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同人小说 - 金光布袋戏之逐夜黄昏在线阅读 - 旧人来

旧人来

      宵暗听他哭,放声大哭,哭得很嚎啕,他先到旁边喝酒,喝了一会儿,烛微微还没个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喝着喝着,耐心渐渐耗光了。

    耗光了也不能怎么样。宵暗只能劝服自己——烛微微一向是个很懂事的小朋友,除了还不会讲话的时候爱哭,也就这段时间。而他多半算不上一个很好的爹,到也没必要自暴自弃,咆哮一顿再收拾残局。

    他忍,他去睡觉。

    烛微微脾气大了,心里有心事。宵暗默默喝完了一碗酒,打量一眼,烛微微看了看他,又扯着嗓子。于是宵暗去睡了,临睡之前,烛微微响亮的打了个嗝,不作声了。

    哭红眼睛的烛微微,像一只蹲在家里的小兔子,伤心巴巴的想,完了,爹亲真的生气了,他爱别人了。

    这回冷战,到宵暗要去上班了,从石床上磨磨蹭蹭下去,把烛微微扔到皮草之间。他不想再把烛微微随便带走了,留在家里也好。

    外面天还没暗下来,离蓝月期还有两三个时辰。金风楼,大家都在楼下坐着,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天的聊天,很热闹,就没见到阿九。

    宵暗问了一句,忽然就安静了。

    “九姑娘在楼上了。”燐雀瑶瑶跟他相熟,说的有点半遮半掩:“昨天来了个不长眼的客人,吵上了,九姑娘还在生气吧。”

    气一晚上,那倒是阿九的性情。

    宵暗还是觉得不对,上了楼去,小湖开了门,看了是他扭头就说:“夕无沉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宵暗被小湖拉了进去。

    说是什么吵架,宵暗本以为是小事情,吵就吵了。但这一回吵架的是鸾族的年轻人,覆甲带兵,来听曲子。

    “鸾族。”宵暗心往下沉。

    “他一坐下就说九姑娘唱的什么东西,舞蛇族不跳舞居然唱歌。九姑娘生气,一句吵一句的,就吵到打赌了。”小湖愤愤:“夕无沉你不在,不然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赌了什么?”宵暗立刻问。

    “鳞、鳞片……”阿九回过神来,事情如此严重,她求救一样的看过去:“夕无沉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宵暗叹一口气:“赌了凤凰尾羽?”

    “……你怎么知道。”阿九说得很小声。

    “……”宵暗要忍着不说话,这事情太搞笑了,舞蛇族和凤凰的分支赌嗓子,还不如直接认输。但阿九赌了凤凰尾羽,对方看起来也没脑子没度量,赢了会扒了阿九全部的鳞片也说不定。

    “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是鸾族五支,叫其鸣。”

    宵暗听说过这个名字,鸾族长寿,五六十岁也不过刚刚入青年期,所以这个年轻人的年纪很有可能是他的几倍了。但鸾族和帝女精国属于不同阵营,也就很少有交流。

    其鸣,其鸣,这个名字,至少他出生的时候叫的很好听。宵暗苦中作乐的想了想,道:“我来准备曲子,你学着唱。不难,十苑老板那里我得去看看——以后不许打这种赌。”

    “不了不了。”阿九喜极而泣:“我真不是故意的呀,都是肃寒箫……”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宵暗反应过来了,哦,又失恋了。

    “回来再跟你说。”宵暗推开了她,往楼下走。

    魔世的风气,很有点看热闹不嫌事情大,虽然阿九很倒霉的挑衅了鸾族,但大家都认为赌这一场也很热闹。宵暗找到十苑红尘,他还在很高兴的准备作为注筹的忘忧花。

    宵暗看了看他,打定过一会儿去上眼药,面上却很客气的说,差不多也该到了他辞工离开的时候了。十苑红尘好奇的答应下来又说:“真的跟了那个人族了?那没的说,好歹算是三尊身边的人族了。”

    宵暗:“嗯。”

    又说:“阿九打赌那天,别让太多客人入场。”

    十苑红尘不知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这个还用你说,我都准备好了。阿九是我们的红牌,怎么能让别人随便轰下去。”宵暗一边听一边笑的很艰难,到底要纠正他的自信之举:“阿九赢了这一次,鸾族不会放过她。”

    十苑红尘一听,神色复杂起来,宵暗作为羽族,对鸾族的了解要比别的魔族更深,鸾族不是输不起,而是根本不认为会输。

    “你想怎么做?”

