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来花枝盛,寒岁遥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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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宫近来没什么趣事,入冬后整日飘雪,屋外的阶梯不好走,扫雪的弟子冻得手都僵了。 “还好孙大夫上次送我的药膏没用完,不然又得生冻疮!”那弟子庆幸着,对着漫山遍野不见尽头的雪生出厌恶。 再漂亮的雪景日日看,年年看,也要生出厌倦的,更何况他们这种低阶弟子还得负责清扫。 跟他一块扫雪的弟子也叹气:“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叔师兄他们一样借内力御寒啊。” “同龄不同命,一样大的年纪,我俩扫个雪就冷得半死,人家随时随地都一身道袍,无惧严寒,难怪能成为真人。”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羡慕也没用,口中那位同龄的真人一出生就被算出是真君转世,人还没有剑高便抱着剑在论剑台日复一日地练,年纪轻轻剑下无数亡魂。虽为纯阳宫带来在这个国家无法撼动的荣誉与地位,却好似柄冷冰冰的剑,失了人气,羡慕不来的。 他俩说着,纯阳正殿上下来一人,鹤氅道袍,发冠高束,身上明明是异于外界的黑衣,却让人觉得快和冰雪融为一体。 那人穿过两仪门,他二人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恭敬行礼:“太霄真人。” 对方微顿,颔首回礼,然后朝着天街的方向去。 待他走远其中一名扫雪弟子才抑制不住好奇:“你看见没你看见没,真人的手受伤了!听说真人十年未尝一败,居然还有人能让他受伤。” “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 好奇的讨论声远去,魏枯寒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步伐轻快,心情愉悦,哪怕才被师叔责骂过,都不能影响他回住处的好心情。 穿过天街至老君宫,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后山去,行至半途便能遇见淡蓝色透明光幕,魏枯寒径直踏入,畅通无阻。忽然,道路旁的雪松上窜出一个影子扑向他身后,他手指动了,却故意收回,任由影子越过自己。 “哐——” 沉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瞬间回身接住被结界反弹回来的万花弟子,眯起眼睛淡漠道:“不乖。” 万花弟子双手捂着额头,脸皱到一块,顺长的乌发上顶了一双棕色兽耳,双腿间往前夹了一条蓬松的尾巴,因着主人的疼痛蜷缩颤抖。 魏枯寒瞧着心痒,低头将脸埋在对方兽耳与发间,右手轻轻薅动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轻柔又温暖的触感,比絮花还要舒服。 他方才能拦住这只小妖的,但他想让小家伙吃点苦头。 魏枯寒抱着小九走得不疾不徐,不一会儿,路的尽头出现一座红墙白瓦的房子,檐下挂着积满白雪的风铃,许是被冰凝住,连风都吹不怎么动。 道士踏进檐下的瞬间,屋子周围积雪消融,风铃重新晃动起来,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小九伸着脖子张望,像是发现有意思的事。他总是这样不长记性,那铃铛是驱邪避凶用的,山精鬼怪皆惧,触之则伤。上回把手烫糊疼了几天,伤才好又惦记上了。 魏枯寒将他放到床上,从怀里掏出个金灿灿的环,上面串着两个小铃铛,轻轻一摇,叮叮当当。 小九立刻看向金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上面的铃铛,好奇渴望。道士半蹲下握住他的脚踝,将金环套进去。他趁机晃了晃脚,又听到那种好听的声音。 小妖刚开智,未习世俗,未练功法,那双白皙的脚光着在雪地、树上来回,脚掌被扎伤不少,紫红紫红的,一看就冻伤得严重。如今不过是被冻得麻木,没什么知觉罢了。 