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

    管文蓁确实是忙得离谱，比陆呈锦还忙。

    他们部门岳总很有心抬举她，许多任务让她牵头负责，老员工反而跟着她做事，听她指挥。周围人也看得出来，都赶着叫她管老师——比她年纪大许多的同事还被称为小x呢。

    管文蓁时常觉得自己就像红楼梦里晴雯麝月之类的大丫鬟，自己不是最大的丫鬟，主子也不是最大的主子，虽然有许多脸色要看，但也还算体面。每天上班最难的不是正经工作，是人情往来。

    向管文蓁献殷勤的人非常多，小恩小惠不断。

    比方说下午茶，送的人是不会问她要不要的，都是直接放她桌面，或者外卖留她电话让她去拿，奶茶水果小蛋糕等等，最离谱的时候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

    有人单请她，也有人多送些让她做人情，都落在众同事眼里。管文蓁不好意思总借花献佛，时不时自己也出钱请客。

    同事开玩笑说：“文蓁来了之后我们部门伙食好多了。”

    管文蓁疲于应付，经常觉得心累。想着自己越是被捧，越要保持谦逊，在单位和颜悦色，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坏情绪通通留到家里。

    然而陆呈锦现在不惯着她了——前几个月，陆呈锦看她辛苦，总让着她一些，现在她要是敢吵吵嚷嚷，陆呈锦该教训就教训，该动手就动手，一点不带客气，管文蓁惹不起他，只能哭。

    这天晚上又为了一点小事闹起来：管文蓁下班打包了海鲜粥，放锅里加热，让陆呈锦帮忙看着，特地提醒他说这个容易糊锅。等她洗澡出来，见陆呈锦笑着说“meimei真是聪明，果然糊了”，让她再点一份送过来。

    管文蓁当即发飙，说：“送不过来！就是不在你家配送范围，我才专门叫外卖到银行，再拎着回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用微波炉热！而且你怎么就全倒了！上面一层总没糊吧！”

    陆呈锦耐着性子：“倒都倒了。我们今晚先吃别的，明天哥哥去给你买回来，或者现在叫全城送，等久一点也没关系。”

    她更生气了，说有关系！我都要饿死了！

    陆呈锦就提醒她注意态度。

    管文蓁说：“你态度才有问题，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刚才还笑。换我这样你肯定要生气了。”

    陆呈锦说：“我什么时候为了这些小事跟你生气。”

    管文蓁阴阳怪气，“那不一定，陆总想生气，什么事情都能生气。”

    “是吗？”陆呈锦顺手拿起洗碗架上的木汤勺，把她拉过来按在中岛，扒掉裤子，轻轻打了几下屁股，问：“错了没有？”

    管文蓁嘴上说“错了”，但心里很不高兴，起来之后跨着脸，扁着嘴，悄悄翻了翻白眼。

    “不服气是不是？”   陆呈锦看在眼里，把她按回去用力打了三下，说：“去罚站。”

    管文蓁疼得眼泪打转，杵在原地不动：“我不去，我还要加班呢。我们找的三方做客户分析做的跟屎一样，我全部得重新做，明天要拿去给大领导汇报呢。”

    陆呈锦拿着木勺向外面比划：“要么在吧台站着加，要么在茶几跪着加，自己选。”

    管文蓁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跟他斗争还耽误加班，于是姑且认怂，选了站着，刚想提上裤子，啪，又挨了一下。

    陆呈锦说：“做什么？规矩都忘了？”

    她只好光着屁股加班。

    陆呈锦在客厅坐着，原意是看明天的会议资料，实际满脑子都是黄色。时不时抬头看她两条光腿，挨打后有些红肿的屁股，就有点想要开张。

    过一会儿，听见管文蓁给同事打电话，好声好气，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各种“没关系，不要紧，我会处理的”。