    宵暗说:“打感情牌。”十苑红尘啧啧几声,宵暗看了看他,说:“这一代的鸾族,据说母族都是北极乐鸟一支,我小时候听过北极乐鸟的曲子,也许能行。”

    十苑红尘说:“那你千万小心,劝劝阿九,实在不行就低低头求情算了。”

    宵暗无奈的说:“要低头就能过去,就好了。”

    宵暗弹了一遍曲子,其实是北极乐鸟一脉的魔族婚娶之时脉脉求爱的曲子,阿九能唱好柔媚求爱又快活的歌,但这一次失手了,阿九唱了半天,很忧伤,半点不快乐,恹恹的说:“肃寒箫走了。”

    “……事到临头,你还能想他。”宵暗拨了个音,道:“你再不好好唱,我也走了。”

    阿九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在这里干,你又没魔撑腰,脾气还那么大。”宵暗说得不客气:“一个冰魔……冰魔,多半是凶岳疆朝来的,修罗帝国哪来什么冰魔。”

    “我才不管他是哪里的。”阿九咬咬唇:“我想他了嘛。”

    宵暗垂头调了调弦,叹气道:“你想想妖神将,妖神将不香么,就当唱给他听?”

    “不香了。”阿九说:“妖神将什么都吃,还是你说的。”

    “总有那么一两个还香的吧,你一想冰魔,唱的哀哀怨怨怎么行。这支曲子就是求偶之曲,羽族求偶哪个不是高高兴兴,开屏炫耀唱歌跳舞,你这么唱,不如直接拔鳞片。”宵暗说的严厉,眼睛也严厉起来,看得阿九心虚:“好、好吧,还有一个的。”

    “行吧,想想他。”宵暗才不管哪一个。祸到临头,他就想混过去,过了这一关再说。

    阿九使劲想了一会儿,开始唱了。

    转眼就到约好的时间,十苑红尘放了三十个客人上下,到了楼上楼下,还很空旷,要不是宵暗拦着,他已经暗箱cao作,毕竟是九狐出身的狐族,不能这么傻乎乎的就栽了。

    但是宵暗拦了一把,唱得好不好,没有比歌者更清楚。都是行家。他们动了手脚,对方可以掀桌子,论掀桌子,金风楼只是个小地方,而鸾族是修罗帝国颇为强大的魔族,不能比。

    到了时间,前一两个时辰,十苑红尘让人摆了牌子,拦住其他人。

    这一拦,倒是正好,鸾族八个侍卫,前呼后拥的来了。路上很显眼,下面的人跑上去报,宵暗听了一会儿,正看阿九打扮,化了妆,涂了口脂,簪了发簪。

    “夕无沉,你先下去。”阿九抿了抿唇说。

    “不下去。”宵暗淡淡的调子:“放你一个人,越想越怕,不必想,弄好了就下楼吧。”

    阿九是有点怕的,夕无沉陪着她,到底多了一个,心里慢慢稳住了。夕无沉神色淡淡的,也不说什么丧气话,也不生气,她戴了耳坠,底气渐渐有了,别的不说,镜子里的她可真好看。

    往楼下走,大堂重新收拾,八个鸾族的护卫在下面排面十足。灯火还很明亮,看着阿九下去,一个华衣锦服的鸾族青年傲慢的抬起头——那青年人,明光夺目,眼角缀了闪闪亮的晶石,发冠是彩色云玉,身上甲胄也和同族护卫不同,材质更好,见缝插针的坠着不少没什么用的饰物。