脚又被握住,宽大的手掌贴合在脚心,一股热意与刺痛瞬间袭来。小九挣扎着想要摆脱,但抽不回脚,只能抓挠眼前的道士,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的指甲被剪裁成贴rou的圆弧,牟足了力气也抓不破道士的皮肤,反而将自己的手抓疼了,逮着道士的肩膀咬,又被肩上的甲片磕了牙,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魏枯寒被他逗得神色稍霁,捏着小九下巴看牙口,检查没事了贴上去亲了一口,然后舌头钻进嘴巴里沿着牙rou舔弄,像是在抚摸方才被磕疼的地方。 他吮吸着小妖口里的涎水,时不时舔弄舌根,强迫对方接受他的侵犯。小九呼吸不上来,手扒拉着道袍上的阴阳鱼坠子,被吻得太激烈,不小心直接扯了下来。 道士近来的衣服坏得特别快,修补的小弟子都有些疑惑,坠子流苏纱衣这类东西怎么总会断掉裂开? 魏枯寒吻着吻着摸上小妖的耳朵,掌心握住根部,指腹不断摩挲耳尖的茸毛,小松鼠这几天被他养得发毛都油光水亮,耳朵更漂亮了。 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松鼠耳和尾巴,毛茸蓬松,手轻轻拂过都能感受到一股痒意,揉起非常舒服。 小松鼠抖着耳朵挣扎不开,等他松手时,已经软了身体,不剩一丝力气。 他将小九放在床上,亲自蹲下为他穿鞋,然后牵着小家伙的手往外走。 观物居坐落在老君宫后山的半山腰,再往上有个栈道,一边是万丈悬崖,谷风呼啸,一边绝巘峭壁,山石嶙峋。被关在山上这些日子小九便不喜欢往这里走,太危险了,他怕自己会掉下去。他那点微末法力被道士封住了,要是掉下去一定会死的,死了就没办法再见万花谷里那位温柔的大夫了,他还没向他讨一个名字呢。 因此道士抱着他沿栈道走时他害怕得搂紧对方,一眼也不敢看外面。 “到了。” 道士的声音与其说清冷,不如说淡漠,不带任何起伏。小九埋在他胸膛的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入目青山白头,层叠绵延。 他们在一个小亭子里,堪堪避过大雪纷飞,却避不过朔风凛冽。小九将手藏进魏枯寒衣服里,一边取暖一边轻蹭。要不是衣服太复杂,他想将手贴在道士皮rou上,那样更暖和。 魏枯寒抱着他坐在亭子里,看着山外山下,天地一色久久不语。他知道这道士是个闷葫芦,一个人能坐上一整天,缺乏人类知识的他不知道这叫做冥想,更看不出道士眼里的迷茫。 他只知道道士很喜欢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静静看着远山。即便他没有多少人类的常识,也知道这种浓厚低沉的情绪叫孤独。 小九将脑袋也搁在道士肩膀上,看着他背后的山脊绵延,流风回雪。山上太冷,他都没有好好看过这里长什么样。 过了会儿,道士松开少许,捏着他的脸颊道:“好看吗?” 小九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他不想回应这个道士,因为他很坏。 魏枯寒解下腰间的佩囊,从里边倒出几颗松仁果子,摊平了放在小妖面前,“我叫什么?” “……”小九一脸纠结,想去拿又怕道士捅他屁股,他可还记得才到山上时拿了道士几个果子就被划了一条长口子,现在都没好。小家伙也是有脾气的,虽然大多数时候没什么用。 魏枯寒另一只手绕过小妖后背摸他的耳朵,瞧着小九那渴望又胆怯的眼神心里酸涩,保证道:“不欺负你。” 小九快速拿走果子,一边往衣服里藏一边说:“不好看,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魏枯寒:“为什么不好看?” 华山雪海乃天下胜景,怎么会不好看? 小九:“没有花,还很冷。” 万花谷就有很多花,各种各样,小松鼠们最喜欢在晴昼海摘花花送给好大夫了。那里一点也不冷,山是绿的,树是紫的,夜里的星空都是斑驳闪烁的,修炼累了就躺在树上、花下、窗台上睡大觉,反正也不会有人伤害他们。 魏枯寒亲手将他从万花谷抓走,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那你跟我说万花谷是怎么样的。” 说到万花谷,小九的话就关不住了,两只眼睛亮亮的。 万花谷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那里不会下雪,四季如春,里边的弟子从不驱赶他们。 “一、三、六和我都喜欢听他们讲课,书法课的先生是除了好大夫最受欢迎的人,他还会给我们纸笔!” 老一说在人家这里住是要给钱的,可他们没有钱,只有山里捡到的各种果子,于是就每天都换不同的小松鼠爬上三星望月在摘星居门口放几颗圆滚滚的野果。 当然,最好的还是好大夫,经常会给他们投喂各种花谷里吃不到的东西。 魏枯寒知道他口中的好大夫是谁,一点也不意外,孙白本就是那样招人亲近的人。他摩挲着少年的脸颊,亲了亲对方的嘴巴,生出一股愉悦感,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枯寒,我叫魏枯寒。” 他生于万物枯竭之时,在数九寒天被前任掌门抱回纯阳宫,师父赐他枯寒二字,仿佛一生都该与冷寂为伴。 小九不懂这名字的含义,只觉得不是什么好名字。 魏枯寒又拿出一颗榛果,小九伸手去拿,他立刻握紧收回。 “叫我的名字就给你。” 喜欢囤粮的本能迫使他迎合道士的趣味,“魏咕寒。” 他不太会枯的发音,只凭着感觉吐出。明明说错了,道士心里却很愉悦,“说错了,没有奖励。” 小九皱起眉毛,委屈地收回手。 “再喊一次,喊对了就给你。” 小九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榛果,“魏咕寒……” “枯。” “咕。” 魏枯寒气笑了,手指捏着小妖的嘴巴,不许他嘟嘴,“再念一次,枯。” 小九想掰开他的手,掰不动,委委屈屈吐出个字:“枯。” “魏枯寒,我再也不偷吃了,你放我回万花谷好不好?” 他不喜欢华山,太冷了。 魏枯寒眼神暗淡,“不好。” 一点都不好。 这是他的松鼠,不能离开他。 回不去万花谷就见不到好看的大夫,也没有小松鼠们,小九会难过的。 魏枯寒在山上设了结界,除了他没人能进出老君宫后山。或许是察觉到小家伙的情绪,再离开时会将小九化为原形揣到衣服里。 初时小九逃跑过,巴掌大的小松鼠速度极快,身手敏捷。趁着道士讲道时钻出衣服逃走,跑出殿门口时他以为自己真的逃出去了,满心要回万花谷。凌空一跃停在半空中,扑腾半天小脚也没落地。 魏枯寒甚至都没起身,继续讲着课,手指挥动,小松鼠就飞回去,不偏不倚落到他袖子里。下面的弟子们偷偷瞥上面端坐的人,又赶紧压低头掩饰自己的惊讶。 道士面上不显,夜里回去就将小松鼠翻来覆去折腾,最后晕过去才结束。 他大多数时候都不爱说话,只是将小松鼠化成人形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安慰,让他的心彻底宁静下来。小九不喜欢被抱,但道士会给他各种各样小果子,带壳的不带壳的,糖炒椒盐都有,在万花谷时只有那个温柔的大夫会给他们这些好吃的,太过难得,平时都不舍得吃。所以看在各种吃的份上,他暂时安生,待在道士怀里任他抱。 后来魏枯寒会和他说话,两个人坐在炉火边上,小九盯着火星里埋着的板栗,道士拿着书看,看累了将书丢在一旁,抱着他说话。 他会跟小九讲以前除过的妖,遇到过的人,不加任何感情,平铺直叙诉说着。 有的妖会吃人,仗着一点修为兴风作浪,装神弄鬼,逼着村民送新娘。 有的妖会骗人,化作貌美的男女勾搭凡人共结秦晋,又为了能生育后代信不靠谱的传言杀人食心。 还有的妖喜欢和小孩子玩,在池塘边,榕树下,将顽皮的孩童挡回去,变出蝴蝶引他们远离危险。 还有的妖胆小如鼠,深夜才敢出来觅食,半点动静就能吓破胆。还有的妖听命于人,做了刽子手上的那把刀…… 小松鼠抬着眼皮问他:“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魏枯寒没回答,死了,他杀的。 “师兄说,他们该死。” 妖食人是天性,一时不食只是不饿,若真等他们伤人的那一天再动手,便是晚矣。 怀里的小松鼠打了个抖,颤颤巍巍看着他:“那你是不是要杀我?” 魏枯寒不说话。 小九急了,眼泪刷的掉下来,“我不吃人的,我没有伤过任何人。我,我想回万花谷,我想见好大夫……” 师兄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的使命是保护人类,斩杀妖魔。 只要是妖,他便要斩,只要是魔,他便要杀。 屠戮妖魔过多,身上背负的血怨也就越多。妖魔怕他,生灵惧他,凡人畏他。人间的帝王封他为真人,纯阳宫上下敬他为师叔,从此以后,他走到哪里都只有一个人,一柄剑。 “别哭,我不告诉别人,这样就不用杀你了。”他大概真的是传闻中那样,神尊转世,年纪轻轻道法与剑术便无人可敌。魏枯寒在小妖身上下的禁制除了他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发现解除。 “你很喜欢孙白?” “孙白是谁?” “你口中的好大夫。” 说到好大夫小九不困了,滔滔不绝说起来:“好大夫笑起来最好看了,会给我榛子、瓜子、核桃、板栗。他还会给我们梳毛,给我们棉球球,铺在窝里可暖和了。” “好大夫还会给我们画像,他房间里挂的就是我们。” 魏枯寒:“你是哪只?” “角落里的,我抢不过他们,每次都只能捡一点剩下的。” 魏枯寒剥了一个栗子喂到他嘴里,“它们也是妖?” “是……”小九一口回答,马上回过味儿,矢口否认,“不是不是,他,他们不是。” “说谎。”魏枯寒面无表情道。 这小妖虽然弱小愚笨,但好歹开了灵智,怎么可能会被普通松鼠挤到一边。 “你别抓他们,他们除了会抢吃的外没干过其他坏事。” “你不离开,我不抓他们。”道士说着收紧手臂,蹭了蹭小松鼠的耳朵。 小九被他抱得难受,抬头去看道士,“你抱太紧了,不舒服。” 魏枯寒松了手劲,低头亲吻他的眼睛。 我的。 小九下不了山,整天只能在道士的大阵内蹦跶。这地方比万花谷还小,就算不下雪也看不见其他物件,实在无聊得紧。小松鼠怕冷,入冬后就变得倦怠,没被道士带出去的日子就蜷缩在被窝里睡觉。因为不会穿鞋,偶尔醒了出去溜达,也是光着脚在山上跑。 道士撞见过好几次,但没骂过他,只是帮他治好脚上的伤,教他如何穿鞋,是个很奇怪的人。 虽然奇怪,却不会饿着他,所以当对方整整十五天没再回来,小松鼠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没再找到吃的,才终于确定自己被道士抛弃了。 明明只需要打开大阵,他就会自己离开,为什么要把他丢在这里?小松鼠修了两百年才得一副皮囊,这般被饿死当真是冤枉。 小九在被窝里吃最后的存粮,一边想着道士上回给剥的核桃柑橘,一边埋怨对方要饿死自己。 吃到一半嗅到血腥味儿,耳朵瞬间直立,来自小妖的敏锐度让他快速窜到窗口偷偷望向窗外。此时已是深夜,山道漆黑如吃人的大口,多看会儿都令人害怕。小松鼠也害怕,他本就是微末道行,还被道士封了法力,要是遇见危险,根本逃不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仍不见动静,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气依旧存在。他大着胆子出了门,嗅着血气一路向下山的路去。 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在大阵边缘,他闻着味儿摸过去,捡着一个重伤昏迷的道士。 魏枯寒受伤了,夜里看不见伤成啥样,只能摸到渐凉的血水,将道袍都打湿了。 他摇了摇道士,对方没醒。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火光从远处山道蜿蜒而上,似有不少人往这边来。小九被吓得往后退,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耳朵和尾巴藏不起来,要是被人看见就惨了。他忙不迭往屋子方向跑,跑到一半又倒回来背魏枯寒。 道士说这里的大阵只有他能解,若他真的死了,自己就出不去了。 道士看着不胖,重得要死,小松鼠连拖带拽才把他带回屋子,刚关上门就听见嗡鸣——有人在破阵。 他害怕得不行,一个人钻进被窝躲着,想着这大阵靠不靠谱,要是其他人进来了,他要从哪里跑?跑的时候要带上魏枯寒吗?虽然这个道士喜欢欺负他,但他好像是好大夫的朋友,他要是死了,好大夫会不会很伤心啊。 想到这儿他猛地跳起来,刚刚把道士拖进屋就没管了,纯阳宫这么冷,会生病的! 他手忙脚乱去搬道士,好不容易才把对方弄到床上。屋里点着灯,能看清道士身上的伤,后背几乎烂掉,找不见一块完整的布。其他地方反而没什么伤口。 小九在万花谷开灵智的这几年上了不少谷中弟子的课,简单的医治都会,一阵忙活下来,夜更深了。 天亮的时候魏枯寒睁开了眼,刚好看见身边蜷缩的人。小松鼠将被褥让给了他,自己就睡在旁边,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血渍,看起来比他还狼狈。 没有要他的命? 真笨啊。 魏枯寒起身将被褥盖回小妖身上,面不改色脱去血衣换上干净的衣服,这具身体妖魔不侵,却仍是rou体凡胎,百鞭能要他的命。 他摸了摸身上的绷带,从镜子里看见床上蜷缩的小妖,冷漠的表情稍稍变化,竟有了笑意。