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小草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方大雪連綿，積雪厚得都能淹過腳面。

    長髮飄逸，一身輕便白袍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的男人於山林中穿行，步伐穩實而清晰，踏在積雪上發出沙沙聲響，隱隱的水流聲鑽入耳內，林木掩映下，結冰的河面映入眼簾，他停了腳步。

    夜色之下，他抬眸望向那簌簌飄落的雪，眼前不覺浮現久遠之前的光景，也是這般雪夜，深山老林中，他在結冰的小河旁發現了雪堆中一息尚存、仍是襁褓小兒的小雪……

    小雪……他眸光稍斂，不過分別數十載他竟已如此懷戀那總喜給他添麻煩的跳脫人兒。

    「救……」

    細弱的聲音從不知何處傳來，回憶被驀然掐斷，他卻是一驚，趕忙查看周遭——

    最終，在河邊厚厚雪堆中發現了一名幾乎被埋在裡頭的小姑娘。

    她背著個竹簍子倒在那，裡頭還有柴堆與野菜，只不知究竟待在這多久，因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臘黃的肌膚都被生生凍得顯出紫白，一雙淡褐眼瞳也很是無神，身子單薄瘦削、臉頰都瘦得些微凹陷，人不人鬼不鬼的。

    顧不得許多，他手按在小姑娘背脊上輸送內力，好歹不讓她繼續失溫下去，然後便背起她、召出飛劍飛下山，趕往山下的鎮子。

    給大夫看過、抓了藥後，他將小姑娘安置在客棧的房內，跟掌櫃的借用客棧灶房，親自熬藥跟下廚，過了好一會他端著盛載冒著熱氣的藥碗、熱騰騰飯菜的托盤便上了樓，回到房間，小姑娘還沒醒，他便端著藥碗、坐到床塌邊，調整了軟枕的角度，把她扶起來，舀起一勺藥湯吹了吹，送到她嘴邊，輕聲：「姑娘……醒醒，喝點藥，身子才會好起來。」

    好似感應到了他的聲音，小姑娘眼皮無力抬起，眸光渙散地朝他看來，乾裂的唇動了動，「…你…你是……」她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一頓，「妳現在嗓子不好，先別說話。」

    說著，將勺子又往她嘴邊送了送，「先喝下，在下再同妳說明。」

    聞言，小姑娘乖順地張唇，任溫熱藥湯流經咽喉，落入腹中，只覺脾胃都被捂熱了，一時緊繃著的五官舒展許多。

    「舒服許多了罷？能自己喝嗎？」

    他嘗試遞過藥碗，小姑娘也試著伸手接過，卻是雙手顫抖不止，連帶藥碗都跟著抖了起來，他只得讓她歇著，繼續喂她。

    喂了幾口，他繼續開口：「在下乃途經青山的一名修士，見姑娘倒在雪地中便將姑娘帶了回來。」

    「…我知道。您是…善水道君，傳說中劍道臻至化境的劍尊，顧若大人……」

    她聲音啞意未褪，那雙淡褐色的眸卻是顯出了幾分神采，就那麼看著他。

    顧若一愣，未及反應，便見小姑娘下了床，噗通一聲跪地，他嚇得要去扶她，卻聽得她帶著泣音的嘶啞嗓音：「小草生來卑賤、無父無母…不曾有人待我如此親厚……素聞大人仁心仁德，懇請大人收小草為徒……」

    說著，竟是要嗑頭，顧若急忙將手墊在她即將與地板接觸的額下，「妳先起來，好嗎？」感受到手指的溽濕觸感，他不覺將聲音又放輕了些許。

    小姑娘緩緩抬頭，臉上淚痕顯著，眼眶發紅，看上去更加可憐了。

    他嘆了聲氣，「妳先把藥喝了，吃完飯，我們再來談談收徒的事。」

    「大人……——」小姑娘眸光變得更亮了。

    「來，喝藥。」他小心地將她扶起，讓她坐在飯桌房的木椅上，把藥碗端來放於她面前。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覷他一眼便執起勺子小口小口喝起藥，顧若坐在一旁看著她，問：「妳叫小草，是嗎？」

