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书迷正在阅读:淤青、枉生录2——花尽酒阑春到也、偷情二三事、哦,是性欲啊、嫩芽、(gb)为王、死性不改、俘虏摄政王(微sp)、普拉派之空
如果她能飞,她会立刻飞到云海山庄,跪在父亲的面前,用一切孝行补偿这些年来的自私。想想看,十八岁到巴黎去时,她满胸满怀都是艺术理想,回来后,她又忙着开创自己的,冷落了他,而他用尽心力抚养她长大,连一丝回报都没有要求,连病了也要瞒着她,刹那间,她恨透了自己。 “嘎----”的一声,车子一个大震动,也差点儿被撞出去,可是还好,当她满眼金星的坐直,慢慢恢复神智时,她发现除了车头凹损,玻璃撞碎之外,她的人是安全无恙的。 被她撞到的,是一部进口大轿车。当车主从那部气派极了的车子走下来时,她只觉得面熟。 “肖小姐,你还好吧?”那人略带嘲讽的微笑向她问候时,她气得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天哪!怎么又是他。 她绷着脸忍受全身因受震而发痛的感觉用力推车门。但车门怎么推也推不开,范逸封倒是挺有绅士风度的,打开另一扇门,把她自碎玻璃堆中“救了”出来。 “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范逸封要笑不笑的脸,够英俊也够可恶的了。 “我会找我的保险公司跟你谈!”她一摔头,预备拦车子。 “你有急事?我送你。”范逸封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一把就捉住她的手臂,转头叮嘱了司机几句,就将她推进了车中,自己坐上驾驶座。 “让我下车。”她好不容易从震荡中醒来,马上就挣扎着要下去。 “坐好。”范逸封一脸正色,玩世不恭的样子消失了,看起来颇有威仪,教人不得不服气,“你刚才说你要到哪里去?” “我没有说!”她小声地咕哝着,面对着他的气焰,她的气势一下子消弭无踪。 “你说了,再说一遍!”他不耐烦的。 “云海山庄!” “你是----”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若有所悟的闭上嘴,一心一意地奔驰着。 春天的山色真美,青翠的树木,缤纷的杜鹃一路夹道盛开,山谷幽幽的气息更是醉人扑鼻,可是谁也没心情欣赏,她忧心如焚的偷望了他一眼,他虽然是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可是整个架势极稳,浓而英挺的眉微挑着,高高的鼻梁,抿成一字的嘴唇充满了男性的鬼力。 他是这样充满了男子气概的人啊!可是,肖心妍没有心情欣赏他。对肖海平的愧疚、抱歉如蝇茧般紧紧包围住她。她只一心一意地希望赶紧到家。 范逸封这时转头看了她一眼,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象电一般,在瞬间击中了他的心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她。那充满安慰与关切的手,使她不由又是一震,但她没有拒绝。 但当他的手离开了很久,那如蛇般在她体内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他有种别的男人们所不能及的力量,宛若符咒,当她略一分神,就冲进她的心灵,横行霸道的试图占有她,同时证明了女性的力量是如此脆弱。 云海山庄被隐藏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中,当初肖海平建筑它时,为的就是这一份幽静,象一个桃花源,由于地势与规划的十分巧妙,一般人就是走到了附近也不容易发现它,但是范逸封却成竹在胸,熟门熟路的峰回路转,使得肖心妍不禁更加深了她的怀疑性。 这个奇异的陌生男人,对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把汗和泪擦干。”快要到达云海山庄时,范逸封把一条绣着名字的手帕给了她。她打开皮包取出镜子一照,这才知道自己泪汗涔涔的样子有多苍白,有多狼狈。 她能够这样去见肖海平吗?不!她胡乱地把汗拭去,稍稍补了一点粉,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等她一切就绪,车子已驶上了云海山庄的棕榈大道,范逸封把车子停在镂花大门外,对她说:“我就送你到这里。” “你----”她不知该向他道谢,还是骂他多管闲事。 “快进去吧!”阿逸封泰然自若的一笑:“我相信所有云海山庄的人都不会欢迎我!”他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包括你,因为肖海平快死了,而我是他最大的债权人。” 肖心妍呆住了。 “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可是你也姓云,对不对?”范逸封笑得很定,很沉着。 