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8「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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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钉子户的麻烦刚解决不久,市内另一处工程也跟着步入正轨,开工才一个月,强盛集团承建的福利院已经夯实地基,要准备绑扎钢筋了。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公益项目,用于装点慈善企业家的美名再合适不过。福利院规模不大,高启强却很上心,步骤验收也要亲力亲为。浅灰色的细石混凝土早已干透,踩上去平整踏实,他绕场一圈挑不出什么瑕疵,便坐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休息,避一避八月初酷热的暑气。 虽然特意拣傍晚过来验收,但夏日天长,夕照日仍然毒辣,几百平的面积拿双脚轧过来,难免热得浑身黏腻。高启强本来就心烦气躁,嫌工头晃来晃去地阿谀奉承惹得头疼,眉心刚一拧,跟在身边的唐小虎已经意会,把工头提溜到一边去,给包烟就打发下班了。 除了遮阳棚后那几个板着脸的保镖,在场的已经没有外人。朱朝阳把图纸折成硬实又称手的大小,一边慢慢给高启强扇风,一边压低声音,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高叔叔,那几根特别的桩子,最后埋在哪里了?” 高启强没答话,闭着眼睛享受小孩儿制造的凉风,表情还是热得发恹。这事的后续他本来也没关心,只掀起眼皮扫了唐小虎一眼。“分开埋的,东南北角各一根。”唐小虎适时接话,那天离开茶楼他就着手去办,事情确实做得干净利索,说起话来颇为自满:“桩子下得够深,混凝土一灌进地基里,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呢。” “您做事真的很可靠……”朱朝阳闻言感慨,眼底透出恰到好处的崇拜意味,哄得大人通体舒畅,又粲然一笑:“虽然这种做法有点迷信,不过,确实带来好事了嘛。” 钉子户里带头煽动的混混一失踪,原本拒不配合的几户人家被陆续遣散,强盛集团的度假区开发项目得以开始实施,确实是条喜讯。他们聊起这事的语气如此稀松平常,仿佛那三根活埋进儿童福利院地基下的“生桩”,并不是三条鲜活的人命。高启强坐了一阵,啜完保温杯里的冷泡茶,似乎终于感觉暑热缓解,抬手拦住脸边扇动的图纸,朝朱朝阳道:“阳阳,你先去车里,把空调打开。” 工地附近有只有露天停车场,车子搁在四十度的气温里,里头闷得跟烤炉一样。但高启强的命令倒也不为这个,朱朝阳一被支走,他又转向唐小虎:“怎么,你好像还挺喜欢阳阳这孩子的?” “这不是因为强哥你喜欢嘛,而且朝阳看着还挺机灵的。”唐小虎道。他性子憨直,不去思考高启强的问话里有什么弦外之音,说话间见老大从衣袋里摸了烟,立刻掏出火机替人点上。 “是吗,我有那么明显吗?”高启强乐了,尼古丁灌入肺腑,于老烟枪而言才是真正的清热解毒,一口浊气吐出,脸色也终于好起来,拉家常般随口问:“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就赶着聊呗。其实他还是打听你的事最多,我挑着不太要紧的给他说了点儿……”唐小虎也磕出一根烟来,滤嘴才叼上,没嘴快的脑子转过弯,想着自个儿是不是不该这么大嘴巴。偷着去瞄高启强的表情,好在没什么不悦,这才点上火:“我感觉他挺在意晓晨和瑶瑶的。哦对,他还打听过不少小盛哥的事。” 他本以为还要再被追问几句,譬如之前如何跟朱朝阳提起的高启盛,又具体都讲过些什么。唐小虎脑子里努力回忆闲聊时抖出去的只言片语,应该没涉及什么特殊隐私,但高启强已经轻易换了话题,好像刚才那一问,真是抽烟解闷时的心血来潮。 “对了小虎。上个月金鸿楼那次,晚上送我回去的是谁啊?我怎么记着好像不是你。”高启强随手抖落烟灰,口吻还是不咸不淡:“那天我喝太多,一上车就断片,具体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高启强打听的是朱朝阳被烫伤前一晚的事。他清晰记得没跟朱朝阳提过饭店地址,少年却突然出现在车里来接他,本以为兴许是唐小虎太信任这孩子,一时说漏了嘴。