    「…是的。」小草眸光暗下，「村裡人說我命跟雜草一樣硬，有記憶起便一直被喚著小草，我其實也無所謂……」

    她抬眸望向他，笑得有些傻氣，「即使命如草賤，我不也遇上了大人了嗎？」

    顧若搖了搖頭，「妳不該這樣說自己。沒有誰生來低誰一等，所以沒有人有資格因為妳的出身看輕妳，包括妳自己，小草。」

    他的聲音與話語都是那樣溫柔，惹得小草眼淚不斷往眼外冒，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袖擺，抽噎著，啞聲：「大人果然是小草見過最善良之人……小草想跟著大人。」

    「…妳該改口了。」看著那張可憐兮兮的哭臉，他抿抿唇，沉默一會，終究嘆息出聲，「從現在開始妳得叫我師父，小草。」他溫和地糾正她。

    小草一下抬頭，淚眼瞪大，「大…不，師父……」

    「嗯。藥湯跟飯菜都快涼了，妳動作得再快點了。」他看向一邊已經閒置許久的藥湯跟吃食。

    至於眼前女孩是不是能修煉的體質，也不是什麼問題，他這麼多珍材異寶總有能重新形塑她體質的。

    「是的，師父。」小草喜笑顏開，不似先前的無精打采。

    看著面前的女孩喝完藥湯後，堪稱是狼吞虎嚥地大口大口往嘴裡塞著食物，一副餓壞的樣子，顧若眸光一閃，又想起了另一個讓他掛心不已的人兒。

    如果小雪當初沒被他撿到……也會是如今這副可憐模樣嗎？

    手攥了攥。他實在無法想像，也難以忍受那只存在於想像中的畫面。

    他的小雪，不該也不能是那樣。

    在小雪閉關已屆數十年的現今，他本不欲再收徒，卻在眼前小姑娘的眼淚攻勢下敗下陣來，打破了原則。

    也許是因為眼前這個名喚小草的小人兒……讓他聯想到了愛徒小雪當初沒能被他拯救的另一個未來。

    也可能只是因為她跟小雪一樣，都在寒冷的雪夜中被他所發現、拯救。

    無論什麼原因，他都想小雪了。

    一直刻意忽視的念想在此刻失去了禁錮般不停蔓延，濃稠的寂寞與惆悵幾乎要淹沒了他，他眼睫半垂，側臉顯出幾分沉鬱。

    「師父……」

    袖襬輕扯的力道，怯生生的呼喚將他拉了回來。

    回過神來，對上女孩略微膽怯與擔憂的目光，他一怔，目光落向那抓著袖襬的瘦弱小手，一絲淺淡的、久違的踏實感鑽入心內。

    然後，他微微笑著，搖了搖頭：「無事。天色已晚，妳應當歇下了。」

    女孩低低應聲，放開了手，站起身，乖巧的同他道晚安。

    顧若點點頭，扶著她上了床塌，幫她掖好被角，設下防護陣便回了自己房間。

    而在門關上那一瞬間，本該入睡的女孩卻是一下睜開了眼，坐起身、靠著床背，臉上的表情全然變樣，轉為一派散漫的無聊。

    『這個世界看來也很快就會結束了……嘖，你們第四次元管這叫淬練？完全看不出來淬練了什麼。而且這個世界已經是地獄模式……就這樣？』

    『所以我才離開時序局。我看不出他們一直所蒐集的能量用處何在。』小三的聲音一如既往冷淡。

    此時頂著不過十三、四歲小女孩軀殼的宮沁薇嘆了聲氣，『好吧，希望那位正義使者小姐不要拖太晚才來，我還巴望著她帶給我更多樂子呢。』

    『雖然我也不看好那位變革者，但還是希望妳稍微重視一下她的存在——』

    『至今能夠連續阻攔我們能量採集作業，做到這份上的也僅此一人，不管如何，她都值得我們分出一些心神對付。』

    宮沁薇挑眉，『真是難得，你竟然要我重視什麼人。』

    小三聲音似乎有些微妙的停頓，『我只是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不太可控的潛在變因。』

    『嗯哼……這倒用不著你費心，我本來就打算陪她好好玩玩的。』

    宮沁薇又想起了女孩那灼燒一樣，光亮刺人的雙瞳，唇角輕勾。

    她這麼討厭她，她又怎麼會讓她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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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小姐她還在插旗哈哈哈，期待吧，拔旗的時刻很快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