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求偶期的本能

    ——简直是无妄之灾。

    海藻那清爽、辛辣的气息从脊柱直冲头顶。明明是嗅觉的感知范围，却连指尖都通感到那来自海洋，与寻常植物截然不同的沁凉潮湿。这让尤莉卡越发明确地认知到她果然是陆地上的生物，被一场意外卷入到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身体完全浸没于冰冷苦涩的海水中。与空气不同，即使能在其中自由呼吸、游动，这沉重透明的液体也始终保持强烈的存在感，让陆地来客不由怀有一缕隐约的不安，怀疑随时海水都有可能撕破温和的伪装，浸穿薄弱的魔法防线，灌入肺腔、耳孔，再以漩涡暗流将这濒临窒息的可怜人抛向一片死寂。

    但与身周的海水不同，强行禁锢她的那具身体正从肌肤中浮现与苍白颜色不符，像是要把她烫软的异常温度。

    在被那条折射出昳丽蓝紫光带、修长有力的银色鱼尾紧紧绞住双腿，动弹不得时，她不禁这样想道。

    虽然也不得不承认，以往陷入这种糟糕境地时，偶尔起因会在于她自己的误打误撞。但这次她绝对、肯定、百分之一百是无辜的！

    然而，在这座位于深海尽头，为光明照耀却仍始终笼罩于另一种颠倒、神秘的幽暗气氛之下的城市，似乎任何事发生都不足为奇。

    事情还要回溯到不久前，她和阿照从火山口返回城市，无聊的尤莉卡随手扔出的小石子砸中了一条躲在水草林里的人鱼。

    然后她和阿照就目瞪口呆地看到茂盛高大的草叶被拨开，露出四五条正在交缠、晃动的鱼尾。那些艳丽的鳞片以奇妙、暧昧的节奏翕合，腹部之下的位置紧紧贴合，偶尔露出一线湿润的、rou体内部的淡蓝色。

    这些求偶期交媾被中途打断的人鱼愤怒地追了仓皇逃窜的两人大半片水草林。直到阿照侧身灵巧地躲进一个狭窄的洞xue里，还用尾巴卷住尤莉卡的腰身将她也拉了进来。几条在这个时期变得格外暴躁、野蛮的人鱼还怒气冲冲在周围绕圈，尤莉卡赶快拉扯洞口稀疏的水草盖得更密一些。

    那些人鱼的到来、他们长长的鱼尾在水中游动时搅起的波纹，似乎都给这片水域带来了微妙的变化。当其中一条红尾人鱼稍微靠近洞xue入口时，即使隔着水草，她也能闻到一阵激烈、奇妙的气味。

    对并非人鱼的尤莉卡而言，那就像是冰冷汹涌的海浪掀翻在脸上。

    阿照的反应要强烈得多。他的鱼尾不安地收紧，臂上那些薄纱般飘逸，长长的鳍无处不在般拂着她的脸颊与腰侧，尾巴上镜面般光滑、细密的银色鳞片则在不断摩擦她裙底的小腿。人鱼的鳞片坚硬无比、边缘锋利，既能防御也是一种攻击手段。但在面对恋人时又会变得柔软，只在娇嫩肌肤上划出带着凉意的酥麻，用力时留下花瓣般浅浅的红痕。

    眼前飘荡的银发犹如月光投向海面时泛起的涟漪。身后不知不觉从普通拥抱变作以双臂、鱼尾，将全部肢体统统用上紧缚她。

    阿照靠在她肩上，受伤似的发出呜咽般软弱、茫然的低吟。在这个距离下，她能感觉到从人鱼侧颈那几道细细的鳃里呼出的水流变得越来越急促、不规律。像是在为自己身体第一次经历的变化不知所措。宽大的扇形尾鳍也胡乱拍打，将水草搅得一团乱，幸好那些人鱼已经离开继续之前被打扰的事情，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尤其是这个时期，必须将我锁起来才不会伤害到大家。”

    指的就是人鱼们的求偶期？

    她确实听说过兽人也会因附近其他同族发情受到刺激进入失控状态。看来无论陆地海上都是一样的。

    直到这时，尤莉卡大脑中才产生了齿轮般“咔咔”合拢转动的声音。

    等等，她怎么了？一定是有什么干扰了她的反应，身体才会迟钝至此——她早该在察觉不妙的第一时间就推开他，而不是原地发呆，任由人鱼将她越缠越紧，好奇地用额角越发鲜艳的鳞片抵着她的侧颈摩擦。

    她像被拟人的怪物诱进巢xue、注入毒液的旅人那样后知后觉。头脑中朦胧地传来危险的被侵入感，奇怪和舒服的感觉交替出现，但抵抗的意识却薄弱得几近于无。或者说，她似乎打从心底并不那么想反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唔啊，这是什么……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她听见自己困惑、微弱的声音。

    不止是气味，他的声音、外貌、身体……无论哪一处都涌现着空前妖冶、诱惑的魔力，如同海浪将她的意志倾覆，彻底卷入其中。明知很不妙，尤莉卡还是无法将目光移开一分一毫。

    更致命的是，罪魁祸首本人对自己因特殊时期求偶的本能产生的变化一无所知，正以天真的表情贴近她的面颊。

    ……虽然同为兽人，人鱼可不是发情了只会傻乎乎嗥叫和摇尾巴的狼犬。那些传说中有一点很对，比起暴力，他们更擅长用美貌与歌声去魅惑想要得到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