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1-4)
书迷正在阅读:淤青、枉生录2——花尽酒阑春到也、偷情二三事、哦,是性欲啊、嫩芽、烂熟莓果真的爆酸、三张剧票(兄妹骨科)、帝国囚笼、别有用心的姐夫
(1) 又是一年春光,这是蒙毅在草原定居的第十六年,他还能回想起来初到草原的那个下午。很难想象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还能留下如此鲜活的回忆,也许是因为这一切太过离奇,又或许是因为从小一直绕着自己的孩子让时间的流速有所减慢。 那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蒙毅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草原上,牵着的马迈着沉重的步伐,这是他在决定来草原一窥风光时在一个商人手里买下的,因为老了,并不值钱,他只花了几文钱就买下来了,甚至还带了一些简陋的马具。蒙毅希望它可以陪伴自己久一点,以抵挡无处不在的悲凉和孤寂。 蒙毅是个得岁月眷顾的人,时光不忍心摧残他的容貌,赐予了他永恒的美貌和触目的荒凉。这种荒凉自玉漱离开后常伴左右,他并未找到不老的意义,他四处漂泊,始终没有找到安宁和归处。然而这种念头在他到达草原的一刻有所衰减,看着尚未被工业践踏的草原,蒙毅竟然生出了在此定居的想法。 不过那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不会死,但是马会死,以至于现在需要找到草原上的族群,给他可怜的马补充一下生存下去必须的食物和水。美貌的人总是得上天眷顾,蒙毅没走多远就救下被狼群追赶的小孩。小孩年纪不大,看起来六七岁,衣服被狼咬坏了,露出带着狰狞伤口的手臂,如果不是蒙毅来的正好估计要给狼群分食去。 蒙毅用弓箭赶走了狼群,给小孩简单处理了伤口。小孩异族模样,一头微黄卷发,胖乎乎的脸颊显得十分可爱。蒙毅从行囊里翻出包没有吃完的花糕,送给小孩,以方便“哄骗”他带自己找到草原上的部族换食物。 小孩眨眨眼睛,盯着蒙毅看了好久,似乎在确认什么,他把包着花糕的油纸包揣进怀里,用并不标准的中原话邀请蒙毅和自己回家。 蒙毅微微一笑,指着自己问:“你不怕我是坏人啊?” 小孩看着他的眼睛,颇有些神秘却十分肯定地说:“不是坏人。” (2) 直到蒙毅和小孩找到了部族才知道小孩的信任来源多么的离谱。草原上一直流传会有神灵出现绑住草原人赶走狼群,找到肥沃的土地,花草繁茂,牛羊健康。蒙毅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神灵是假的,是草原人受狼群天灾之后产生的脱离苦难的幻想,但是被他救出狼群的小孩并不这么觉得,尤其是他看到蒙毅并不输长老收藏的羊皮卷上神灵的美貌时,几乎确信这就是来带领族人开始新生活的神灵,只是神灵来的晚了。 其实路上小孩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蒙毅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小孩把家里人叫出来,用蒙毅半知半解的草原话说了一堆什么屁话之后,连大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在大人不像小孩,还有防备心,才没有当场把他摆上香坛,供品祭拜。 晚些时候,蒙毅拎着小孩的耳朵,认认真真的告诉他自己不是神灵。小孩一耳朵进一耳朵冒,一个转身抱住蒙毅胳膊奶声奶气的敷衍说:“义父~我知道了~” 看他那个赖皮样,蒙毅就知道没往心里去。小孩名叫阿诗勒隼,今早帮母亲看羊群的时候发现躲在周围试图叼走羊羔的狼崽子,这群羊是阿诗勒部今年预备过冬的粮食,为了保护羊羔,阿诗勒隼一个人把狼崽子引走,勾引的时候胆大的很,根本没想后续怎么脱身,要不是偶然碰到蒙毅,估计现在只剩骨头了。