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言情小说 - 暗销肌在线阅读 - 26 训子岂能用连坐

26 训子岂能用连坐

    训子岂能用连坐

    此时祠堂内,纯仁沉着脸同澄信立在一处,澄信垂首一语不发。

    一会儿,纯仁沉声向小厮道句“拿家法来”,几个小厮面面相觑,澄信回头道:“去!”小厮又一阵犹豫,见二人神色不动,只得去拿。家法拿来,那是足一人高的木棍,有拳头粗,纹理细腻,想来非檀既樯,纯仁教搁在一边,将门关了,外头一人不可告诉、不许求情,尤其不可使四房、五房知晓,违者严办。

    小厮领命退下,纯仁踱至门首将门自里头锁了,再转回堂前厉声喝道:“跪下!”

    澄信应声跪地,也不用人骂,自己红着眼圈深低了头。

    纯仁厉色瞪在澄信脸上,“好你个‘浪荡才子’,在列祖列宗面前你倒说说,你是要成关汉卿了,还是要做汤临川了?你是作出《窦娥冤》了,还是书成《牡丹亭》了!”

    澄信紧低着头,纯仁还道:“一点雕虫末技,逞得你连祖宗都忘了!祖父在时怎么待你四哥的?为怕他伤神,举业文章尚不许他作,你倒好,什么靡靡之曲,竟敢烦他!你心里有没有你四哥,有没有祖宗!”

    澄信听得泪流满面,伏地道:“澄信错了,澄信对不住四哥,对不起大哥,对不起祖宗,请大哥责罚!”

    纯仁愈想愈气,几乎要踹在他身上,强忍着往上手圈椅上坐了,自己镇定一回,再问他:“你究竟烦他作得什么,作了多少?”

    “只一支曲子,尚未得着。”

    纯仁倒是一怔,一支曲子……何至于累得那样?想到这又摇摇头,认都认了,还能有假?于是再问:“什么曲子?”

    澄信并不支吾,老实答道:“唐氏临终一曲。”

    纯仁登时火冒三丈,猛立起身指在澄信脸上,“我今日合该将你打死!”说着眼前一阵发黑,手扶上圈椅——方才起得猛了。澄信见状就要去扶,纯仁喝道:“跪着!”

    澄信老实抽手又跪回去。纯仁绕着澄信直兜圈子,“天晓得你怎么想的要写这劳什子,你写不出,文泽就写得出?……你求你四哥时可也些微想过他的身子!这是他作得的么?女优伶为演《离魂》哭死台上,在我跟前叹惋的不是你宋五爷么!”

    澄信伏在地上听一句应一句,只是弟该死、弟糊涂。

    纯仁又踱一阵,转身拿了家法抄在手里,再三下了狠心,提起那一人高的棍子向澄信道:“也怪我平日太纵了你,纵得你无法无天,全无些筹谋顾虑。今日我便在祖宗面前给你个教训,你记仔细了!”

    澄信抬头对了祖宗容像、一排排牌位道:“澄信荒唐不肖,上无颜对宗祖,中有愧于棠棣,下不足教子孙,甘愿领罚。”说罢重重磕三个头,转身不知那里寻出一只条凳,自己趴在上头摆好挨打姿势。

    纯仁看得直接气笑,尽力忍住了,再三下着狠心,举起手上家法。那棒子着实是好木头,十二分的重,纯仁比了一阵高度,再一咬牙就要拍下去,只听外头“乓乓”有人砸门,一个声音高声呼唤:“大哥棍下留人啊!”

    纯仁在里头不理,小厮外边还向文鹤告诉着,说方才纯仁教人拿了家法来,一人高、拳头粗的檀木棍子,举起都觉艰难,文鹤更急了,边拍边喊:“不干五弟事,家主棍下留人啊!快开门!”

    里头仍没动静,文鹤退后两步向两边小厮道:“给我撞开!”

    小厮面面相觑,撞祠堂?谁有那样的胆子!

    文鹤厉喝一声:“给我撞!出了事算我的!”

    几个小厮犹犹豫豫踅在门前,喊着号子撞一回,没开,几人互相看看,再往后退些,再撞一回,仍没开,却听里头“咯哒”一声,仿佛门栓裂了。几人再一鼓气猛撞在门上,门栓应声而断,门“吱呀”而开,几个小厮立时跌在门槛上。

    文鹤跨入祠堂一把夺下纯仁家法摔在地上,那檀棍质地坚密,磕在地上声如环佩,纯仁、文鹤皆是一惊。文鹤赶忙上前察看澄信,幸而还未下手,文鹤松一口气,伏在地上瞅着澄信道:“那样重的棍子,家主怎下去手的!”

    不是还没下么……纯仁腹中暗道。

    文鹤又教下人出去,拿家法替了门栓撑在门上,先跪了祖宗,再向纯仁道:“今次文泽害病,实因他年幼无知、咎由自取,与澄弟无干,请家主明察,莫冤枉了澄弟。”

    纯仁蹙眉,“不是替他写那曲子病的?这孽障已认了,还有何冤?”

    “为是为的曲子……却并非因为作曲子……”

    愈说愈不像人话了,纯仁拧眉。

    “文泽无知……用了些……荒唐玩意……”

    纯仁仍是不解,文鹤道:“请家主移步。”

    纯仁随他避去左手一间,文鹤放低了声音道:“……用了些荒唐药石,兄长不必问了。”

    “药?”纯仁眉头拧得更紧盯在文鹤脸上。

    “他用不得的方子,那孩子一时糊涂……也不问人……自个用了……求兄长莫再问了……倒腾出来对谁都不好……”

    纯仁瞅文鹤一阵,“你自己的弟弟,自己有个数。”

    “弟教训无方,如今恨不能将他拎起来摔在祠堂。可他人尚未醒,这次怕得调养许久,求家主宽限几日,待他好些弟必定家法严惩。”

    “还有这个混账东西!”纯仁转向澄信,“到底是为他曲子起的,怎就冤枉了他,两人一并罚了才是!”说着疾步向澄信走去,文鹤急忙拦在二人中间跪下了,“是谁的错便该谁领着,一人行错兄弟共罚,宋家没这样的道理!真要罚,弟与兄长管教无方亦要罚,文泽这脾气到底是太爷纵出来的, 难道连太爷也要罚?分明不是曲子作出的病,家主万不可如此!”

    文鹤拦在前头一脸决然,澄信趴在条凳上一动不动,纯仁终于叹口气,“今次你三哥替你求情,这板子便记下了。今后再犯,二罪并罚!”说着摔了“门栓”大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