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萧和顾里几乎在离开酒吧后就一直跟着南湘和唐婉茹四处乱转，最终却是任由她们从某个超市买了一大堆酒水拎回宿舍。

    看着快铺满整个餐桌的红酒、白酒和啤酒，顾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从进屋便打开红酒后猛灌自己的南湘，然后又瞅了眼似乎颇为纠结的唐婉茹，最终望向一脸平静的林萧。

    想到在离开酒吧前林萧故意扯着她迟疑片刻所看到的那一幕：昏暗的角落里，席城满脸粘着污秽液体，嘴里叼着手制锡箔卷烟，几近全裸的身体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摇摆的身形如同在跳一曲疯狂的三人探戈。

    “才半个月，比我预料中的快。”林萧于耳边吐出的灼热气息令顾里轻颤，“用出卖rou体换取想要的东西，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个令她差点丧失理智的夜晚，水杯中除了媚药外，还有那包完整的白色粉末。

    平静的语气，却又那么温柔，顾里牵着林萧慢慢走出酒吧：“接下来呢？”她并不觉得现在这种状态会是席城最后的结局。

    “换来的东西又怎么够他挥霍？”眸光璀璨生辉，“他已经向地下钱庄借了一笔钱，现在怕是无力偿还了。”

    地下钱庄？想到那群吃人不吐骨头，又隐于暗角的魔鬼，顾里偏过脑袋，狡黠笑道：“不出半个月，他只有两条路…”

    “只有一条路。”握紧手中泛出暖意的温度，从一开始，林萧只给了席城一条路，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她收取的薄利。

    眼神微闪，顾里回握手中柔软。

    “南湘，别喝了。”唐婉茹终究看不下去，阻止南湘继续自我摧残的灌酒方式，“不就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已经分手的男人，值得你这样折磨自己么？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就算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顾里。”

    眉梢轻挑，顾里转了转眼，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挥开夺取酒杯的双手，南湘沉默地又是一口喝尽杯中犹如血液的酒水，柔顺的长发披散肩头，衬着越发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病态的美艳。

    “南湘，你贱不贱？你在这里要死要活地悲痛欲绝，而那个男人却逍遥快活，你没见到……”唐婉茹突然住口，脸上闪现犹豫，眼睛更是看了眼同桌的顾里和林萧，“他已经不要脸到那种程度，你有什么好伤心的？换我，早就放鞭炮以兹庆祝，顺便去庙里烧个高香了。”

    林萧暗自点头，唐婉茹中文有进步，“悲痛欲绝”这个成语用的不错。

    顾里脸上则是一片冷漠，却是暗中吐槽，想要唐婉茹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南湘不理，甚至抛开酒杯，径直对着酒瓶喝起来。

    “南湘，你真要为席城那只鸡弄得这么醉生梦死，你对得起我么？又不是你一个人看了那么…那么不堪入目的限制级画面，我到现在都想戳瞎自己的眼。”

    唐婉茹暴怒地拍掉南湘手中酒瓶：“不行，我憋不住了，顾里、林萧，我告诉你们，席城那贱人……当女人的姘头也就算了，你们知道我和南湘在酒吧里见到了什么，他竟然被男人……”

    “不要说了。”响彻耳际的尖叫令唐婉茹瞬间闭嘴，三人同时望向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南湘，“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好不好？求求你们了，就一个晚上。”低泣的哀求如同受伤的幼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林萧放下酒杯，沉默地看着趴伏在餐桌上的南湘，好一会儿才起身：“我先去洗澡。”

    顾里随意找了个借口，紧随林萧之后走进两人卧室，耳边是门外的隐约低泣，眼中是林萧淡定自若的寻常举动，似乎一点也不为一墙之隔的某人有丝毫动容。

    垂眼，顾里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可心底那无法隐藏的点点欣喜却又那么清晰：“林萧……”所有的起伏最终化为一道呢喃。

    “嗯？”没有迟疑地转身、轻应，“顾里？”

    “林萧，总有一天，你会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地狱？

    唇瓣紧紧抿成一线，林萧记得顾里离开后的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好像没有尽头，阴冷的气流形成刺骨的寒风持续切割着她的皮肤、瞳孔、心。人们的吐息都是苍白而混沌的颜色，就像死神吐出来的叹息。