    宵暗有点麻痹,不过,本来就是这样的羽族,才会来这种地方,为难一个花娘。他又淡定了,坐在屏风后面,鸾族的青年出口就很不客气,让阿九先唱。

    唱就唱吧,宵暗拨了琵琶,阿九努力想了想记忆里还很香的男魔,唱出格外欢快的调子。曲子一出来,空气里就是簇簇的欢喜和热闹的情情爱爱,哪里都喜欢,年轻恋偶,心事忐忑,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求偶的曲子很短,停下来时,楼上楼下就热闹,都是一阵轻盈欢笑。唯独鸾族青年沉下了表情,不说话,过了片刻,他身后的侍卫凑过去,道了一句,青年回过神来,屈指敲敲桌子,开始唱了。

    鸾族,凤族支脉,天地间少有上古神族的支脉了。说是支脉,其实偏的又偏,才能活下来。

    但这一开口,屋子里就静了。天清地浊,能唱歌的鸾族,连呼吸都是别人的享受,何况开口唱歌。凤凰清啼,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能够镇住在场魔族,让魔痴醉不已的力量。

    阿九本来在怕着,听了一会儿却眼睛发光了。

    宵暗看她样子就知道,那个鸾族青年,在这片刻之间,成了她的新的目标。一曲能征服舞蛇,这样的嗓子,随意而来,真的是妖孽一样的力量。

    曲子停下来,青年又敲了敲桌子。

    好似这样一敲,教众魔回魂。要是少了,魂魄就要走失,迷迷瞪瞪。

    投花,阿九垂下头,丧丧的认命了。果然还是一样,三十支花,她得了六七只,鸾族青年抬了抬下巴:“你服不服?”

    “服了,”阿九语气软了:“公子不是我辈能及。”

    “知道就好,”鸾族青年说:“谁教你的曲子?”重头戏来了,阿九往后面看了看,宵暗抱着琵琶出来,行了礼:“小人年幼时,随父母出入王廷,幸得一闻。”

    “气息驳杂,你是什么羽族?”

    宵暗低头垂眉,神色恭谦:“小人是魅魔,父为伯劳,母为化翼。”都是魔世小得可以的羽族。

    鸾族青年冷冷笑了一声:“你一曲讨情,本来无理,若你能再奏一曲,叫我满意,我就绕了她,否则……”

    宵暗抬头看了看他,答应下来。

    这一曲,楼上楼下听得出来,寡淡清韵,不和这里的空气。但鸾族青年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连带身后的鸾族护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弹完这一曲,宵暗手足无力,隐隐汗水湿衣,沉默许久,鸾族青年回过神来,目光疾厉如电,射了过去,这一次宵暗并没有坐在屏风后面,微微垂首,神色惨淡,鸾族青年道:“你本事不见如何,倒会看人脸色,胜过旁边的红牌多了。下次再来听,你好好养病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又浩浩荡荡的走。宵暗放下手,弹完这一曲,他就真的是强弩之末,坐住都很难,再看看阿九的神色——鸾族绝对是她心里最短命的男魔了。

    上了楼,先喝完了酒,宵暗还想早点回去,奈何阿九堵着他的门,十苑红尘上楼来,看看他们两个,叹气说:“夕无沉,你生意要火了。”

    宵暗还没说话,阿九就发作了:“去去去,少来那些狗屁倒灶的。”宵暗按住了她的手,一笑,脖子上就有汗,他看向十苑红尘说:“十苑老板,别为难我。弹完今晚,我就该走了。”

    “玩笑,玩笑。”十苑红尘遗憾的说:“你看吧,若还能弹一阵子,价钱好说。何况阿九还要人托一阵子。”

    阿九道:“算了算了,别说了。”却追问道:“最后一曲,你弹了什么曲子?”

    “好听吗?”

    “没意思得很。”

    “没意思就对了。”宵暗疲倦的一笑:“是鸾族的梧桐吟,催眠用的。”其实是抚慰幼鸟,让幼鸟安眠的曲子,这一曲,所有鸾族都该听过,尤其是有青梧桐树的西山鸾族。

    他之所以听过,是从前王廷有鸾族的乐师,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他故意弹错了一两个音,这种故意又把他撇清了不少,扯不上太远的关系。

    宵暗真要回去了,阿九反而不放心,反正也这样了,她就一起跟着送他去。最后变成了蛮魔在后面跟着,护送阿九的安全,到了白月山再往回走。

    她打定主意,走到半路,宵暗买了一块腊rou,买了点糖果,没花什么功夫。阿九看他这么买,就很叹气:“你以前过得真不错。”

    宵暗没听明白,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总不会真的是什么王族。”阿九低声说,宵暗也低声:“说不好,我觉得沾点边儿。”阿九打了他一下:“就装吧。算了我不问了。”

    “对了,”宵暗说:“你唱的时候,想了哪一个?”

