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言情小说 - 桃花楼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一章 婚事难辞

第四十一章 婚事难辞

    柳韵织离开许府的消息早早传到了姜礼绮耳中,她派弱竹跟着卜柳二人,得知他们暂时休憩在城外的村屋。两日之后,弱竹再去,发现已然人去屋空,也无从探听二人去了何处。

    看来当真打算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可惜啊,她才亲昵过一回的美人,就这么走了,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度遇见。

    姜礼绮又在许府待了七日,每日照常出门。许华羡只管在家里和书院过活,姜礼绮没有再缠着自己同她游玩,安全也有弱竹负责,他便只让下人在她出门归门之时通禀一声作罢。第八日,姜礼绮便向这个将她扔在客院之后便再也没有搭理的舅舅请辞离去。

    “华羡舅舅,我知晓舅舅近日因为jiejie离去之事心情郁郁,所以对我无心照拂,我也不会责怪舅舅。往后在江州我们会经常见面,到时再同舅舅煮水烹茶,商谈家事。”姜礼绮微微颔首,丹凤眼底闪过精明。

    “你说日后会经常相见是何意?”许华羡这几日确实未将她的事放在心上,也未去琢磨她此行可有其他意图。

    “不出三月,舅舅自会知晓。”姜礼绮笑得诡魅。她也不再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佯装烂漫无知的少女。

    “华羡舅舅,来日再会!”姜礼绮在马车上同他明媚地挥手。

    许华羡蹙眉,姜家的事不简单。

    一个月后。

    高瑾尧离家之时,在家里放了眼线。一封密信寄去,夫妇二人匆匆赶回江州。许华羡所行之事,赎身,作戏,旷学,怠慢客人种种,一一入目,高瑾尧看见之时都不敢相信他半月之间竟能做出这么多荒谬乖张之举,差点气晕过去,但知晓所为之人是柳家丫头之后,她那口气又缓了一些。

    “姜丫头临走时怎么说的?”高瑾尧最惦记的是这门亲事可还有望。柳韵织再怎么同许华羡情深意重,两人也已劳燕分飞了。高瑾尧担心姜礼绮知晓许华羡心里念着别的女人,无意再商榷此事,不过她也没从姜家收到不再议亲的消息。

    “姜家目的不纯,议亲恐怕没这么容易结束。”许华羡愁眉难舒。他的婚事一日未定,恐怕姜礼绮就一日不会打消同他成婚的念头。她可压根不在乎他情意如何。他就像是她胜券在握必然得手的战利品,如今被她心怀叵测地觊望着伺机攫取。

    正说着,下人递来一封信,是姜家寄来的,暗示许家下聘订亲。

    高瑾尧看完信问:“你倒是说说,姜家还有何目的?难不成还要吞吃整个许家?”若是为了许家家业,那也并非一桩婚事就能轻易夺去的。

    总之许华羡没好预感。若不是姜家之意,那便是姜礼绮私自的打算。

    “你且说说姜丫头有何处不合你意吧。”

    许华羡该说什么?她引诱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

    “既然没有不满,那先将聘礼送去。待两个月之后瞧瞧,若姜家在背后耍滑头,到时再退亲。”

    许华羡不再多言,到时探清姜礼绮的把戏,自然能够说服高瑾尧。

    夜里。许渌卿同高瑾尧在房里谈论此事。

    “我都说儿子的事情少插些手,莫要管得太紧,你瞧,都是你心急吧,儿子和柳家丫头的姻缘两次都被你搅黄了。”许渌卿佯装责怪。

    若是没有姜礼绮这一出,说不定柳韵织便不会离府,说不定她便成了许家儿媳。

    “当时在姜家,是谁上赶着唤人家老亲,唤得那叫一个亲热。这门亲事也不是我一人点头答应的,我瞧你比我还满意心急。”高瑾尧反唇相讥。她虽知晓是她逼得急了些,但碍于面子不想承认。

    “再说了,姜丫头哪里比不上柳丫头,论相貌,论才能,论家世,那都是与华羡般配的。”

    他唤老亲唤得亲热不过是临场作戏,哪能代表他真正的心意?许渌卿耐心相劝:“你说的那是与许府般配。柳家丫头同华羡才是情意相通。”

    “那他这么多年等着柳丫头,婚事拖了一年又一年,要拖到何年何月?好不容易让他寻着了,结果还是没谈成,难不成还这么让儿子等下去?”