看着他的车在云海山庄外轻松地掉了个头,绝尘而去时,肖心妍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这春日的山谷,她已隐约地嗅到了大风暴即将来临的气息。 卷起这阵风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厌憎,惟恐逐之而不及的范逸封。 她想逃,可是举步维艰。 她想躲,却被风暴前的云雾整覆盖了。 不可知的命运,已在她措手不及前,开始吞噬她了。 云海山庄陷于一片死寂中。 不仅是由于那四周隔绝了视线的高墙。风不动,鸟不语,一切都仿佛蒙上了死亡的尘埃。 肖心妍一走进大厅时,更觉呼吸困难。 “小姐----”是正在客厅里换铜瓶里的花的吴妈,看见肖心妍,她似乎吃了一惊。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肖心妍责备的。 “我不能!老爷交代过的。”吴妈垂下了手臂。“他怕你担心。” 肖心妍摇了摇头,叹口气:“他在楼上吗?” “在医疗室里,护士正陪他。” 肖心妍顺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在这个华丽的大房子中,有着她全部的童年。她还清清楚地记得她头一次被带到这儿的情形,那天一片混乱中,她记得她哭了,但是不久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里。 肖海平虽然看起来很威严,但是极为疼爱她,给她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庭教师,当她爱上摄影时,还给她做全套的暗房设备,在最值得塑造的年龄,送她去巴黎深造。 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在她满足珍贵的童年中,没有兄弟姐妹。 她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肖海平自育幼院中众多的孩童里挑上了她。 他收养她究竟为了什么? 他并不是个寂寞的人,不需要在最忙碌的英年抱个孩子来填补空虚,他大可象别的富人一样找女人找刺激,找最直接的快乐。 但他不! 所以肖心妍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运气真的好好,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别的孩童该有的,她全都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她也都有。 她踩着厚厚的地毯,一直,她都生活在云端中,现在,这片云却要被上天收回去了。 愧疚中,她觉得慌乱与恐惧。 “爸爸,爸爸!我该怎么办?”她站在梯口,注视着壁上悬挂着的肖像,那是她十岁时,肖海平特地找画家来画的,她穿着粉红色的纱质蓬蓬裙,坐在肖海平的膝盖上,背景是云海山庄的大花园,百花正在盛开,虽然这幅画由于年代久远已有些陈旧,但那欢乐的时光仍然自画布中传来了昔日的温馨。 她甚至可以嗅到“爱”的气味。那是她和肖海平之间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亲情。 泪水重新湿润了眼眶。 “肖心妍!”有人轻声唤她,开门处是肖海平的特别护士李心洁。 “为什么连你也瞒着我?”她埋怨着。 “嘘!”心洁把食指竖在嘴唇上,“他刚刚才睡着,不要吵醒他。” “情况很糟吗?”她颤声地。 “很----不好!”心洁黯然地垂下头。服侍了肖海平将近四年,肖海平待她仅次于肖心妍,朝夕相处,那份感情使得她不忍。 “还有多----久?”肖心妍哽咽了。 心洁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就是送医院也来有及了?”她急急抓住心洁的手。 “如果送医院有希望的话,我是专业人员,你想我会忍心不管吗?” “他自己----知道?” “嗯!”心洁点头。“他上个礼拜要我老实告诉他,不准隐瞒一个字,我想是瞒不住了,只有用最避重就轻的方式,但,他听了马上就找吕律师来立了遗嘱。” “这事我知道。” “也许你会很为难,但,肖心妍,我求你,千万别把他已经破产的消息说出来,否则,他受不了这种刺激,会走得更快。” “我知道!” “我陪你去花园走走,他刚服过止痛药大概还要再睡二十分钟才会醒来。”心洁的眼圈也红了,她不是个美,但她有颗十分善良的心。那种人性的纯洁在刹那间,使肖心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肖海平半靠在摇起的床垫上,声音略微喑哑,也许是刚小睡过的关系,精神并不太差,但比上回见他,他更瘦了,更老了,肖心妍心里忍不住一阵痛。 “刚来!” “这些人真多事!”肖海平咳了一声。“你马上就要开个展了,他们还要叫你跑一趟,真是的。” “爸爸。”肖心妍忍不住把头伏在他瘦骨嶙峋的腿上,“我不累,我应该多来陪您。展览可以延期。” “傻话。”