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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阁不过数日,黛玉现今故地重游,遥想往常与姐妹们在园中嬉游吟咏,也曾纵性恣意过,不免五味杂陈起来。春晓扶了黛玉下轿,顶头看见凤姐匆匆来了。见黛玉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一探身要拉她的手,春晓忙凑上前半步,不着痕迹的给隔开了。黛玉这才领悟过来,临行前水澜坚持要让春晓跟着,而不是紫鹃的缘故。想必府内的两位丫鬟,秋晚稳重,春晓乖觉,能替他看顾一二。凤姐何等眼色,遂作势拍了一下粉颊,笑吟吟的告罪:“瞧我这没规矩的人,王妃娘娘的手哪能随意摸得了。怨我一见了面,一心都在meimei身上,竟忘了成何体统,该打,该打。道王妃娘娘大喜呀!”一头说,一头带着黛玉往园子里来,只见李纨、迎春、探春姐妹等都已在那里,长一辈的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却不在。众人见她来尽迎上来,彼此见面时悲喜交加,未免大哭一场,还是凤姐从旁致些欣庆之辞,方略有些喜意。黛玉见二位夫人不在,因问:“老太太近来身体如何?怎么没看见两位舅妈?”众人神情各异了一阵,最后还是李纨接过话茬儿,强笑道:“老太太还是这样,你出嫁时忙碌了两日,两位太太身上连天不好,就不便见了。”探春也忙接续上来:“正是的。太太们心里肯定惦念着,我去探望时还问起过两句,口里常念叨‘你林jiejie生得单弱,王府虽好,到底比不得家里,也不知怎样’。”唯有惜春,一直低头不语,半日才嗫嚅的出口:“按我说,连同薛姑娘一块是避嫌去了。两府里谁不知道呢?将林jiejie送嫁出去,不是又该办喜事了?”说罢,众人面色均不好,特别是凤姐李纨二人心内原有病,怕人议论这些话,已是尴尬万分。只是一则黛玉面前不好发作,二则惜春终究是宁国府的姑娘,任凭怎么也不能分辨,索性都一问摇头三不知。迎春也觉不妥,忙拉一拉她的衣袖,劝说道:“林meimei还在呢,你浑说些什么。”谁知这惜春混不理睬,向地下众人冷笑:“你们都是读书识字的人,眼里自然能分得清真假,心里也知道好歹,不过是怕口舌是非,引火烧身。其实哪儿有什么引火呢?这火早就烧到屋子里来了,再躲也就是掩耳盗铃罢了。”凤姐听了,不过皱着眉一句不搭。反倒李纨又好气又诧异,因按捺不住,问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无原无故,掰扯到亲戚身上来,平时宝姑娘待你不好么,太没轻重了些。”惜春虽然年幼,秉性却冷僻,口角也锋芒:“据嫂子的话就不明白。薛姑娘待我们好,所以就不能说实话,那这好跟收买人心倒是一样的了。嫂子反正一惯推崇她,多少有偏帮的嫌疑,争不如凤jiejie那般省了口舌,大家还干净!”李纨何曾受过这等严辞,心中羞恼,越发生了气:“四姑娘好糊涂的人。要说偏袒,我何不偏你们三个和林meimei?但凡顾一点儿从小陪伴的情分,也不至于说出这些话来,真真叫人寒心。”迎春、探春姐妹看两人竟认真拌起嘴来,都十分劝解说:“好歹是林meimei归宁的喜日,嫂子别同四meimei置气,有话来日慢慢理论,甭扫了兴致。”以前起诗社时,黛玉就咂摸出李纨待宝钗的不同来。无论新巧别致与否,终推蘅稿含蓄浑厚。但自古文无第一,她也欣赏宝钗高才,自然不会计较那虚名。所以观察半日,只作浅浅一笑,说道:“四meimei童言无忌,嫂子自然吃些亏。倘或认真论起来,面上都怪臊的,何苦来磨牙。”春晓也扑哧一下笑出声,伶俐的帮腔:“姑娘是谁?奶奶又是谁?都是尊贵的人品,总该瞧在咱们王妃的面儿上算完。奶奶要是为这个着恼,反显得咱们王府是没脸的了。”说的众人笑起来,李纨倒不好意思的,自拣个椅子坐了,惜春也不再理论。原来,春晓既受王爷之命在旁,大约猜度出个人的意思来;至于王氏等人,可能见了王妃还要行礼,怕也无话可叙,避开倒便宜些。坐了半日,因见黛玉气色绯润,李纨极口赞叹着:“毕竟王府中养人,瞧meimei的样子,比出闺前还好上一筹。”探春也上来取笑:“到底是嫂子会讲话,将咱们王妃娘娘的形景儿一并全烘托出来。”黛玉便红了脸,旋即说:“人家惯当嫂子和探丫头是个正经人,谁知道才给累坏的,反拿我玩笑呢。”一回头看地下摆了一个钧窑紫釉花盆,里面攒着三两朵端秀的海棠花,又笑道:“看到这海棠花倒想起云丫头来,她怎不来串门子了?”凤姐忙摆摆手,压低声说:“前儿还为这事打了场官司。湘云的婶娘过来,话里话外无非讲咱们带累了她家的姑娘,连她的心勾野了去。大伙评评理,这不是‘羊rou没吃了反惹一身腥’?再者,老太太好时她们忍着瞒着,这会子自怪自惊的,谁还敢提接云丫头!”众人听说,都叹道:“没有她在,到底少了些热闹。”当下唏嘘几句,再另起个话头,大家团坐在一块叙家常,不加细赘。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当下及进正厅,水澜与贾氏族人彼此见了礼,一时归坐献茶,难免叙些大礼套话,问候贾母身体如何,所服何药,仆从酬献各种置办的回门礼。水澜本不耐这等场面,但为了王妃的体面,少不得虚应一番。反倒是贾赦和贾政二人,素闻廉王流荡荒唐,如今观其虽美秀异常,但不见一丝轻浮之气,谈吐挥洒,谦逊矜雅,更有十分欢喜。寒暄片语后,水澜因问黛玉如何入府,家乡读书等事,两人俱一概不知,便觉无味。不过水澜涵养绝佳,面上和笑晏晏,心下已搜肠刮肚,转念想起北静王提过的衔玉而诞,便随口问:“听闻府上有一位衔玉出生的公子,不知有缘见上一面否?”贾政哪有不从之理,即命唤宝玉出来见客。宝玉一早听说林meimei今日归宁,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喜的是府中一别后终得再见,悲的是以黛玉的花颜月貌,竟也免不了一朝雨打落泥沼的处境,还不知那廉王又是个怎样的惫懒人物,玷污了神仙似的meimei。犹在无精打采,有人来回说:“廉王爷在厅上做客,老爷叫二爷出去。”袭人听了,忙开箱子拿两件衣服,宝玉心中正不自在,推了她递过来的衣物,把头一扭,说道:“又不是去见什么贵客,何苦再糟蹋一件新的,这一身家常的就很好。”见宝玉登着靴子就要出去,袭人忙拿了坠饰赶上来:“我的小祖宗,你急什么!好歹理一理才去会客,不显得失了礼数。”宝玉接了腰坠胡乱一系,又想起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