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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审段文昌时,他提及您去年让世家捐粮一事,有意穿凿附会,不过也只是蜻蜓点水,略略说了几句。”“他是话里有话,”成去非沉吟着,“这批辎重,为数不少,能弄来这般多的烂粮也不是容易事,石头城官仓少的这几百万斛是从常熟那几个郡县运来的,”他抚额思忖半日,“把常熟官仓的账簿拿来,你仔细对账,每年京畿同底下粮仓的转运,也是一笔坏账,正好乘此查清,还有,段文昌既言及去年之事,你到牢里可再审。”“他已经不能开口了。”吴冷西顿了顿才道,成去非眉峰一动,吴冷西只好道:“他自己不知从哪私藏了毒酒,彻底让自己说不了话……”成去非嘴角扯了扯:“他这是在自保,到底还是惜命。”吴冷西默想片刻,道:“倘如真像段文昌供词所说,以往换粮直接变盗粮,那么这些坏掉的粮食自然还是有出处的。”这话说的成去非心头陡然一冷,他本是觉得这些人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社稷大本,食足为先,就是大厦也经不住千虫蛀,倘真到了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主意打到官仓头上,那么,如此行径,真可谓国之贼了。“继续查,往细里查,往死里查,段文昌不是说了么?丢粮不是一回两回了,何时把家底丢光,就天下太平了。”成去非目中闪过一丝阴鸷,语调却出奇地平静。“就按廷尉署的程序走。”他言简意赅,两人目光交汇刹那,吴冷西稍稍有些犹豫,“师哥,往深里查,会查到哪些人头上,您要有准备。这案子本身,其实并不是什么疑案难案,就说今日验查辎重之事,想必您心中也差不多能猜出几分,官仓一案的要害处,是查出来,您要如何办?”成去非漠然道:“查出实情,上呈天子,国有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吴冷西微微皱眉:“您别忘了,还有‘八议’在那……”“‘八议’也不能叫该死的不死。”成去非轻描淡写带过,“我听闻你独创三十六式,你是不是原先便认识石启?”忽言及此,更像是钝刀割rou,吴冷西半日才轻声道:“是,石启的剥人皮之技,便是我传授与他的。”成去非遂看了他几眼:“虽说三十六式有奇效,终究是太过阴毒,你要用的谨慎。”“是,我明白。”吴冷西恭谨应下来,是啊,这般阴毒至斯的法子,怕是折磨死了对方,也该折自己的阳寿了,可要这么多的阳寿又有何用呢?想到这,他眯了眯眼,似是罩上一层水雾,窸窣起身道:“冷西该告辞了。”那幅字也早已晾干,他小心翼翼收起来,置于袖管间,再次道了谢,成去非挽留他:“正是该用晚饭的时辰,用完饭再走吧。”“不了,木师哥应还在家等我。”吴冷西婉拒,成去非也不强求,踱步跨出门,只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颇有几分凉爽,再抬首间,满月已游弋在浮云之间,天何时放晴的,他两人竟浑然不知。等把吴冷西送出橘园,他先去用饭,等折返回来,园子里变得更为清亮,月又升高几分,游云散尽,大地尽是片片清辉。成去非仰面瞧着那轮圆月,忽想起一事来,遂问赵器:“今日是中元节?”赵器回道:“正是。”心底却纳罕,大公子向来把日子算得清,哪有忘记时令节日的时候?却见成去非似乎仍在踟蹰,更是纳罕,也不敢多问,只道:“大公子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吗?”“你备车,我要去趟青溪。”成去非一壁吩咐,一壁朝木叶阁去了。几日下来,琬宁心绪渐平,舌伤亦有好转,此刻习了半日字,有些倦怠,遂搁笔怔神看着那天上月,许久,方又提了笔,写下一行昳丽小楷: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笔端殷殷,刚一落笔,就见四儿端着梅子汤进来,小声冲她道:“大公子来了。”琬宁正惆怅他山盟虽在,自己却锦书难托,此刻是想起答应自己的事了么?一时不免又忐忑又欢喜,等他进来,才想起案几上那一行字,只得手忙脚乱拿书掩住了。这番举动已落入成去非眼中,便有心逗弄她一句:“君子慎独,入暗室而不欺,你在做什么?”她不敢瞧他,只抿唇浅笑:“可我不是君子。”说的成去非一怔,原她也是能伶俐应对人的,多少有那么丝活泼的意味,实在难得。她正是好年华,这样才显得那份生机,成去非便道:“今日是中元节,我带你去放河灯。人背信则名不达,”话到这里有了停顿,他早一壁说着一壁悄然踱至书案旁,顺手一掀,就看见了那一行字,低低笑了一声,琬宁这才瞧见他已发觉,面上自然烫起来,见他竟又抽出来拿于手中,想上前阻止,又觉十分难为情,只听成去非仍继续方才未了的话:“不能留把柄给阮姑娘,”他端详着这顺眼的小楷,面上终露出一分霁色,“可阮姑娘倒是一堆把柄在我手上。”也不等她说话,兀自走到她跟前来,只轻轻一托她下颚:“我看看伤好的如何了?”琬宁终是觉得这个动作太不自在,细声道了句:“好了,”怕他还要坚持看,忙叉开话,“您真要带我去么?”看她红着脸痴痴傻傻的模样,成去非漫不经心应了声,他正一心两用着,语气不觉带了敷衍的味道,琬宁敏感,神情寥落,在他跟前她早已渐渐学着如何察言观色,一时竟没了头绪。成去非瞥她一眼:“我正也想探探风俗,刚进来时让四儿去准备河灯了,你要换衣裳么?”第118章“你发什么呆?”成去非见她不知又神游到哪里去了,略表不满,琬宁一羞,默默点了头,只见四儿捧着一身衣裳进来,成去非便道:“我在外头等你。”四儿一番侍弄下来,给琬宁扮成了儒生模样,清俊得很,琬宁头一回着男装,亦觉新奇,却红脸问四儿:“我会不会很丑呀……”“这多新鲜啊,姑娘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四儿说罢捂嘴窃笑,暗叹亏大公子想的出来,不过哪里有这样的娇书生呢?琬宁低首看看自己,也忍不住抿着唇儿笑了,等偏头想了想,那点笑意又不觉散了,遂走到案几前,把那一刀纸裁作两片,一片恭谨写了祖父名讳,一片踯躅着如何下笔,默想一阵,认真写了几个字,一一叠放好,置于袖间,抬脚出来了。外头月光皎皎,因刚落过雨,空气中不似白日里那般燥热,风吹得人惬意。成去非回身就见她这般模样朝自己走来,等她近了身,略一打量,他自己认蹬上马,对琬宁道:“你坐车里。”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