蒙毅一向喜欢小孩,尤其是阿诗勒隼长得可可爱爱的一只奶团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于是,阿诗勒隼母亲提议让小孩给他当义子的时候,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小孩也很黏他,晚上非要和他一起睡,睡前摸出蒙毅给的花糕,原先只剩四枚,路上没忍住吃了一枚,回去又给了父母一人一块,剩下一块还要和蒙毅分一半。草原上的孩子大概没吃过这种糕点,喜欢得紧,蒙毅哪舍得分小孩一口,心里这么想着还要逗弄小孩,装作把大块的拿走,故意要看小孩舍不得的表情。 蒙毅得了趣,刚要把花糕还给小孩就听见帐篷外有动静。捏着花糕的手停顿在半空,蒙毅想起来白天杀的狼崽子,狼群最爱记仇,说不定是来报复的。蒙毅之前去草原旅游时碰到过来报复的狼冲进羊群,也不吃,就是报复性的挨个咬了放血。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蒙毅让阿诗勒隼自己在帐篷里待着,自己出了帐篷去找草原人商量对策。 事情的走向按照蒙毅的猜测,又有些不受他控制的偏差。狼群确实来偷袭了,但是在蒙毅的指挥下草原人抵挡住了袭击,那么说说偏差,大概就是他们真的相信蒙毅是来拯救他们的神灵,蒙毅百般否认,试图给他们讲解唯物主义,在蒙毅不断的强调下,草原人嘴上已经接受蒙毅不是,然而行动上却是要现场宰杀一直羊来庆祝,庆祝什么没有说,答案却昭然若揭,还好蒙毅集中生智以筹备入冬为理由暂且按下去。 (3) 蒙毅与草原人相处甚好,这让他下定决心和游牧民族过上一段日子,数来也许会有几十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安定日子,蒙毅给自己精心挑选了住处——在草原人广大驻扎地的一角,拥有自己的帐篷。蒙毅添置了家具,十分满意自己对帐篷的修饰,准备完全时还邀请了草原上新结实的朋友来喝酒。草原人也十分欣喜,更何况是蒙毅带他们找了现在安全且肥沃的驻扎地,最起码秋日之前都不用再寻找新的土地。此时的发展还不足以让他们总结出地质之间的联系,自然又把这指引当做神灵的恩赐,因此竞相接受蒙毅的邀请,离谱的仿佛看蒙毅一眼明年就会有收不完的羊群。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这种安排,最不满的莫过于蒙毅的便宜儿子阿诗勒隼,小义父的住址距离他读书习武的地方有一个营地那么远,几乎是整个南北的距离,平日里他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达。为此阿诗勒隼提出了抗议,如果可以他更想要小义父住在自己家隔壁,或者干脆住在自己家里,这样他就可以时时刻刻粘着小义父了。 并没有大人听阿诗勒隼的烦心事,唯一知情的蒙毅尝试去哄,说上学累了就不用每天都来,结果小孩一扭头走了,此后四五天没来过。饶是蒙毅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了小孩的脾气,思来想去也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几天不见又很想老实围着自己转的小孩崽子,干脆当晚骑着自己的老红马穿过营地去寻阿诗勒隼。 说来也赶巧,阿诗勒隼正和人打架,对手年长他两岁,是熊部的人,身体壮的能装下两个阿诗勒隼。两部本来就不和,再加上年少的孩子总带着傲气,互相看不上,几句话不对付就动了手。因为实力太过悬殊,阿诗勒隼很快败下阵来。等到蒙毅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大胖小子把阿诗勒隼头摁在泥坑里,自家小孩抡圆了胳膊应对,奈何对手力气实在太大,完完全全抵挡住了挣扎。 蒙毅爱护之心大起,跳下马,把一群围观的小屁孩赶走了。蒙毅伸手想把阿诗勒隼拎起来,被阿诗勒隼重重拍开。小孩就趴在小泥坑了,肩膀耸动,不用想也知道这丢人的事被撞破难过的厉害。蒙毅酝酿了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把手放在小孩头顶,那头漂亮微卷的金发沾着泥水,像骄傲的小鹰折断的翅膀。 “别哭啊,义父教你打回去。”蒙毅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到哪都是被拎着走的来着,脸面丢了以后还可以找回来吗。 