他将一屋子凌乱的血衣布条收拾干净,换上新的被褥,全程小心翼翼没吵醒小松鼠,然后才出了门。 他得去弄点吃的,十五天,屋子里的储粮应该刚好耗尽。 明明昨夜还虚弱得昏迷不醒,今天却能行动如常,若非面无血色,恐怕谁也猜不到这位太霄真人刚刚受了一百鞭刑法。 魏枯寒一下山道就看见围在大阵外的纯阳弟子,对方瞧见他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站在阵外等候。 “魏师叔,师父让您去正殿养伤。” 魏枯寒没有回应他,反道:“去买些核桃、炒板栗、橘子、糕点、糖葫芦,嗯……门里小弟子们爱吃的都买些,再去银霜口买些饭菜,要快。” 那弟子有些奇怪,但没问,只道:“魏师叔先随师弟们回正殿养伤,我立刻去买回来。” 魏枯寒没走,反而转身欲回,“不必。” “魏师叔,你虽道法剑术无人能敌,但总归是rou体凡胎,一百鞭刑法不是小事!即便不愿让人踏进坐忘居,也该去正殿养好伤再回来。” “不用。”魏枯寒回身入阵,将一众弟子隔绝在外。 “魏师叔!” 道士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余下弟子无奈,好在道士行动自如,应该还没严重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你们回去准备好汤药和丹药,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为首的弟子对下面的人吩咐道。 魏师叔不愿意让他们照顾,只能将药送与对方。 另一边魏枯寒还没回到屋里就有些眩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松鼠只给他包扎了伤口,并没有上药,如今还是火辣辣的疼。 他找到药箱给自己重新上药,解开绷带时撕下一片鲜血淋漓,才散去味道的屋子又变得熏人。小九被那味道刺激醒来,从被窝里钻出个脑袋,刚好看见道士往伤口倒酒,酒水混合着血水流下,宛若红色的溪流。 “你不疼吗?”以前好大夫用酒给他擦伤口,疼得他吱哇乱叫,差点没控制住咬了好大夫的手。 可现在魏枯寒嘴里什么都没有,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难道不疼吗? 魏枯寒没回头,等酒将伤口清洗干净后,从肩头往下倒金创药。这动作不好控制,药粉飞得到处都是,就是不见留在伤口上。 小九跳下床从他手里抢过药瓶,正打算帮着上药就被道士抱起来放回床上。对方半跪着给他穿鞋,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但他发现道士额头脖颈暴起青筋,满是汗液。 很疼的。 小九按住道士的肩,小心翼翼将药粉撒上去,一边撒,一边压低身体去吹伤口,仿佛这样能够减轻伤痛。 “魏枯寒,你疼不疼呀?” 魏枯寒抬头看小九,眼睛里满是不解,但却回应了他的问题。 “很疼。”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有人能伤你这么重?” “这是惩罚。” “你犯错了吗?” “我杀了人。” 小九瞪大眼睛,惊愕道:“杀人是不对的,会被抓的!昨天那些人是来抓你的吗?” 眼前一阵眩晕,魏枯寒只好趴在小松鼠的腿上休息,“你有名字吗?” 他不想讨论这事,强行岔开话题。 小九推了他一把,“没有。魏枯寒,你起来,要包扎。” 道士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下枕着,轻声道:“让我歇会儿,疼。” 小九不敢动了,奇怪地看着膝上的人,“妖怪是没有名字的,名字是人类给我们的东西。” 他原本打算找好大夫讨一个的,现在却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 来自万花谷的小松鼠呀,弱小又可怜,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却有一副干净透彻的心肠。 “我送你一个名字,”魏枯寒起身摸他的脸颊,“花枝,万花谷的花,枝繁叶茂的枝。” 春来花枝盛,寒岁遥平生。 他的小松鼠适合生在繁花似锦的青岩山谷,不适合华山巅。 可他自私、丑陋、虚伪,他想把春天的花留在寒冬。 小九,不,或许应该叫做花枝,他喜欢这个名字。