    阿九狡猾的笑了:“是不是唱得很好?”

    “是,”宵暗捧着她:“听得出来,你喜欢他得很。比哀哀戚戚的调子好多了。”他嫌弃那只冰魔,奈何不是他能管的:“冰魔不行,换下一个吧。”

    “再说吧,不说冰魔了。我想的那个魔……”阿九嗤嗤笑了一会儿说:“你猜不到的。”

    宵暗不问了,眼看就到山洞那里,烛微微和月牙诚一人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木魅先看见他们,点了点头。

    宵暗还没说话,烛微微眼睛一亮,跑了过来,抱住阿九撒娇。木魅本来不是很想这么说,现在却走过来,请他借一步说话。

    没别的意思,就想收烛微微为徒。

    “他体内有亲和自然的力量,放着不管,实在可惜。”木魅说:“何况他和小诚感情很好,小诚也喜欢他。”

    “先生夸赞,实不敢当。就不知道先生住在何处,来往可方便,要如何安排日程,”宵暗彬彬有礼,问的也很客气:“能够有名师指导,是微微的运气好,只是他年纪还小,作为父亲当然希望就近学习,每日接送也可以。”

    “这……”木魅犯难了:“让我想一想。”

    宵暗眼睛弯了弯:“先生客气了,其实微微很想有个朋友,他一个人在家,我常常照顾不来。他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总是很cao烦。啊,我绝不是要先生多担心,只是孩子太小,折损不起。”

    木魅彻底不想了,凝重的说:“他是太小了。”

    戮世摩罗以后要带妖族打回妖界,小诚一个就有点吃力,木魅不能不考虑这一点,暂时放下这件事。

    回到了家里,阿九看看这对父子,先告辞走了。宵暗本来要跟儿子说一通,但看了烛微微的神色,明显一肚子废话,等着要和他抬杠。

    宵暗想了想,算了,还是去睡觉。他没话说了,烛微微一鼓作气,再而饿,三而没意思,遂不吵不闹,上床睡了。他爹睡着了依然搂着他,这让缺爱的孩子好受多了。

    烛微微靠在他爹的胸膛上,做了个美梦。梦里是他早就走了的红发大美人娘亲,娘亲背一把大砍刀,脸很白,眉毛细,性格凶悍,因为他爹告诉他说,她有一天出门捶人,反被捶没了。

    烛微微看着她捶人,身影远去,这个梦挣扎了一会儿,他醒过来了。

    宵暗还在睡,脸色发白,汗珠一滴滴落出来,真的就是湿漉漉的。烛微微看看他爹,担心的摸了摸脸,他爹没反应。山洞里黑乎乎的,只有风灯一晃一晃,光微弱的摇来摇去。

    一想到以后要离开这里,烛微微心里空落落的。

    要和认识的人告别,要和九姨好好告别,以后都看不到了。烛微微回过神来,失落的埋在他爹胸口,宵暗搂着他的背,上下摩挲几下,烛微微又有点安慰。

    这样他爹就不会喜欢别的人了。

    慢云谷驻地,曼邪音刚刚出了营帐,外面一个木架立了起来,绑了个一看就身价不菲的年轻鸾族。

    不仅绑在那里,身上的甲胄还没脱掉,亮晶晶的。

    曼邪音还没说话,就先被那些亮晶晶吸引住了,这谁啊,她虽然很喜欢亮晶晶,却不喜欢别人的亮晶晶,身后的鸾族魔将霄羽一看柱子上的人,哼了一声:“我弟弟。”

    “大姐。”其鸣惨兮兮的抬了抬头。

    晒了两天了,他快成魔干了,但是霄羽只看了一眼,冷漠的说:“我送您出去,有必要就让清羽送消息来。”

    “劳烦。”曼邪音也不能离开太久,而这里的鸾族,是戮世摩罗那臭小子花言巧语骗回来的,只要调度的动,她没所谓。

    送走了三尊之一的闼婆尊,霄羽回到营帐,她一进去,侍卫松开了绳索,拖着半死不活的鸾族宗脉进去搞家庭教育。

    “你有本事趁着我不注意离营,有本事和花楼的魅魔打赌,打赌还输了,输了还敢回来,怎么没本事撑过一个蓝月期?”霄羽冷漠的看过去,座下的其鸣立刻一震,激烈的说:“我没输!我赢了!”