    经此两回,柳磐梁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小辈着实是有缘无份。

    “而且当年锦州就有流言,说阮蔺茹是青楼女子出身,柳家丫头最后竟也去了那风月之地,即便她守得一身清白,说出去也不好听。”

    许渌卿摸了摸鼻头,你怎么不说你儿子让她失了身?

    “瑾尧,阮夫人和柳丫头品性如何,你不都瞧见过吗?当年许家有一批货困在邬州码头,还是阮夫人帮咱们疏通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瞧瞧姜家到底可有别的图谋吧。”高瑾尧扶额叹息。

    “行。”许渌卿笑道。他知晓高瑾尧为着儿子的婚事忙前忙后思虑忧心也累了不少,唯有帮她按按xue位,疏疏筋骨,让她心神放松片刻。

    两个月过得很快,转眼入了冬。

    江州城早已传遍姜氏布庄要在此地开分号的消息。说是已经盘好店铺,招好绣娘,预计年前开张。

    姜礼绮坐在两路交叉之处的影春楼上,往窗外打量着四下往来的马车。外头寒风凛冽,窗户未开太大,她瞧着似乎有些雪花如洁白的棉絮从天降落。差两刻便及酉时,终于有一辆她心中所盼的马车驶入视线。

    下头马车止了步,许华羡听见一小厮在车外道:“姜娘子请许公子上影春楼一坐。”

    许华羡掀起车帘,抬头一看,是姜礼绮那张古灵精怪的脸。他下了马车,蹬上二楼,往她对面一坐,清淡一问:“寻我何事?”

    是他好奇赴邀,却在这同自己摆脸色。姜礼绮无视他神色淡漠,盈盈而语:

    “华羡舅舅,多日不见,让我惦念得紧。上回聘礼落下,往后咱们就不只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了,而是夫妻同心的一家人。妾身的生意,还愿郎君照拂一二。”她缓缓倒出一杯上等的连沂红茶,热气氤氲置于他面前。

    江州城的布庄生意许家独大,剩下的几家平分秋色,姜氏本是玱州一带的商户,贸然前来难免受排挤,若是傍上许家这个靠山,前路便能顺风顺水些。

    可许华羡不信她请自己前来竟是有求于他。他浅呷一口暖茶,驳回她方才所言:

    “既未拜堂成亲,你我就还不是夫妻。”

    姜礼绮笑意未减,反而打趣道:“迟早的事。华羡舅舅不必顾及我的名誉,即便现下便说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也无妨。”

    那是,他若是婚前就同她行欢,姜家一定不会让他逃脱这门亲事。他只是不明白,姜礼绮为何这么费尽心机想要同他成亲?

    “姜礼绮,你明知我心有所属情难更改,成亲之后对你最多不过冷漠,你为何执意嫁与我?”许华羡捏紧茶杯,憋郁在心。

    若说是为了生意,许华羡持疑。姜氏布庄能在布行小有声名显赫一方,靠的并非依附于人。换言之,即便不结这门亲,她姜氏也能在江州站稳脚跟。

    “那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舅舅情之所钟、甘心首疾的模样。”姜礼绮的笑意都快从这影春楼飘出街外了。

    许华羡深深蹙眉,这算是什么,幸灾乐祸?

    “所以你便在我和她之间制造隔阂,想见她离我而去?”

    姜礼绮顿时神色俨然:“舅舅说错了,这个家里,我更希望有三个人。”她伸手替他将茶斟满,“我对舅舅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jiejie。”

    许华羡闻言心下一震。他隐隐约约感觉,这话是说,她……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

    “……我也希望jiejie是真心喜欢我。我若待jiejie绝对不对比你差——”姜礼绮话音未落,便拧眉闭眼仓促深吸了口气。哎呀,她不该说话用情太深。她平了平呼吸,随即化为娇媚之色:

    “如今jiejie走了,只剩你我二人。舅舅是情场失意的落魄郎,与我这个偏爱对镜厮磨的伶仃女,岂不相配?”