但高启强方才随意问话,看出唐小虎还算态度谨慎,想来这傻小子也没嘴碎到那种地步,又想要追究下去了。 “是朝阳送你回去的啊,强哥。那天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说他已经在车里等着了。”唐小虎老老实实答话,说完突然品出些不对劲来,瞠大了眼睛:“我以为……我以为是你叫他来的呢。” 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怀疑落实成真相,高启强却笑了,将手中的烟蒂掷在地上,一脚踩灭。“当然是我叫他来的。”他轻描淡写地打消唐小虎的忐忑,起身往停车场去:“走吧,别叫阳阳等着急了。” 朱朝阳早已在后座上等待,高启强甫一上车,就被小孩儿凑上来贴着领子一阵闻嗅。“您抽烟了。”少年笃定道,嘴角一撇,神色眼见着垮塌下来,有些不高兴:“把我赶上车就为了这个啊。又不是不让您抽烟……少抽一点也不行吗?” 如今世上还敢这样管束高启强的人并不多,听出话里明晃晃的责备,做长辈的却还挺乐在其中。“就抽了一根,真的。不信你问小虎。”高启强软言哄他,活像被子女抓包了不良生活习性的普通老爹,还朝后视镜使眼色,叫唐小虎给他作证。 “强哥说的是真的,他现在抽的都够少了。”被点了名的唐小虎立刻帮腔,cao心老板家庭和睦的同时还得兼顾开车,他自觉责任重大,忍不住多替高启强辩白几句:“知道你不爱闻烟味儿嘛。现在朝阳你在场的时候,我都没见他抽过了。” “不是我爱不爱闻的问题。”朱朝阳反驳,被两个大人轮番顺过毛,他面色稍霁,态度软化下来,却还小声咕哝:“……主要是对身体太不好了。” 高启强被小孩子教育的场面极为罕见,一定是平时溺爱过度,才让小辈有了管束大人的底气。察觉这是其它两个孩子不曾有的待遇,唐小虎想起高启强刚才问的那句“有那么明显吗”,顿时哑然失笑。车后座上私语阵阵,他听见高启强低声说着,你最近怪忙的,趁现在休息一会儿,别总把心思放在我这里。于是等车停稳时,再回过头去,一眼瞧见的是朱朝阳正歪着身子靠在高启强的肩膀上,睡得很香甜。 朱朝阳住的地方离工地近些,原本说好了先送他回来,再送高启强回别墅去。唐小虎也不知道是否要叫醒他,还没问出声高启强怎么办,被小孩当做靠垫的大人就先在唇前竖起食指,随即摆摆手。 唐小虎立刻看懂,噤了声,轻手轻脚地下车,提前下班了。 朱朝阳看着身形细瘦,但足够高挑,最近勤于锻炼长了点rou,半个身子压过来还挺沉。高启强被他枕得肩膀酸,伸手去扳对方的肩膀,慢慢放倒下来,令朱朝阳侧躺在他大腿上。动作足够轻柔,可惜还是把熟睡的人弄醒,朱朝阳没睁眼,在后座上翻个身,伸手圈住高启强的腰。 “您应该早点叫醒我的……”朱朝阳闷声道。他把脸埋在高启强的小腹,鼻尖压进染上体温的衬衫,不加掩饰地深吸,又缓缓吐气:“那样的话,虎叔还能送您回去。” 那滚热的鼻息被织物筛过,落上肌肤仍然烫得令人屏息。高启强的下腹不自觉绷紧,尝试躲避呼吸的侵袭,手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亲昵地摩挲着少年的耳廓,干燥温暖的指腹由软骨蹭到耳垂,捏着那点软rou揉捻。 这恐怕很痒,痒之外又有别的,因为朱朝阳环住他的手臂瞬间勒紧了。小孩子的意志力就是这样捉襟见肘,高启强脸上浮起胜利微笑,又努力不让那笑意透进声调里:“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谁知道还是吵醒了。”他说着,终于肯放过那只已经烧得红透的耳朵,去抚少年的短发,口气轻飘飘的:“你晚点送我回去也行。或者……我就在你这里将就一宿。” “嗯……”仿佛正在犹豫似的,朱朝阳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他的面孔在高启强怀里埋得更深,用嘴唇蹭过每一颗质感温润的纽扣,隔衣的轻吻缓慢向上,如蛇行蜿蜒。于是高启强认为他会选择前者,只是在那之前,要先履行他们约好的第三次。 没想到会发生在车里,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曾经也在这里解决过,以次数来讲,称得上熟门熟路。 但在即将拱进大人胸脯中央的前一刻,朱朝阳抬起了头。“我也想送您回去……不过,今天确实太累了,晚上也不想再开车了。”他一句话就否决高启强的推测,刚才狎昵的肢体来往竟不是为了给发泄欲望做前奏,于是年长者的有意放任就显得太过薄佻。高启强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脸色微沉,眉间愠意刚要凝聚,却又听朱朝阳软声道:“高叔叔,晚上您陪我一起睡吧,好不好?” 