    “好,好,你赢了谁?!”

    霄羽这么严厉是有原因的,和舞蛇族打赌比嗓子就很可笑了,他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碰到了还算不错的魅魔,要送给她。霄羽作为下一任的族长,要不是这个不靠谱的是她亲弟弟,她早就让人扔回去了。

    “……”其鸣不敢说话了,过了半天,说:“别的不说,那只魅魔,真的能弹梧桐吟。”

    “你闭嘴。”霄羽说:“要不是帝尊没回来,我就扔你回去了。”

    其鸣这回真忍不住了:“说起来,帝尊也没点燃青梧桐枝,为什么——”

    “原来你不服气这个。”霄羽冷冷说:“这是我的意思。”

    这不服气,是戮世摩罗并没能点燃青梧桐枝,鸾族却因为少族长被说服了,因此出兵支援。

    条件谈的很好,如果戮世摩罗取得鬼玺,鸾族支援出兵,代价就是西山远处的一大片土地,同时成为鸾族的属地。但那一片地方本来就没有魔世子民,有也是弱小的不堪一击。

    这个条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鸾族内部是知道的,至于别的条件,前提是戮世摩罗的统治能够长久——再看看新任帝尊,如果说妖神将网中人做帝尊,其鸣还能服气,毕竟妖神将很强。

    “弱rou强食,大姐,你怎么会输给那种……人族。”

    其鸣不服气的地方就在这里,别说霄羽,他都很有自信和戮世摩罗一战。

    “人族能让妖神将和闼婆尊真心从命,更不容易,别的鸾族就绝对不会说出你这种蠢话——还有,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出兵,”霄羽语气冷漠:“因为帝女精国的前车之鉴还不远。凶岳疆朝一旦逼近,我们一样要打。到时候,就不是别人求我们出兵了。”

    其鸣扭过头去,很不服气,却又不能不承认,帝女精国的覆灭当初在鸾族也是轩然大波。毕竟同为羽族。

    “大姐,你真的不要,那个魅魔……”

    霄羽刚刚平息一点的怒气又昂扬起来,锐利的看向小弟。其鸣一下子气馁了,不甘心的说了句:“那青梧桐枝怎么办……”

    “再等等吧,总会有办法。”霄羽以笃定的声音定了下来。

    宵暗过了两个月,又去了一趟金风楼。

    阿九知道他要走了,这是来告别,但是最近局势不太好,宵暗其实是来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从北边,绕道宗山附近,可以避开魔兵……不管是哪一国的魔兵。”宵暗准备了地图,路线也画好了:“我和微微两个人走五天,到了附近,再找个地方补给,绕道琉璃山谷,穿过去就能抵达广野山。”

    阿九怀疑的看看他:“这么远!你半路上就支撑不住了!”

    宵暗笑了,卷起右手的袖子,手上一片再无黑色的青纹,阿九松了口气,有点不舍得他们:“那……那你们一路保重。”

    “鸾族还来过吗?”

