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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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逸封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一个男人从大厦的出口走出来,然后,属于肖心妍那层楼的窗口灯光熄了。 他是来找她的?这么晚了才从她的居处出来,做什么? 他是谁? 范逸封心中充满猜疑,也有股说不出来的酸意。 他尾随着肖心妍回家,看着她一路飞车,就知道她绝对有事。 他就晓得,象她这样骄傲自负的家伙!其实不过也只是假而已。什么艺术家?满口艺术艺术的,哼!他鄙夷地想,还不是当场给他撞见了,去唬别人吧! 女人嘛!范逸封冷笑了一声,就算她是女皇,他一样征服得了她。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女人是顶顶现实的动物,这是种天性,因为她们要安全感。 她如果要假清高就让她清高到底。 要权势给她权势,要地位给她地位。 若是这些都奈何不得她,那么他会用钱。 用钱砸倒她。 世界是还没有用钱砸不倒的女人。 反正他有得是钱。 范逸封阴森地看着那个提着箱子的男人,体格真好。他迅速地立刻做了个评估,虽然这家伙个子高大,英俊魁伟,是很多女人在深闺中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穿的那身制服,想必是某航空公司的机长之流,职业蛮高级的,而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看她,关系也颇不简单,可惜的是配不上她。 象这样的小子,就是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他笑了。 也许他半夜守在这里等他出来,是有点卑鄙,他要打胜仗就不能够太故意作态,硬仗稳打,是他这一生一向的原则。 他虽然不过分高估自己,但也不能轻估对手。 肖心妍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 征服她,也比惹那没有内容的野花闲草有趣得多。 范逸封扭动车匙发动车子,“咻”地一下自迪瑞旁边擦身而过,把心情沮丧,失魂落魄的迪瑞吓了一跳。他要让这个飞机师知道地面可要比空中危险得多。 哟!小俩口吵架了?该不是被扫地出门了吧!范逸封看着迪瑞在车灯里无所遁形的面孔,轻蔑地笑了。 打从他出娘胎开始,对女人他就享有绝对的权利,并不止因为他事业有成,飞黄腾达,重要的是他懂得女人的心理。 而且,从不把她们当人看。 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是物体。要新鲜,要高级。 他永远不会傻得去相信什么爱情呢!那些都是无聊的文人杜撰出来的,要不然就是爱做白日梦的人自我消遣的产物。 什么叫做情?爱有多高?情有多深?鬼话!人类的世界中,只有竞争,只有狡滑,只有尔虞我诈的欺骗。......谁有智慧就会得到胜利。 就象是肖心妍这样道貌岸然的淑女,在私底下,不也有见不得人的丑闻吗? 但这些不打紧,她的本身就是一项颇为刺激的挑战。 总有一天,这个出色的美女会是他的。 他相信到了那时候,要不要她,他有绝对的主权。而他也确信自己赢得起,更丢得起。 这是一场游戏----非常刺激也非常好玩的游戏。 没有规则,也没有任何的前例可循,他自己是裁判、是主角,也是观众。 下雨了。 雨珠凝在窗玻璃上,有大滴的也有小颗的晶莹剔透,只可惜是那样的易碎;大雨珠有时会和小雨珠在某一点上相遇,拥抱着滑下来,然后在窗框上,跌得粉碎。 有一点点象是爱情。 肖心妍守在窗口看雨,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迪瑞在前天夜里一怒而去后他没有回来,而且电话也没有一通。 直到现在,经过了漫漫长夜的思索,焦虑的等待,她才发现,迪瑞在她心中竟有着这样重要的地位。 她甚至连她的摄影棚都不想,只为了守住这支电话,只为了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她不相信他们的爱是那么脆弱。怎么可能呢?六年的感情会象玻璃一样,说碎了就碎了? 她不信!真的不信!心妍痛苦地抱住了头,小猫波比跳下了椅子,在地毯上不安地走来走去,女主人的反常使它也异常的烦躁。 雨继续在窗外落着,落不尽似的,心妍终于站起身,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会因焦虑、因痛苦而死去!她要找点事情做做,她冲进了浴室。 当她除去全身衣着,进入那只热气腾腾,同时充满雪白泡沫的浴缸时,热水与香气就象一只温暖的手,包容她整个娇柔的身体,也暂抚慰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盈眶的泪珠成串地落了下来,她闭起眼,尽量把头向后仰,她的上半身用力的伸开来,到达肢体所能达到的极限,果然使她好进多了。 然后她用泡沫涂抹着全身,轻轻拍打着,她注视着自己身体,那近乎完美的纤纤体格,真是上天的杰作。 