肖海平慈爱地拍着她的头,那温暖的感觉象她幼时一样,只是,父亲老了,昔日的强壮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爸爸!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您。” “愈说愈傻了!”在商场上,肖海平是有名的老狐狸,狡猾,厉害、精明,但在家里,在女儿面前他也有非常慈祥的一面。 “爸!我想搬回来住。”她抬起头,恳求着。 “心洁会好好照顾我,你回来干什么?”肖海平假装生气,“你一回来,工作室不是要停业了?” “我不管,”在父亲的怀里,肖心妍永远只有十岁。她可以任意撒、撒娇。只是,象这样的幸福恐怕也不久长了。 “你这孩子。”肖海平笑了,但才一浮起笑容,就被一连串的呛咳打断了。他是病人,实在不宜过度兴奋。 “爸爸不欢迎我?” “那怎么会,只是云海山庄实在离市区太远,我怕这会耽误你的事业。” “什么事都没有爸爸要紧。”肖心妍忍住心头的哽咽,扮出了稚气的笑脸:“爸,要买什么礼物欢迎我回家!” “婷儿!”肖海平久病的眼中终于再也无法隐瞒的显出泪光。那苍凉的,自知不久于人世的泪看得站在一旁的心洁禁不住哽咽,连忙悄悄掩上房门,退了出来,她心里雪亮,他们父女在一道的时间已经不宽裕了。 “嗯,爸爸?”肖心妍抬起了头。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中有股很不寻常的味道。 “我不要听。”她一凛,觉得好恐慌,紧紧地掩信了耳朵。 “别逃避现实。”知得温馨,但是免强。“爸爸这一生,除了你那早去的,和你从来没见过面的mama,只有你是唯一的亲人,不讲给你听要讲给谁听呢?” “是。”肖心妍的心象掉进冰冷的悬崖,不断地朝下落,朝下落。 “爸爸对你很抱歉,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就连你今年的个展,恐怕也不能参加了......” “不!您最疼我了,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肖心妍急急地掩住了他的口。 “傻孩子,听爸爸说完。”老人摇了摇头:“爸爸虽然一直对你很抱歉,但所幸运有些东西是值得留给你的,你明白吗?爸爸的事业主就是一生努力的成绩!......” “爸,不许你再说下去了,您会长命百岁,活到一千年。”她的心整个地被这句象遗嘱般的话给割碎了。 “你要好好继承,懂吗?要跟爸爸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刻苦勤勉,这是爸爸一生的成绩,也是荣誉,答应爸爸,替爸爸争一口气,维持这份荣誉,继承这份荣誉。” “爸,我没有学过商,我一点都不懂。”她恳求地看着父亲。一生中,她从未象现在这一刻地怕过。 “孩子,别怕,只要你肯学,你会懂的。吕律师会协助你,他是个好孩子。还有厂里的一班老人,他们是最佳的智囊团。不过你千万记住,虚心请教他们,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对的,但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现在是分工很细的工业时代,一个企业的首脑人物,需要绝对的专业人才协助,分析所有状况,但永远要保持清晰的头脑,与判断事务的能力!只有你能下决策,没人能够取代你,听着,没人能够取代你,懂吗?”老人愈说愈激动,一阵又一阵的咳呛不时地打断了话,但他仍然很有耐性地说完。 “我懂!”她勉强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懂。婷儿!你是爸爸唯一的指望。”老人严肃起来,“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把你叫回来,教导你应该懂的事务,但----” “是!”她懂得他指的是什么,心照不宣下是如何难忍的悲戚。 “您该休息了。”心洁推门进来,老人一连串的咳嗽足以使病情恶化,身为医护人员,她有义务替他节省过度的兴奋。 “爸,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回来住。”她依依不舍的站起来。 “好。”老人点点头,可是当她预备走出去时,老人重新叫住了她:“过来,再让我看看。好孩子,笑一笑给爸爸看。” 那凄凉的声音令人为之心碎,可是肖心妍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还是勉强地挤出笑容。 老人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好半天,才轻轻地说:“你跟你mama实在长得真象,她如果在世,一定会很骄傲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 “爸爸----” 肖海平掩住衰老的面孔,疲倦至极地挥了挥手:“去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