    那个冬天，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犹如身处地狱。

    “顾里，有你在的地方，就算是地狱，又何妨？”如同情话的言语令顾里欣喜却又抓狂，因为她从林萧清澈的眼中看出，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番话究竟带给她多少震憾。

    很好！微微磨动牙根，顾里精致的脸庞竟比往日里更显冰冷，在瞥了眼莫名其妙的林萧后，暗自羞恼地拿着衣物先林萧一步进入浴室。

    在流淌的青春岁月中，当南湘不再忧伤哭泣，当唐婉茹继续找寻着自己的王子，当顾里在一堆虚拟数字里翻云覆雨，当林萧听闻席城死讯时，时间似乎也在不经意的时候从指缝间慢慢消逝。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当唐婉茹兴奋地告诉顾里、林萧和南湘，她被某个男人连续偷窥两次时，南湘接到了时尚杂志《M.E》的电子邮件，欢迎她成为时尚杂志《M.E》的执行总编助理。

    顾里在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时，惊讶道：“唐婉茹，就你这个健硕如牛的魁梧身材，BRA堪比马甲挂身，还有人会偷窥？南湘，虽然我承认你风华绝代、美若天仙，但以你的智商，你确定这封电子邮件不是在委婉地拒绝你？”

    “顾里，闭上你的臭嘴，该死的，你毁了我所有的好心情。”南湘丢开手机向顾里扑去，不一会儿，唐婉茹也加入战局，林萧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并极力保持自己与三人的距离，只是当一块油腻的培根迎面飞来直击脑门时，所有的矜持刹那消失怠尽，下一秒马不停蹄地加入战局，使局面更加混乱。

    等唐婉茹穿着运动服焦急出门，南湘穿着得体的衣装匆匆赶往《M.E》报到后，整个宿舍又恢复了安静，顾里俯视躺在自己腿上却突然沉默的林萧，拨开她那些散落在柔嫩颊侧的发丝，轻语：“怎么了？”

    摇了摇头：“只是突然觉得安静。”对上顾里盛满担心忧虑的目光，林萧竟一时惊愣，记忆中，顾里望着她的眼神总是有无奈、愤怒、伤心、不屑，却从来不曾为她露出这样的目光，因为她是顾里，她不需要担心有什么事是无法解决的，哪怕她病入膏肓的时候，也是倔强地忍住所有泪水，只在一人面前流露出所有脆弱，但那个人却不是她。

    可她也见过这样的眼神，在很久很久以前，当顾源为了她与叶传萍闹矛盾绝食时，当与顾源分手却故作坚强时，顾里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顾里…”

    “林萧，我曾在一本书上见过一段文字，觉得与我现在的情形有点相似，你能帮我解答么？”精致的脸庞又俯下几分，顾里绽开清柔笑颜，“日月转瞬，山河未改，长歌未断。你却在年华里偷换了旧时的模样。不过几个月或几年，我便倾心相许。往日令我不屑一顾的爱情竟化作一缕轻烟，被岁月缠绕得百转千回。”

    这是…瞪大眼，林萧胸中瞬间翻腾着磅礴却又复杂的情感，可对于此刻自己被困在一个名为顾里的方寸之地，却又丝毫动弹不得。

    有害怕，害怕顾里知道她偷换了旧时的模样；

    有惊讶，惊讶顾里竟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唇瓣微张，却只是颤抖。

    “林萧，是我错了么？”失望涌上眼底，仿佛下一刻，某些晶莹就会从顾里那双美丽的墨瞳里滑落。

    鬼使神差地伸手揽住顾里的脖颈，轻按，当触唇所及的是同样的柔软后，林萧低低笑起来：“顾里，我到现在才发现……”

    未完的话被一双温暖唇瓣吞噬，林萧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夜晚被她刻意忽视的亲吻早已提醒她，她对顾里的在乎已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不然，她为什么独独对顾里的离去耿耿于怀？

    不然，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一个曾深爱过的人？

    不然，她为什么会把自己活成了顾里的模样？

    不然，她再活一世，为什么只要顾里陪在身边就好？

    顾里，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你…很久了！

    不！顾里，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已经爱上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