虽然与想象中的时机略有偏差,但该来的终究要来。 答应朱朝阳再帮他最后一次,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本以为小孩儿又会很快提起,未料朱朝阳这次很有耐心,像是舍不得花掉口袋里最后一个硬币,始终没主动邀约。相比之下,对这事儿更上心的人倒成了高启强——毕竟只要约定履行,朱朝阳再也不会缠着他做些出格的事情了。 不经意压上背脊的宽大手掌、说话时凑得过近的呼吸、亲热勾挽而来的有力手臂,以及小狗一样凑来乱闻的鼻尖,每一个都像是朱朝阳会借机提起的契机,却又全都不是。最离谱的一次,是朱朝阳从身后圈住他的脖子,略带委屈地小声问,您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事?青天白日的,唐家兄弟还在身边,高启强汗毛倒竖,生怕他乱讲什么。朱朝阳却继续道,您说带我去看采砂,都开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提呀。 明知朱朝阳不是那样没分寸的孩子,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胡说八道,那一瞬间的紧张,事后连高启强自己也觉得好笑。而那些肢体接触,细想也并不逾矩,却因为未来埋着一枚确切会引爆的炸弹,显得格外居心叵测,暧昧丛生。 但这次不一样。那晚之后,这还是朱朝阳第一次邀高启强来过夜。 悬在头顶的尖刀快要下落,高启强预感终于要解脱,明知要发生什么,竟心情很好。 “那就听你的。”他说着,感觉朱朝阳的手指抚上腿面,热掌轻压上来,掀起阵阵酥麻,心底预感也就更强。 rou体与欲望分割多年,早已不会躁动。 但高启强悄然抽气时,却下意识地并紧了腿。 08 朱朝阳清楚地知道,高叔叔有点生气了。 少年仰面朝天地躺在自己那侧床上,四肢摆得规规矩矩,毫不冒犯。正因他太过规矩,才令高启强的期待落空。而做长辈的在他面前素来爱摆架子,断不会明言抱怨,只能如眼下这般,背对他忍气装睡。 他当然知道高叔叔在装睡,正如年长者那无处宣泄只能隐忍消化的恼火,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朱朝阳盯着天花板,实在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干脆放任幸灾乐祸的笑容挂在脸上,静待得意消退,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朱朝阳略带恶意地想着,要不是因为前两个学期的假期太短,一旦高启强反应过来便有机会把他赶回学校,不足以实施长线作战,否则这反击的号角他早就吹响了。 “高叔叔。”他在寂静深夜中突然出声:“您是不是没睡着啊?” 高启强没有立刻答话,但朱朝阳听得出,他的呼吸停顿一瞬,是听清了的。接着是沉默,像在评估继续装睡的可信度还有几成。“你怎么知道?”良久,高启强应了一声,口气足够平淡,不甘心的怒意藏得太好,又让朱朝阳想发笑了。 “您最近睡眠都不太好……入睡很慢,而且总翻身。”朱朝阳耐心分析道。如若忽略掉他本不该知道这些,这话听上去实在体贴温柔:“但今天,您睡得好像太安静了。” 他在监视高启强,从心率到睡眠再到GPS定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过度的控制欲不加隐瞒,一次次透在话里,几乎算明示。但高启强听罢又没接茬,也同之前的每次一样,故意视若无睹了。 朱朝阳使用的手段很高调,高启强的生理数据和地理定位,每天光明正大地在他手机app里刷新,正如他开始所言,只是监控健康状况而已。即便如此,连少年自己都不认为这过度关注算是一种正常,高启强更不是个被人窥视却一无所知的傻子。 他反复观察试探,才算找到答案。虽然有些反直觉,却是唯一正解:他的高叔叔并不反感这样,甚至在装傻中放任——他在享受着,来自年轻人出格的控制欲。 “高叔叔,正好我也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见高启强不接话,朱朝阳又央道,还伸出一只手,摸进毛巾被下去拽高启强的衣袖。大人终于给他磨得没办法,身子动了动,刚翻过身来,就被已经蓄力多时的小孩儿一头扎进怀里。 “你几岁了,还想要人哄着睡觉吗?”