这大概是他与道士相遇后唯一的好事,他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因为受了刑法,魏枯寒这些日子都不需要去带课,教导弟子剑术的事也落到旁人身上。除开每日到山道拿食物,什么也不做。 花枝不喜欢血腥味,将屋子打扫了一遍,破碎的道袍和浸血的被褥都被丢到水缸里,隔天起来全冻上了。 小松鼠看着一缸红冰发愁:“魏枯寒,你衣服和被子冻上了,怎么办呀?” 道士从窗户探出头,招呼他回去,“别管了,回来吃饭。” “可是晚上好冷。” 他还指望着这床被子洗干净把床再垫一垫呢。 魏枯寒:“洗了也干不了,冷就抱紧我。” “可你身上有伤。” 而且他不喜欢和道士一起睡,道士会戳他屁股。 魏枯寒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纡尊降贵出来将他拎进去。 正月初一,皇宫里举行国宴。当朝这位天子素来敬重道教,对纯阳宫很是看重,特意遣人来邀,掌门与太霄真人都需出席。 魏枯寒的伤已好得差不多,自然要去,只是皇宫重地带上花枝恐有不便,可将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山上他又有些舍不得。 最后还是将花枝化为原形收入袖中。 出席宫宴的礼服较为庄重,不能在怀里塞只松鼠,手臂上绑只袋囊供小松鼠栖身方便许多。 此次是夜宴,先观烟火,再饮酒宴。 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宫宴吃赏玩乐一应俱全,花枝从袖口窥见那富丽堂皇的一角都够他惊艳许久,难怪人间帝王自称天子,这居住的地方果然如仙宫一般。 魏枯寒不让他离身,他只能待在袖子里吃道士递进来的糕点,可即便如此也是好玩的,比纯阳宫好玩多了。耳边是丝竹之乐,钟吕之声,眼前是漂亮的人类女子翩飞曼舞,糕点好吃,果子好吃,连那种甜甜的水也很好喝。 酒宴之上除了祝词唱和歌舞乐器便只剩恭维,皇帝自有掌门应付,魏枯寒始终在位子上不动如山。 忽的感觉袖子里动静,小松鼠窜到他肩上,贴着他耳朵道:“魏枯寒,我要解手。” 太霄真人面不改色递给他一只酒杯。 花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逮着道士的耳垂咬了一口。他可是在万花谷上过课的小松鼠,有知识有文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粗俗,太粗俗了! “我要出去!” 魏枯寒嘶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笑了出来。他起身从宴席左侧离开,带着小松鼠去如厕。 小松鼠如厕不许道士看,魏枯寒很自觉背对他,然后就听见隔壁在议论,不凑巧,被议论的人正好是他。 “咦,纯阳宫那位怎么也来了?” “谁知道呢,一百鞭下去都没打死,难不成还真是神仙转世?” “这你也信?纯阳宫编出来哄上面那位的罢了。你是没看见他杀人时的样子,哪里像神仙?分明就是个刽子手!小世子只不过拿些贱民喂自家养的妖宠,他就把小世子杀了,要不是神仙转世这个噱头,能没事?” “可怜老侯爷就这一个独苗。” 交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远,小松鼠窜到道士肩头小声告状: “魏枯寒,他们说你坏话!” 道士没什么反应,只问他:“好了?” 小松鼠捂着脸,“好了。” 再回到宴会上,小松鼠就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偷看,这位置不会被发现,视野比袖子里好得多。 桌子下面吃东西也方便,他馋那甜甜的水,一口气喝了好多。晕晕乎乎时听见有人在跟道士说话,声音冷得很冰碴子一样,还阴阳怪气的。道士的回答很短,但毫无破绽,对方找不到茬,愤而离去。 他被道士托在手里顺毛,一边打嗝一边翻个面睡觉,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好挡住眼睛。 旁边的掌门看见自家师弟手里托了只松鼠,不满道:“你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到宴会上,万一惹出麻烦怎么办?临国侯如今盯着你,就盼你能出些错叫他抓把柄。” 魏枯寒不说话,依旧抚摸手里毛茸茸的一团。 “莫要玩物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