她的肌肤雪白晶莹,手臂圆润修长,一双长腿象小鹿般的敏捷、有力,富于弹性的小腹有着极其美好的弧线,象夏日海洋最美的一泓柔波。 迪瑞曾经说过,她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有东方人特有的神秘、灵秀,又有西方人精密的组合,秀发、脸孔、胸脯、腰肢......无一不美! 他爱她的人,更爱她的心。 但现在呢?她叹口气,摇了摇头,轻拍着泡沫的手臂也停顿了,也许她该喝一杯酒提提神!她自舒适无比的浴缸中跨了出来,在大镜旁的格架上取下一瓶红酒和一个玻璃杯,她的手微微发抖,也不喜欢这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一口又一口地喝着。 有些事情不是预料得到的,但必须靠自己去解决,也许喝醉了能痛哭一场未尝不是件好事。 水珠从她赤裸的身体不断地滑落,眼泪也是。 这是属于她个人的私密,也无须遮掩。是的!她要好好跟自己谈一谈,真实地、关怀地找出问题的答案。也许错不迪瑞,而是在她。 她要勇敢地现实。 “叮咚----”门铃响了。 是谁,她的心一跳,但随即又是一冷!不会是迪瑞,她了解他的脾气。 “叮咚----”门铃又再度响起,这次按得好争。 她泪眼朦胧地停止了饮酒,听着铃声。那声音突然变得空洞而遥远,一点也不。生命也是这样的吗?不断的有人来按你的铃,但每一次都不是你正渴望的人。 “不要理它----”她对自己说,热辣辣的酒液已使得一切都模糊起来,管他是谁,邮差、税务员、管理员......这两天的等待,象是一个漫长而绝望的酷刑,她受够了! “叮咚----” 那个在门外的人一点不死心,继续按着,十秒钟,一分钟......终于电铃哑了,是人走了?还是线路烧坏了?她反而有些犹豫起来,随手抓过一件长可及地的浴衣,走到门口。 当她拉开门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再也想不到的,站在那儿的竟是范逸封。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他器宇轩昂的面孔上有着看起来还蛮诚恳的笑容。 她生气地、用力地关上了门。他要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笑话吗? 她恨透了这个无聊、自大、又莫名其妙的家伙,他凭什么随便来打听她的隐私。 站在门外的范逸封眯起了眼睛,来访遭拒,他并不失望,相反的,他很兴奋,因为竟然在意外中看到了肖心妍最真实的一面。 她真是太美了!云鬓蓬松,那件粉蓝的浴衣使她几乎半裸,微遮却又隐约露出的酥胸、懒洋洋的身躯,藏在薄纱内的粉腿充满了女性的诱惑,简直让人无法不发生遐思。 平常,她是个多么高傲的女人,但在“服装不整”时,她特有的女性美却在刹那间流露无遗。 他尤其爱那张清纯的脸。在没有矫饰,没有武装时,孩子气的令人心疼,那双黑眼睛还隐约有着泪滴,显得好脆弱。 她遇到了什么?他迅速地想起前天午夜时分,由这幢大厦门口走出去的男人,是他吗?使她不快乐,使她伤心! 该死的家伙!他凭什么这样做? 在这刹那间,他同时感觉到,还有一丝男性的,没法子去压抑的嫉妒。 象火一样的在胸腔中燃烧着。 这一生中,他从没有过的感觉。他从用不着去嫉妒别人,上天厚待他,给他好容貌,给他过人的智慧,他要什么,尽管开口去要,尽管动脑筋去拿!活到三十六岁,他还没有拿不到的、要不着的。 只有肖心妍。 她轻视他!这一点的确很令人困惑。范逸封耸耸肩,他急,反正有得是时间。 她愈是激怒他,他却愈对她发生兴趣。 他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就被人击败的男人! 第三章 肖心妍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象一片秋风中抖颤的枯叶。她的神经已紧张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崩溃了。 “停----”她向自己下令。那抖颤的幅度反而更大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全身的力量说:停!这次收到了效果。她不能崩溃,不能让自己闹笑话。 如果迪瑞的离去,是一场恶梦,那么,她希望能够自这场恶梦中快些醒来。 三十分钟后,她打扮整齐,以平稳的走到停车场去拿车。 这是她从恶梦中醒过来的第一步,她要好好保持。 她薄施脂粉的脸孔上浮起了一丝微笑,就算是那微笑有勉强,有些凄迷,但逐渐地又回复了原先的自信。 她不要让自己下地狱,即使失去了爱人。 至少,她还有工作,还有自己! 到了工作室,所有工作人员依然坚守各自的工作岗位,没有人偷懒,没有人趁机摸鱼,秩序井然安静祥宁,跟平时没有两样,她突然觉得很欣慰。 这些和她一道工作的伙伴,都是她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专业人才,她们到这里来,除了仰慕她的名气与才华,最重要的,也是为了兴趣,所以即使老板不在,他们一样可以好好的表现,不受任何影响。 当她走进她的办公室时,私人助手安华抬起了头,微微惊讶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即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体贴的替她泡了一杯茶。 