    陆呈锦不禁恼火，心想我供着的公主，在外面给人当牛做马，他妈的。

    又想，她这个窝里横的毛病该好好治治。

    九点多，陆呈锦点的外卖到了，也是海鲜粥，让管文蓁吃。

    管文蓁肚子咕咕叫，嘴硬说：“我减肥，九点之后不吃东西。”

    陆呈锦帮她盛好，说：“听话，先吃。不吃要打屁股了。”   他有意和好，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开玩笑说：“哥哥喂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管文蓁有点心烦，但想着陆呈锦举着碗，不好落了他面子，便勉强喝了一口，说：“哥哥先吃吧，我真的不想吃。”眼睛始终盯着屏幕，不看陆呈锦的方向。

    陆呈锦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将碗和勺子往桌上一顿，转身走了。

    他一走，管文蓁的魂也跟着走了，心想：我居然让陆呈锦看我脸色，我真是疯了。

    她总是很擅长反思——我打包海鲜粥就是为了给哥哥尝尝，让哥哥高兴。粥糊了就糊了，倒了就倒了，有什么大不了，也不是买不起，也不是明天就买不到了，有什么好计较，现在两个人都没吃饭，哥哥还生气了。得不偿失。

    再说陆呈锦进了卧室，烦躁得很：你忙，难道我不忙？我倒像个怨妇。

    他干脆也加班，正要返回客厅拿电脑，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见管文蓁一路小跑进屋，朝自己奔来，直接扑进自己怀里。

    “哥哥。”管文蓁紧紧抱着他，摇摇晃晃地撒娇，“哥哥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哥哥不要生气了，哥哥陪我吃饭好不好。”

    陆呈锦看她这么乖巧，就有点谢天谢地了——陆呈锦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是一点儿放不下架子，跟前女朋友们吵架从不低头。

    他猜测这是家学渊源，他小姨和小姨夫关系和睦，所以表妹很善于处理夫妻矛盾。他很喜欢她这点。

    但机会难得，他还是顺势端起架子，想给她个教训。

    “站好。”他把管文蓁推开，板着脸孔问她：“你和同事也随便大呼小叫吗？”

    管文蓁心虚地低头：“……没有。”

    “所以现在哥哥是你的出气筒吗？”

    “……不是。”

    ‘出气筒’这个词太可怕了，她没有，她怎么敢！

    管文蓁后悔不迭，眼圈一红，“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她想靠撒娇蒙混过去，试图让陆呈锦抱她，被陆呈锦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

    她不死心地再度尝试，就被陆呈锦抓着手，在小臂上打了一下。

    啪一声，胳膊瞬间红了。

    “站好！”陆呈锦语气严厉。

    管文蓁吓得一哆嗦，乖乖站直，把手背在身后，眼泪哗哗地掉。

    陆呈锦教训她：“你现在工作量都快超过我了。一周从头到尾在外面跑，回家又是这种态度，哥哥真的没办法接受。你同事都这么忙吗？没有吧？你自己也说他们下班溜得一个比一个快，急着回家搞卫生带孩子，还要你帮忙做事。他们凭什么要你帮忙？都是打工人，能干干不能干滚。”

    管文蓁很小声地提出反对意见：“所以我季度奖比他们高呢……”

    “季度奖。”陆呈锦都气笑了，“你要是为了钱上班，明天就给我辞职。”

    “那也不是……”

    “总之。”陆呈锦恢复严肃：“哥哥今天跟你说清楚了，你要么解决问题，跟同事重新分工，或者找岳总反映，说你太累了让她减少工作量，要么辞职，从根本上让问题消失。陆照渊明年要去读研，你跟小姨说一下，你也先申请着，读不读再说。”

    管文蓁呜咽着答应。

    她料想陆呈锦要罚她，所以格外低眉顺眼，心想早死早超生，打完赶紧接着做用户分析。

    没想到陆呈锦心软了，忽然泄气：“好了，去加班吧。”

    她有点不可思议，抬头看他。

    陆呈锦说：“暂时放过你，我们周末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