阿诗勒隼不搭理他,片刻之后从小泥坑里爬起来,甩开头顶的手,一声不吭的收拾好东西闷头往家走,显然是不打算搭理这个不懂小孩心思的混蛋。 蒙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牵着老红马屁颠颠的跟在阿诗勒隼后面,絮絮叨叨个不停一会说过些天带阿诗勒隼出去打猎,一会说明天做花糕给他吃,反正就是嗡嗡的不让阿诗勒隼消停。 老红马哒哒的踩着水坑,走出几十米后阿诗勒隼终于受不住了,回头凶巴巴的喊道:“你烦死了!” 这话一出阿诗勒隼就后悔了,他不该把脾气发在关心自己的小义父身上,可是话出口了,再想起刚才那出丢人的事都被身前人看到了,多天的委屈一时都宣泄出来,憋着嘴不肯道歉,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蒙毅从没带过孩子,以前亲戚家的孩子也都是推给他哥,现在真碰上这么个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哄,翻来翻去找出个不知道哪位红颜知己送的手帕,蹲下身先给小孩把泥乎乎的脸擦干净。简直就是个小泥孩,尤其是脸颊的泥被风吹干了,又被眼泪混着,现在简直就是个新的小泥坑。 “别哭嘛,赶明义父教你更厉害的,马上就能把小胖子打倒。” 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提这事越伤心,丢人丢到家了,阿诗勒隼委屈狠了,干脆扑进小义父怀里哭,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小义父住一起,有多想打败那些看不起的坏蛋。蒙毅新换的衣服被沾了一身泥,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一边拍着阿诗勒隼后背给他顺气,一边甜言蜜语哄着:“别哭嘛,你说什么义父都答应你。反正都是义父的错,我可不知道拿惹小宝贝生气了,别哭了嘛,明天义父就去教训那个大胖小子……” 蒙毅急的乱说一通,也不知道是哪句话管用了,阿诗勒隼终于不哭了,眼巴巴的看着蒙毅,等着蒙毅给他擦脸,可算把小祖宗弄消停了。蒙毅松了一口气,把阿诗勒隼脸上最后一块泥擦下去。 (4) 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还要说到那天晚上蒙毅送阿诗勒隼回家,老红马驮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夕阳下,阿诗勒隼哭累了,红肿的眼睛迎着草原上的风,吹得他脸颊有些钝痛,干脆半歪在小义父怀里,过了一会闷声问:“你可以让它快一点……” 起先蒙毅还没有明白,稍作思考才反应过来阿诗勒隼的意思,随即收紧揽着阿诗勒隼的力道,双腿用力夹了下马肚。好在一大一小两个人并不沉,老红马还坨得住,慢慢加速也哒哒跑起来了。 “它能跑这么快!”阿诗勒隼惊呼说。 “别看它老了,可通灵性了,知道今天有小孩哭了想让他开心。”蒙毅逗笑说。 阿诗勒隼并不相信,他探出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混蛋义父有使了什么法子。阿诗勒隼探出半边身子,确认了是老红马没错,出神地原来老马也可以跑的很快。没察觉到蒙毅起了坏心思,故意收紧缰绳让老红马跃过水坑,阿诗勒隼被巅离马背,半边身子向外,险些飞出去,这使得小孩害怕的回到蒙毅怀里不敢乱动,小手紧紧抓着蒙毅衣角,生怕自己再被巅飞。 蒙毅并不担心,他始终没有松开圈着阿诗勒隼的手,自信不会让小孩掉下去。感觉到小孩暖红红的身子紧紧靠进自己怀里,心里偷笑,故意逗道:“阿隼不要害怕,义父在呢。” 他语气里带着笑意,让阿诗勒隼板起小脸。草原上的小孩最不喜欢别人嘲笑自己,明明心里害怕,还要嘴硬:“我才不害怕呢。” 带着颤音的语气让蒙毅更想捉弄他,故意夹紧马肚,让老红马跑的更快。眼见要到阿诗勒隼家的帐篷还不拉缰减速,听着小孩大喊“过去了!过去了!”大手一捞不让人下去,随意道:“不是要学骑马吗?义父教你。” 阿诗勒隼被巅的小心脏都要出来了,心想要学没说今天学,我要回家。