肖心妍对安华笑了笑,然后扭开了工作灯,三天来她积压了太多的工作,她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她迅速地、仔细地处理手中的每一项事物,慢慢地,她所热爱的工作融化了她,令她专心、忘我,痛苦的心灵终于得到了三天来首次的休息。 也许,她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但她愿意以自己的力量去追求真正的幸福。 唯有靠自己造的幸福,才是别人偷不走,抢不走的幸福。 她那沉浸于爱情蜜汁长达六年的心,有了头一次的觉醒,她还年轻,她要把握青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急着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肖心妍匆匆进入吕承达律师的办公室。刚才他打电话给她,口气很急但又语焉不详,这实在不太象他平日稳重的作风,吕承达是台北顶尖的名律师之一,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能爬到这个地位,而且颇爱好评,当然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我知道你现在正忙,很抱歉这件事我没在电话中讲清楚,但实在也不合适在电话里说,所以才把你请了来。”吕承达站起身来,离开了大写字台,请她在沙发坐下。 “是不是有关爸爸的?”心妍更急了。她所说的“爸爸”是自幼收养她,同时给了她姓氏、给了她一个家的义父----肖海平。 “是的。”吕承达点了点头。 “爸爸怎么了?” “你有多久没有回家去过?” “先别急着责备我!告诉我实情!”肖心妍的脸红了。吕承达是肖海平的律师,十年前从英国剑桥回来时,就受到纺织业巨子肖海平的青睐,不仅承办肖海平的关系企业所有法律业务,也是他的私人顾问,肖家的事情问他没有不了若指掌的。 “你要有心理准备!”吕承达叹了口气。 肖心妍那受过最良好教养,从不轻易显示表情的脸还是变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关心的人,除了迪瑞,就只有爱她如己出的肖海平了。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精明、苛吝,还颇为狡诈的纺织大亨,但在她的心目中,他却是她最好的爸爸! 他不仅给她姓氏、给她家,还给了父爱。 “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心脏病、肺气肿很厉害,都没有人告诉你吗?”吕承达有些诧异的。 “没有!”肖心妍扬起脸,上面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在压抑,抑制那份痛心的感觉,她不要别人看出惭愧,吕承达再熟,也不过是个律师而已。 “你要做什么?”看她站起身,吕承达有些吃惊。 “我要回云海山庄,劝他去医院。” “他不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上医院。” “讨厌也得去!”肖心妍倔强的脾气简直跟肖海平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是你们的家务事,我毕竟是外人!”吕承达摇了摇头:“但现在有件比送他上医院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上个礼拜他立了遗嘱,你是他的继承人。” 肖心妍呆住了,“为什么要立遗嘱?他----” “他比医生更知道自己的状况,心妍!他不是个糊涂的人!” 肖心妍用手掩着口,一个踉跌坐在沙发里。 “他选你做他的继承人,可是心妍,你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还要偿还一笔你一辈子可能都还不清的债务。”吕承达弯下身子,把这个噩耗尽可能以最温和的口气讲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破产了,可是他自己并不清楚,因为他的病我不得不瞒着他。”吕承达叹了口气:“可是我应该告诉你,同时,我有个建议----” “我不要听!”肖心妍激动地用两手掩住了双耳,她太疏忽了,肖海平一直这么爱她,她却没有尽过一丝孝道,连他病了、破产了都不知道。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该死。 “不!你一定要听!心妍,唯有这样你才能保全自己不受拖累,一旦他去逝了,你马上抛弃继承权。听我的话,所有的手续我都会替你办妥。” 眼泪在眶中打转,可是肖心妍开车的样子,象个疯子,她是疯了,短短一个一礼拜内,她遭遇到多少事情?先是迪瑞,然后是待她恩重如山的肖海平。 雪铁龙奔过熙熙攘攘的闹区时,简直不象这种文雅的车子该有的速度。一路险象环生,她也跟车子一样失去平日矜持的淑女风度,她拼命超车、闯红灯,把路人看的吓得发呆,在她美丽的面孔下,藏得是何等执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