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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事先禀了一声,宋栖迟根本不敢相信她会是位贵妃。她的五官带着极灵动的美,英气却又不失妩媚,一头青丝挽成一对潇洒恣意的双刀髻,使她整个人美如一寸锋利的刀刃——仿佛浸染着灼热鲜艳的血,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风华。“美人,这是云贵妃,按着规矩,你得向她行礼才是。”惠女官见她愣愣地站着,赶紧小声提醒了一句。宋栖迟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朝她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她不知楚梁的礼仪规矩,只好按着大夏皇室的礼制,向她行了个简单的问安礼。云青枝朝她走过来,随手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丢到一旁的案几上,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听说陛下新封了个美人,便依着规矩来看看。”宋栖迟杵在原地,面带拘谨地看着云青枝,根本不知该如何答话。往日里都是别人朝她行礼,对她毕恭毕敬地说话,如今低人一等的那一方骤然变成了她,她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惠女官见她不说话,在一旁看的着急,连忙上前替她解围道:“禀贵妃娘娘,宋美人昨日刚病了一场,身子还未好全,没什么气力说话,还望娘娘莫要怪罪。”“无妨。”云青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极锋利的打量,“既然病着,便坐着吧,我不会在你这儿多待的。”惠女官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宋栖迟只好局促不安地在榻边坐了下来。云青枝就站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地端详着她的脸。她今日病着,脸色难免有些苍白,却更透出一种温婉柔软的风韵来。云鬓花颜,步摇盈光,低眉顾盼间,便是万种风情。是个极难得的美人。云青枝默默地看了她几眼,便移开了视线,转头看向侍立在两侧的几个小宫女。“这几个,都是新来的?”蕙女官道:“是,陛下宫里原没什么伺候的人,这几个都是昨儿个刚拨过来的。”云青枝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的脸,最终停留在一个粉衣双髻的小宫女身上。她轻轻皱了下眉,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宫女哆嗦了下,低着头闷声答道:“奴婢名唤兮柳。”云青枝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懒懒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去没再看她。兮柳瞬间松了口气。蕙女官见云青枝一直站着,便搬了把木椅过来,“娘娘坐会儿吧,奴婢去倒茶。”“不必了。”云青枝摆摆手,“我宫里还有些事,就不坐了。”她拿起方才解下的佩剑,快步往木梯口处走去,宋栖迟连忙站起来,略显生涩地说了句:“恭……恭送贵妃娘娘。”云青枝没再回头,径直下了楼,走出了暖阁。灵音跟在她身后,看着四周无人,才小声问道:“娘娘,恕奴婢多嘴,那个兮柳……是娘娘认识的人吗?”“我不认识她。”云青枝低头踩着雪,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之前在鸾香宫里见过她。”灵音吃惊道:“娘娘是说,那个兮柳是鸾妃身边的人?”“嗯。”云青枝抬脚将几块脏雪踢到一旁,雪块磕在道旁的方石上,散成一地灰蒙蒙的碎屑。她去鸾香宫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个兮柳,她也只是无意中在崔鸾宫里看到过一次而已。若换作旁人,定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但是云青枝不一样。她生来便记忆力远胜常人,凡是见过的人,皆能过目不忘,所以方才,她只一眼便认出了兮柳。看来那日她虽然警告过崔鸾,可崔鸾却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云青枝踩过最后一块平整的雪地,重重跺了跺鞋面上的积雪,进了睦云宫。灵音小跑着跟上去,弱弱地问了句:“那……娘娘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宋美人呢?鸾妃性子一向骄纵,日后若借着兮柳在宋美人那儿闹出什么事来,怕是不好收场。”云青枝脚步顿了下,什么都没说,仍继续往前走。告诉她?她与宋栖迟今日不过第一次相见,无情无分的,她凭什么要告诉她?而且,她正好也想借崔鸾的手看看,这位大夏的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裴溪故这般偏爱。灵音见她不说话,只好默默地闭了嘴。进了前院,云青枝远远地就看见青寰正站在石阶下等着她,她穿过扫的干干净净的碎石子路走到他面前,随口道:“今儿这么冷,你怎么还在外头等着,快进去吧。”“是。”青寰连忙应了一声,低头替她打开殿门。云青枝走了进去,没让灵音跟着,只留下青寰一人在屋内。青寰斟了盏热茶端到她面前,恭敬道:“大小姐,请用茶。”云青枝接过茶盏,轻轻笑了下:“如今也就只有你还会叫我一声大小姐了。”青寰仍旧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极难察觉的波澜:“在奴才心中,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我不喜欢你自称奴才。”云青枝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件太监宫服上,慢慢启唇:“我也不喜欢你穿太监的衣裳,换了吧。”青寰怔了怔,嗫嚅道:“可是,奴……奴才已是太监之身。”云青枝蹙眉,搁下茶盏站起身,亲自去内室拿了一套备好的侍卫宫服,不容分说便递到他手里。“换上。”青寰犹豫了下,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是。”大小姐说的话,他从来不敢违逆。是大小姐将他从生死边缘救下,给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大小姐,就是他的希望。他原是姜国人,自幼失了父母,只能混在一拨难民之中四处颠沛流离,勉强混口饭吃。可后来姜国皇帝嫌这些难民脏了他的国土,便派了兵四处杀剿。他穿着破旧肮脏的衣裳,和一堆同样肮脏不堪的人挤在一起,眼看着剑刃的寒光一点点逼近,慢慢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那时他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忍饥挨饿,不用再受人欺辱。可是他没有死。一柄青锋扫过,堪堪挡下那把即将刺穿他胸.膛的剑,将他的衣裳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颤抖着睁开眼,九岁的云青枝提剑站在她面前,碧色的裙裳像一片盛夏浓绿的荷叶,在满目风雪中绽开盎然生机。云家带来的近卫很快就将那些试图围剿他们的人悉数赶走,她却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好半晌后她才拎着剑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的马儿走去。“走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