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墓志铭
教堂的铁门被铁链锁紧,里面的神父不见了踪影。 安雅翻过满是枯黄爬墙虎的墙壁,来到了空旷寂寥的后院。 冬日树叶掉得更快了,修女明明没有离开多久,地面上却已经铺满了一层落叶。 神父的房间凌乱,离开时应该颇为匆忙。 修女的房间是由一个狭窄的杂物间改造,整个房间被打扫得相当干净整洁,唯有床褥上留着些凌乱暗色血迹。 曾经她应该带着伤口在此处躺过。那时的她应该是心存死意的,想要在这个小床上了结生命。为何后续又改变了主意? 只可惜已经错过了救治时间。 修女的东西太少了,柜子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已经被翻得老旧的圣经。 抽屉里放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的大多是宗教性质的赞美诗,唯有最后一页写着几句突兀的话。 字写的扭扭歪歪。 “是我让他人起了yin邪之心吗?” “是我的错吗?” “我如此低贱、yin荡。” “我羞于面对母亲。” ...... 原来她死前是这样想的吗?安雅合上本子,把它放入包中。抱着柏洛斯说:“我们离开这吧。” 此行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安雅至少知道了她的名字——堂娜。 安雅再一次翻过那墙面,不小心扯下一节半绿半黄的爬山虎藤蔓。拍了拍手,扫去身上的尘土。 安雅踩在阳光上,走街串巷打听堂娜的过往。 教堂附近的人说堂娜是一个勤劳的人,她总是很早起来劳作,还会在打扫教堂庭院时,顺带把周边街道的垃圾都清扫掉。 经常来此祷告的信徒说她是一个沉默的人,很少与人交谈,但是性格温和,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不耐烦的时候。 曾经来教堂诵过福音的唱诗班学生说,她是一个真正的虔诚的教徒。 她也是孤儿院孩子们最喜欢的jiejie。孩子们把安雅围起来,像是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向安雅询问:“你知道堂娜jiejie?你是她的朋友吗?” “堂娜jiejie这周还会过来吗?” “堂娜jiejie下次来还会给我们扎辫子吗?” “你可以把我的糖果带给堂娜jiejie吗?”那颗糖看起来放的时间比较久了,很显然,他自己也不舍得吃掉。 小孩子们实在太过热情,安雅买了些糖,又讲了不少有趣的故事才把他们安抚下来。 在这些人的话语里,堂娜的形象渐渐鲜活起来,不再那么单薄。 院长是个年迈的女人,她满头白发,衣服陈旧干净,她显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停下织着围巾的针线,犹疑的问:“那孩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院长眼里,堂娜也只是一个孩子。她死去的时候也才二十一岁。 知晓安雅的来意后,院长告诉她,堂娜曾经居住在科塔克巷,可以去那里看看。 院长问:“那孩子已经安葬了吗?” 安雅回答:“西郊公共墓地341号。” 院长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叹息了一声,低头继续织着围巾。唯有哽咽的声音暴露了她内心的情绪:“她是一个好孩子。一个很好的孩子。” 科塔克巷是个穷人巷,非常拥挤和肮脏。这里的居民像野草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早已面目全非。问了很多的人,都不知道有一个叫堂娜的人。 晾衣服的中年女人,在安雅的身后喊了一声:“她早就搬走了!不在这!你去别处吧!” 安雅有些惊喜,抱着小狗兴冲冲跑过来:“您认识她?” 中年女人的嗓门很大,夹着些乡土强调:“哈哈哈哈,那当然了,堂娜小时候可是这街上最调皮的小孩。她母亲很早就得病去世了,父亲在一次喝醉酒后冻死在了外面,她两年前也搬走了,你找不到的!” 这个世道的人,各有各不易。 安雅微微诧异,这样安静沉默的人,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吗?她不禁鼻头酸涩起来,脑袋里似乎浮现了一个小女孩奔跑在街道上,大笑着在邻里间四处捣蛋的模样。 等到安雅再次回到墓地的时候,墓碑前已多了一条叠好的围巾——正是两人交谈时,院长手里织的那条。 原来院长是要送给堂娜的。 可惜她看不见了。 安雅怕有流浪的人把围巾偷拿走,于是把它埋进了土里。 随着堂娜的手写本燃烧,化为黑色的灰烬,天空渐渐下起雪来。 愿世上真有神明,愿神明能看见这些燃烧后随风而逝的赞美神明的纸页。 安雅拿出小刀,在柏洛斯的注视下在墓碑上刻下: 虔诚的教徒。 最受欢迎的jiejie。 最好的孩子。 安雅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写下了最后一句。 “你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