高启强责骂一句,却也没把朱朝阳推开,放任他拱拱蹭蹭地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彼此肢体缠抱嵌合,在空调房里温暖地紧贴着。朱朝阳埋下头,脸颊贴紧了高启强的胸口,那正是他傍晚即将亲吻到却未继续的位置。他听到高叔叔的心跳加快,是原本破灭的希望在紧凑鼓点中重燃了。 他知道高启强在等一个完成约定的解脱。 可他偏不让他解脱。 血气方刚的年纪确实很容易勃起,只需要一点桃色回忆,和怀里温热的身躯。上次朱朝阳铁了心要叫高启强尴尬,硬得极为坦率迅速,这回却提前在冲澡时准备,两发jingye冲进下水道里,简单粗暴地xiele火。若不这么做,很可能捱不过高叔叔贴紧他裆部的大腿——那两下佯作不经意的挤磨是在试探他,但发觉小孩儿没勃起,也就悻悻停止了。 朱朝阳实在是太想笑出声了。 “我二十岁了啊?但高叔叔要是愿意哄我睡觉,我也可以假装自己是十二岁。”他答,笑腔藏在撒娇的话里,听上去无比自然。 “你都二十岁了,我总忘。”高启强不理他调侃,听见这数字,兀自低声感慨一句:“说起来也是。见着你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成年了……但我还老爱拿你当十六七的小孩子看。” 他刚满二十岁,其实早已不该被称作少年了,好在朱朝阳的面相还带几分幼态,加之极其擅长故作乖巧,让高启强总容易忽略他的年纪,顺带着忽略一个成年人身上应有的攻击性。但青春年少的红利吃不了太久,朱朝阳的身高又抽长得太快,骨骼轮廓高大挺拔,是结结实实的大人模样,人畜无害的皮囊也早晚有天会被欲望的棱角刺破,到时候再装可爱也无用。 他必须趁自己现在优势尽握,尽早得到想要的东西。 “是吗。我觉得,您是不是对数字不太敏感啊?”朱朝阳故意笑他:“从前做生意的时候,您有没有算错过账?” “档口做久了,肯定会有那么几次的。”高启强却也坦率,答完想起要打压小孩儿一下,不能让他太得意,又道:“那又怎么了,你还是高材生呢,敢说没做错过题吗?” “当然也错过……但是我对数字就很敏感。”朱朝阳道。事情愈发逼近他今晚预测的走向,就像那三根打在混凝土下的桩子,一切都尽在掌握,严丝合缝,语气不由得轻快:“比如那天在别墅里……您知道,那天您帮我打了多少次吗?” “什么?”高启强下意识问。这问题太荒谬,他一时都没听懂,待大脑消化了,又实在想不出这话意图何在,只得愣住。 “就是、您帮我自慰那次。”朱朝阳低声提醒,咬字磕绊一下,说出这个词竟然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怀里明显僵住的身体更让他愉快,他太兴奋,因而不得不深深呼吸,压下语调里隐隐的颤动:“1304次,因为特意只让您用了左手,所以我觉得……数据应该很准吧。” 左手。 高启强屏住呼吸,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手腕。那个被他嫌弃、却一直老老实实戴在手上的手环,现在也安静地拥围着他的腕部,除了充电和沐浴之外几乎不摘,忠诚地记录着一切生理数据,当然也包括计步。 那些一直被年长者故意忽略的事情,一直以来沉默着放任的事情,终于还是被点破了。本以为心照不宣才是游戏规则,一方暗中窥视,一方装聋作哑,谁知朱朝阳会在这个时候直接掀翻牌桌。 他只要装作一无所知,适当让渡给朱朝阳一些控制他的权利,叫年轻人乐此不疲,为这掌控感上瘾,就能轻而易举地拴住这条年轻的恶兽,让这孩子甘愿永远扮演一只乖软的幼犬。 但朱朝阳比他想象中更贪婪,也更聪明,竟反过来把做长辈的架在骑虎难下的境地上。好端端的东西被开发出这样羞耻的用法,气得高启强快要昏头,可连这恼怒也正中年轻人的下怀。 朱朝阳等半天,还没从高启强那里等到什么反应,渐渐不够耐心了。他要的从来不是暧昧的默许,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甜头,他要一个明确的态度。他的控制欲鲜明赤裸,高启强的允许也要清清楚楚,倘若大人想要给他套上狗链,就必须亲口承认他的特殊——比任何人都特殊。 高启强在生气,但显然还不够气,这点怒意不足以让他在接受和拒绝中做出抉择。朱朝阳决心推波助澜,抬起头来,握着高启强的左手牵到唇边,垂眼亲啄大人的手腕。 “怎么了,您不觉得很厉害吗?”他明知故问,又侧过头来,用脸颊浅蹭着高启强的手背。彼此的面容在午夜中辨别不清,只有朱朝阳的声音清楚,语调笑吟吟的: “高叔叔,这个父亲节礼物,您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