但是他拉扯不过小义父,反抗的话被晚风吹进小义父左耳,又从右耳吹出去,甚至没在脑子里过一下。 “腰要立住了,拉住马缰……很简单的……” 阿诗勒隼根本听不清蒙毅在说什么,只感觉蒙毅把什么粗糙的东西塞进自己手里,他满脑子都是要下马,胡乱的扯着缰绳,根本不知道老红马被扯了这一下,本能的扬起前蹄,强烈的下滑感让毫无防备的阿诗勒隼更加害怕,也顾不得小脸面,干脆尖叫起来。还好蒙毅收拾得了这场面,几下就让老红马落下前蹄,缓缓踱步。 感觉到怀里小孩微微发抖,蒙毅深知自己玩脱了,赶紧拍拍小孩惊魂未定的脑袋,安抚道:“摸摸头,吓不到……” 他用外衣裹住小孩的身体,双手穿过小孩腰侧,拉着缰绳,微微倾身,放低声音:“阿隼别怕,你看很好控制的,你越是害怕,拉得紧它跑得越厉害,你轻轻牵着就不会起来了。” 蒙毅说着,轻轻抖动缰绳,老红马配合的慢悠悠走起来。 蒙毅的声音很有力度,这让阿诗勒隼稍稍冷静下来,继而感知回笼,感觉到义父温暖的怀抱和尽在咫尺的鼻息,身体不在因为害怕抖动,那点男子汉的气概又偷跑出来作祟。老红马的速度让他更加安心,小腿晃荡着幻想自己骑马奔驰在草原上的场景,心里美滋滋的得意。又偷偷睥小义父,查看对方有没有觉得自己不争气。怀里的角度看不清小义父的脸,只能看到光滑的下颌线,上次隔离帐篷的哥哥结亲,长老看着姑娘画像说这样的下颌线一定是美人胚子,阿诗勒隼格外确定小义父就是美人。 自己可是要打倒小胖的男孩子,草原上第一个挑战小胖霸权的人,怎么会被一匹老马打倒? “义父……”眼看老马要转弯回家,阿诗勒隼扯扯蒙毅衣服,“我要试试……” 蒙毅承认自己存了逗弄小孩的心思,但多少也有教小孩的意思,穿越之前看的科教片在脑子里飞速略过,心里怀疑会不会给小孩留下心里阴影,那他简直就是千古第一大坏人,此刻正反思自己失败的教育理念,乍听到怀里小孩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处理了信息,有些惊喜的重复了一遍:“试试?” “嗯!” 得到阿诗勒隼正面的反馈,蒙毅骄傲的仰起头,不愧是自己孩子。这次他教的认真,一手揽着阿诗勒隼,一手时刻握着缰绳不让小孩乱搞,又给了小孩一定程度的控制,算是找到了教学的门道。 阿诗勒隼本来就聪明,学什么都快,片刻已经可以控制老红马小跑。晚风迎面吹过,草原小孩的野性在奔驰中释放,阿诗勒隼兴奋的荡着腿,像模像样的夹着马肚,想让老马跑的更快一些,“义父!义父!” 他呼唤蒙毅,也不是要说些什么,只是兴奋的叫小义父名字,想分享自己无法详细描述的喜悦。 “我们会追上太阳吗?”阿诗勒隼询问道。 他并不是真的想追上西去的落日,只是奔驰的速度让他得到无限的激情,抬头看到红彤彤的天空,就随口问了蒙毅。 没想到蒙毅认真地回应了他:“我们是追不上太阳的。” 蒙毅截住了阿诗勒隼又扬起的缰绳,他们跑的太远了,现在要回去了。这回应和紧接着动作像在阿诗勒隼头上浇了盆冷水,小孩有些不快,但还是听话的把马交给小义父控制。 “但是你可以骑着草原最好的马,跑过祁连山脉,跑过玉门关,去看看广袤的平原和富饶的江南,醉倒在香奢十里的富贵乡。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回来看看义父。” “我怎么会忘呢,我最喜欢义父了,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义父。” “哼,就你会说好听话,回来可要给我带一袋子江南的夜明珠,不然不让你进门。” “知道了,知道了。” 阿诗勒隼答应着,他还不清楚江南是哪里,但是小义父调笑打趣的语气他记了很久。很多年后,面对一地东倒西歪的男男女女,胭脂气熏的他发昏,回忆不请自来,他想起从小争个你死我活的小胖,却又记不起为什么和小胖要打个你死我活,倒是那天傍晚小义父调笑的声音和要收好给义父带的夜明珠子鲜明的如同昨日之事。在江南的喧闹里,回忆让他找到了片刻的安静,连带着放逐的灵魂找到了归处,是营地角落那顶看起来孤孤零零的帐篷,他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度过了少年,那里住着夜明珠的主人,他放逐自己的原因,以及他心心念念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