    自从听说许华羡多年迟迟未娶,也未曾有过相好之人,姜礼绮脑海中便浮现出七年前所见他身旁那人的倩丽身姿,她知道,他定是在等那人。所以她来了江州,从一开始便作此盘算。

    许华羡冷哼一声。这样的句式,他从前也是对柳韵织这么说的。可是配不配呢,结果他冷暖自知。

    “若是jiejie回来,大不了我将jiejie还给你,不再招惹她便是。”姜礼绮有些恼怒和心酸,这已经是她可以作出的最大让步了。“华羡舅舅,希望你清楚我这话的分量。”

    她缓了缓又道:“高夫人一门心思让舅舅娶妻,于舅舅而言,恐怕再难找到我这般合适之人,还望舅舅莫要迟疑推脱。若舅舅还有别的需求,我都好商量。”

    许华羡步伐沉重地离开影春楼。若姜礼绮此番推心置腹所言非虚,那这的确是两相适宜的结亲。可,他当真要这么做吗?

    冬日的冰寒冻雪渐渐凝固了他的心,怕是一壶暖茶难以化解。

    年后。许府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布庄与官家的生意断了,日后由姜家取而代之。

    许家与官府的生意,从前靠的是谢家的关系。谢泠儿的外祖母是皇亲,恰好在朝中有些许帮得上忙的势力。而如今,姜家一有亲族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立马就伸手夺了许家这杯羹。

    官家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打满算占了许家布庄二成的营收。当初商议时,官府向许家许诺十年交易,但书契却是一年一签,眼下才第七个年头。即使知晓这桩生意并非长久牢靠的买卖,但姜家拦腰截断是何用意?

    高瑾尧此时有些怀疑姜家联姻是否诚心,哪有人前结亲家,人后抢生意的事?这是结不成亲家就成敌人?

    影春楼。

    孟春伊始,天气暖和了些。今日煮的是腊梅花茶,壶中浸泡着黄润的花朵与肥厚的绿叶,相映成趣。

    姜礼绮泰然道:“华羡舅舅,京城的事,是亲族与朝臣相争的结果,并非我姜氏布业从中作梗,有意为之。”

    “哦?让我如何相信?”许华羡目光狡黠。

    “很简单。夫妻本是一家不分彼此,姜家这单生意可同许家私下对开。除此之外,玱州一带乃至以北以东的生意可以两家一起做。姜家讲求的是互惠互利,看中的是许家的品性信誉。”

    许华羡闻言眉头皱起,他还指望拿此事大做文章呢,没想到姜家态度如此诚恳。

    姜礼绮收敛了往日的锋芒,今日格外和颜悦色:“爹爹当时命我负责北方分号选址开张,京城和江州二选其一,我选了江州,便是顾及同华羡舅舅的婚事,同许家的合作。”

    “舅舅,同我成亲,不仅许家不亏,我先前说过的,你也不亏。”

    “哦对了,若是高夫人一定要抱孙子,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诞下子嗣。当然,都是生意,只要舅舅肯花本钱,几间铺子几份田产,便可以为许家延续香火。”

    姜礼绮说得许华羡都快觉得这婚事是搁谁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可他是许华羡,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买卖。

    他回府后,将姜礼绮所言如实转述给高瑾尧。

    姜家力小,一口气难以吞下这张大饼,分给许家一半与其说是卖人情,不如说是求解难。肥水不流外人田,姜家这是诚心诚意拿将许家当自己人。

    高瑾尧听罢高兴地一拍桌子:“好啊!华羡,若是你迎娶礼绮,那便稳住了一成营收。”

    “娘,你是铁了心要将我卖了?”许华羡服气。

    思虑良久,他正色道:“若是我能想出法子赚回缺失的两成,娘可否放弃这门亲事?”

    高瑾尧有几分动摇,若是儿子为了拒绝婚事从此开始掌管家业替她分忧,好像也不错。

    眼下刚出年,去年签的书契交货期是今年七月,尚未完工的这批缎匹尚且还有去处。另外姜家那边,也不能拖延太久。

    高瑾尧最后还是松了口:“半年时间。想不出法子便老实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