    “没啊。不过肃寒箫回来了。”阿九笑着说:“也许我也要走了。”

    宵暗笑了笑,如果不和他一起走,这种话也和离别同样了。他倒没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毕竟阿九除了有时候容易感情用事,容易冲动,别的也没什么了。

    魅魔就是这样,没有实力没有族群护佑就是底层,如果有个真心喜欢的,也许好一些。这一切要抛给天意,他平白担心或是不担心,最后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他也是这样的魅魔了。

    “微微没来啊。”阿九有点眼睛发酸,宵暗回过神来,笑了一笑:“临走之前,我带他来看你。”

    “夕无沉。”阿九低声说:“你就不能不走啊。”

    宵暗听她说得很哀怨,只是笑,不说话。阿九一看他笑,就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了,她叹气:“暗盟,暗盟,那又怎么样,你带微微,又没有什么族人保护你们,倒不如找一个可靠的魔,比你一个人更轻松。”

    宵暗叹了口气:“是啊,可惜人族也跑了。”阿九跟着叹了口气,两人叹完了气,宵暗也不跟她开玩笑了:“你和冰魔走,我不担心,可你若要留下来,别再冲动,有些事低一低头就过去,别太认真。”

    “哼,你又要讲歪道理。”阿九不爱听这种话:“微微迟早要被你带坏了。”

    宵暗走了,该说的他都说完了。他要准备远行,要买好食水,准备一些防风的皮草,一把粗制滥造的长剑,还要布置结界的东西。他还留下一些蓝贝紫贝,放在山洞里。

    烛微微在家里画画,画的是他爹教他的“六象”。六象的起手就是画画,越像越能感受力量。

    就像凤凰清啼,越是纯血,清啼就有破邪天引的力量;但这力量已经不存了。而烛微微是纯血烛龙,烛龙出自自然之力,六象画的越好,越能感受到本源的力量。

    在家两个月,烛微微终于又是烛微微了,每天画画,吃饭睡觉,跟宵暗爬到山上,感知地气,感受到了就能吃玉膏。过了一阵子,宵暗打算喂一喂宝石——术力凝结的那种。

    养孩子哪个时代都很贵,吃宝石的烛龙,尤其很贵。

    路上,一阵阵狂风,天间浓云。宵暗拎了很多东西,本来以为解除了咒毒,身体好起来,没想到风一吹又原形毕露,不仅累,还走不动的犯困。

    没道理啊,不应该吧,他一边腹诽一边靠边上休息了一会儿。

    浓云笼罩了慢云谷附近,包括本来应该摆出来的集市,魔族和人族在感知这一类的危险上面,差不多一样迅捷。上一个天地动容的元邪皇,降临的时候就是殃云汇聚。

    但这一次,没有什么人影从云间缓缓而落。浓云不散,风停日暗,雾气四起。白茫茫的地方,都笼罩在雾气里。

    这雾气,让宵暗分外熟悉,长叹一声。

    修罗国度不缺术师,从前有邪神将,有煞魔子,有一只专门的术师部队负责维持人世到魔世的通道。术师有很多流派,有封印、结界、自然力量之一、死灵、圣气、秽气、控制、致幻……更多的是什么都沾一点,以便战斗之中用得上。

    宵暗回到家里,烛微微小朋友还在山洞里,画了一叠六象。宵暗回来没多久,就听外面有人匆匆忙忙的喊,是月牙诚,他儿子的好玩伴。

    烛微微跑出去了,宵暗累得很——这累太不对劲了,他从前魔体受损,一天到晚想睡觉据说是黄昏魔族恢复的一种方式,现在不仅想睡觉,困意还越来越浓重。

    “爹亲,爹亲!”烛微微大声喊。

    月牙诚是个腼腆的少年,一般不到烛微微小朋友家里,现在万不得已进来了,一看四周,就很为烛微微忧心。山洞里乱糟糟的,一盏风灯很破了,炉子锅子食物储存都rou眼可见的乱,黑漆漆的环境,还很潮湿,还有个平时在乱糟糟环境里弹琴、现在看上去困得睁不开眼的爹亲。

    这样一比,他又想起他爹娘,想起他爹娘,又催促烛微微:“微微,先收拾东西,我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烛微微摇不醒他爹,到处啊转了一下,别的可以不管,黄昏灾厄不能不管,把盒子揣上了,拿了一些衣服,一些糖果,本来还要拖粮食,被月牙诚拦住了。

