯缰绳,夹马前去了。赵器在前头赶车,琬宁心底疑惑,既是坐马车里头,又何必换这衣裳呢?等车子行了几里路,临近十全街,琬宁听见外面尽是人声嬉闹声,遂悄悄打帘往外探了探。真是热闹呀!她好奇地打量着四下,只见两侧商肆林立,行人如织,灯光映得白昼一般,将那些个商客交易看得一清二楚,不时有一两声挑高了的争执声,不过很快又被更大的笑声淹没了,琬宁留意到那些女子亦不过正常打扮,再想自己幼年时于上巳节出来游玩,似乎也没刻意扮男装,成去非为何让自己穿成这样……这么想着,不由微微翘了嘴,偷偷朝他身上望去,刚把目光落定,就听前头赵器一声轻呵,勒停了马车。原是人流太盛,马车已不能行,琬宁不得不下车换作步行,抬眼看去,成去非也已翻身下马,拉住缰绳正回眸寻她,待两人碰了碰目光,才道:“到我这里来。”琬宁正了正帽冠,走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大公子,为何我得穿这个……”“这样他人好能少看你几眼。”成去非随意一答,眼底掠过卖蜜饯果子的摊铺,便问:“想吃么?”琬宁摇首,本无多少想吃的意思,很快转念作罢,唯恐拂了他的好意,忙又改口道:“想吃。”不料成去非却淡淡道:“想吃也忍着吧,我身上没带钱出来。”随即朝后扭头给赵器打了个眼色,赵器便疾步跟上来,把装河灯的杨木盒子递了过来,成去非示意琬宁:“你拿着它。”琬宁面上正因他方才的话尴尬不已,恰巧这一举动替她解围,心底暗松一口气,越发觉得这人行事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大公子,我们要去桃叶渡么?”她跟在他身侧,时不时被人挤碰一下,不知要在这闹市里逛多久才算完。成去非心思正在眼前一家收菜籽的老板娘身上,并未答话,把缰绳往她手中一放,上前问话去了。琬宁忙一手抱稳了木盒,一手紧紧攥住了缰绳,无奈她手细,觉得那缰绳分外粗糙,一截便能盈掌,她满面忧愁地看着这马,不觉往后掣了掣身子,皱眉细声道:“你别乱跑,我牵不住你的。”“今年菜籽收成如何?一亩田能产多少斤?”那边成去非正娴熟铲起一捧菜籽来,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旋即错开手指,任凭菜籽哗哗又漏了下去。老板娘仰面打量他一眼,见他是大家公子样,目中甚有嘲笑之意,不过还是正经答了话:“好了四百斤,歹了便三百,公子是要买还是卖?”老板娘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却自是干练异常,笑吟吟一壁瞥着成去非,一壁同过往行人搭着话。“那多少斤可榨一斤油?”成去非避而不答,继续问道,妇人当他是寻自己开心,便搪塞道:“这也是不好说的,要看成色。”说罢侧身同一农人打扮的过路客谈起生意来,成去非听她脆生生几句便将买卖敲定,心下一时折服,遂仍同琬宁往前走马观花看着。琬宁自然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只当他向来是那垂绅正笏的股肱耳目,助天子燮理阴阳,这会见他事无巨细,也有受人冷眼的时候,未免觉得有趣。正偷瞄着他,忽看见前头有人头攒动,聚在一处,不知做些什么,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些笑声来,忍不住凑近了,踮起脚来张望一番,原是几人在那幕布后cao弄着影人,琬宁一时觉得此情此景在哪本书见过,凝神想了片刻,方想起这大约就是关中传来的影子戏,不知何时传到的建康……“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奈何姗姗其来迟……”琬宁盯着那幕布上的女子剪影,不由念及汉武李夫人的典故来,轻轻念出了这几句。却莫名觉得酸楚,说不清是为武帝还是为那李夫人,亦或者,两者兼有之。成去非见她喃喃,淡笑道:“我以为阮姑娘伤春伤别,见此情景,当念屈子,原是想起了倾国倾城歌。”琬宁脸一红,垂首道:“我见那女子人影,便自然想起术士为武帝招李夫人之魂旧事。”成去非似是不屑,冷冷瞧了一眼那边的影子戏,道:“里头这一段记得莫名,实不能让人信服。”琬宁脑中略略一转,问道:“李延年性知音,善歌舞那段么?”“书果真都记在脑子里,”成去非似笑非笑看着她,“来,猜猜我为何说此段记得莫名,你倘解释得对,我便重赏你可好?”他依旧目光沉沉,琬宁难辨他心意,不敢轻言,成去非似乎看出她顾虑所在,牵过她手继续往前徐步走着,待挤过这阵人流,方松开手道:“许你卖弄回聪明。”这哪里像是好话,琬宁只搂紧了木盒,一言不发。他忽笑道:“你是不是怕我的薪俸赏不了你什么贵重东西,的确是,金银珠玉,我确实赏不起阮姑娘,不过,伊人不凡,也看不上这些东西罢?”这句溢美之词,本该让人极为受用的,但自他口中说出,想必也难能真是这个意思,琬宁惊奇他这会调侃她起兴,心想怕是这市井热闹,也自引他些轻松兴致。“你不是一直盼着我能待你青眼有加么?机会来了,人便要学会抓住,我知道你想的出,何必瞒着?”成去非轻轻笑着,见她仍不作声,想必多半还是因为脸皮薄,受不住他这般激将。夜风习习,不觉两人已穿过闹市,行人稍少,成去非忽想到一句俗语来,哼笑一声:“你说还是不说?放心,定不会教你媚眼抛给了瞎子。”琬宁不意他竟说出一句粗话来,面上红得更厉害,侧眸看着他,似怒还嗔道:“大公子,您……”却也不知如何说他,成去非敛色目光幽深,“怎么,我只能阳春白雪么?”这让人无从接话,琬宁四顾看了,一时无奈,只在心底默念:您想听,我说便是了。“里说,李延年起舞献‘北方有佳人’一曲于武帝,武帝称其‘善’,李夫人遂得宠幸。而有云: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可见倾城并不是用来赞美女子的,武帝时诏书常引毛诗原文,且有汉一代,世人喜唱诗,哪有夸人用‘倾城’的呢?武帝更不能叹曰‘善’,垂髫幼儿尚不学诗无以言,何况帝王?大公子言此段不能让人信服,说的是这个么?”她轻声细语的,唯恐惊动了天上月一般,成去非目中掠过一丝赞赏之意,并不做点评,仍继续问:“那你说为何班固记如此一笔?”琬宁缓缓摇首:“这个,我实不知,大公子知道么?”她不禁望了望他,成去非则仰面看那月华如练,道:“我也不知,许是留后人一缕遐思。”说罢问她:“你该走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