    云外镜一闪一暗,烛微微大包小包,还有一个昏睡不醒的爹,出现在一处干净清爽的屋子里。

    月牙诚说:“这里是妖族暂住的地方,你不要随意出去,需要什么我送过来。”他帮忙把宵暗拖到了床上,不禁说:“还是让老师来看一看吧。”这么睡可不正常。

    外面更不正常,浓云笼罩的地方,术师陆续被召唤来了。

    戮世摩罗带着鬼玺回来,第一天,就是例行要救火。离尘石母晶能够恢复妖族的力量,让他们强大,这个好消息,戮世摩罗还没说完,曼邪音就派人告诉他,沉沦海附近有异常,霄羽在派人侦查和处理,需要术师,越快越好。

    一听到沉沦海附近,月牙诚就想到自己的小朋友,烛微微接回来了,他就放心多了。因此戮世摩罗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直到戮世摩罗又说了一遍。

    “策君,你眼睛乱看,想什么好事,快说出来,趁大家人多,别浪费宝贵的时间。”

    一起回来的策君很委屈很无辜:“没有啊。我还没去看一看啥情况——再说长途出门回来好歹让我找个地方睡一下,累死了我,魔世就没这么英俊的魔——了哇!”

    “那可真是损失惨重,去吧,策君,”戮世摩罗配合他一起演:“既然有了鬼玺,没道理本帝君一个术师都没得用。派人出去通知,越多越好,两天后,策君应该能给我新的战策了。”

    手持鬼玺回来的帝尊才是好帝尊,戮世摩罗行动力一流,通知修罗国度境内的各大部族的信使很快带回来了各族表示臣服的信号。但是如何征兵,如何对付沉沦海彼端的威胁,戮世摩罗算了算家底,还是长叹一口气。

    不够啊不够。

    作为半个智者,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他的好大哥,墨家钜子,止戈流诛邪。当初他可是第一波见过的。

    去一趟现世绑架他大哥回来,这个主意很美好,美好的戮世摩罗心里砰砰跳。但他走不开,而且他大哥绑到魔世,也没那么容易,要对付一大波人——戮世摩罗只能先想一想。

    他想着想着,就听见了小孩子哭。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一想,他走出去,月牙诚蹲下来,很担心的哄孩子,而旁边那个白衣白发的分明是他睡过的魅魔。

    戮世摩罗心里一怔,哦,对,月牙诚的好朋友就是琴师的儿子——在他需要cao烦和担心的许多事情里面,这真的最微不足道的一桩了。

    但既然发生了——

    “我没事。”夕无沉微笑着说:“真的没事,微微你别哭了……”

    木魅看小孩子吓得厉害,不能再说下去了,烛微微原来真的很会哭,一听他说了一句生机断绝,就吓得哭了。但是,木魅复杂的看向夕无沉。

    夕无沉不以为意,低下头:“魔族的情况各不相同,我已经维持了好几年,这种情况很正常。”

    “什么很正常?”戮世摩罗问。

    大家都惊呆了,木魅退了一步,夕无沉无奈的说自己多眠的情况很正常,毕竟几年前就开始了,也就只有多眠。没有别的。

    戮世摩罗笑了:“对啊,你们别围在这里了。”月牙诚很无奈,他倒是想要拉走烛微微,可烛微微一听什么生机断绝,眼巴巴的看着他爹。

    在戮世摩罗需要处理的问题的先后顺序之中,没道理像现在这样,夕无沉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舒了口气,他深爱的不是人也不是魔,而是一张床,任何一张舒服的床,只要他能躺上去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是不是清楚?”戮世摩罗一说完,就心领神会:“原来你真的清楚。”

    “我只知道,我不会就这么死。”夕无沉同样低声说:“不用担心。”

    烛微微警惕的看着戮世摩罗,到后来,甚至想跑过来,目光凶悍,戮世摩罗站起来:“好好休息,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顺利把背后的目光转化为友善,烛微微软绵绵的喊了声爹,宵暗习惯了,让他上床来,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莫名的,戮世摩罗忽然后背一僵。

    他想,原来这个人真的是这么抱儿子的。

    “帝……帝帝帝帝帝帝君!”策君往后连连倒退几步,惊疑不定的看了看里面,又看看戮世摩罗:“怎会!本策君到底错过了什么!不要介意我,你们,嗯,你们随意啦……”

    宵暗睁开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掉马甲了——还是在这么麻烦的时候,这么麻烦的魔面前。公子开明,为何偏偏是公子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