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幼年嵇慈：为你

    「打他！妖怪！」

    石子噼里啪啦落在一个遍身血迹的孩子身上，年浮玉远远看到，立刻呵止：「你们在做什么？」

    丢石子的也是一群孩童，见年浮玉冷言冷面，立刻如鸟兽状散去。她弯腰打量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一头浅色长发几乎将他小小的身躯整个包裹，却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年浮玉蹲在他身旁，放下佩剑，轻声问道：「还好么？」

    透过覆盖在孩童脸上的染血长发，年浮玉迎上了他那双半遮半掩的琥珀色瞳孔。他的眼眸中没有恐惧与悲痛，只有晴日湖水般的沉静从容。

    他「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她放在一旁的天瓷长剑。

    「我不会伤你。」年浮玉拿过自己的佩剑，同他道：「它叫慈心。」

    孩童的眼眸轻飘飘落在年浮玉身上，起初他的目光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片叶、一朵云。然而在看清她的面容后，他开始专注而长久地凝视着她，一瞬间，时光都在此停滞，四周草丛中的花苞全数绽放，带来一阵芬芳馥郁的花香。

    霞光洒下，阳光照亮花瓣上清晰可见的脉络，将花朵的颜色推向极致。花团锦簇中，他弯起眉眼，温和之色在这张年幼的脸蛋上实在不够和谐：「你来了。」

    年浮玉正在专心释放清洁术，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孩子伤到。她灵气向来充裕，清洁术在她手里也会变为具有威胁的杀招。这次难得成功释放，她面有喜色，并未注意孩童的话语，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了什么？」

    清理干净，孩童稚嫩白净的脸蛋显露无疑。他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生了一头银发，肤色白到近乎透明，浑身上下都是浅浅淡淡的颜色，仿佛不留神就能融进云彩里去。眉眼温和恬静，给人一种平静而安宁的感觉，柔和的浅黄色瞳孔像是夕阳在水面上泛起的微光，隐约透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他勾起唇角，盈笑的眼睛在某一刻和故人重叠：「你来得正是时候。」

    望向这个他长大的小村庄，男孩在沉默中同故乡告别，随后他迈开步子，示意年浮玉跟上：「走吧。」

    年浮玉有些恍惚，他生得与师尊实在太像了，等到男孩再度回首催促她时，才慌忙跟上。

    「你……你是师尊？」

    他并未否认，却也没应下，明明嗓音中还带着几分稚气，看着却老气横秋：「我还不曾收徒。」

    「你是。」年浮玉肯定道：「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你。」

    嵇慈点点头：「那便是。此番多谢。」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次与师尊相见，年浮玉根本舍不得眨眼，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

    尚且年幼的师尊刚刚到她腰际，却步履缓缓地走在前面。她恍然间想起那些年，自己亦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师尊走遍天涯海角。

    仙人多为银白发。登仙后成为仙身，体内的色素也会被当作污秽排出体外。却不曾想师尊的银发原是天生的，这才被当成妖怪。

    「师尊身负灵气，境界不低，为何不用法术逼退那些孩童？」

    他摇头：「他们会更怕我。」

    「但您也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

    嵇慈身上有伤，走得并不快，但好在步伐稳健：「人间冷暖、酸甜苦辣，自然要一一品尝。唯有知其苦、懂其痛，方能感同身受。」

    「浮玉。」不知为何嵇慈突然唤出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随后又恢复淡然，轻轻一笑：「这是我的道。」

    年浮玉快步走到他面前：「您认得我？」

    「是，我在等你。」

    「为何？」

    她问。

    他凝视着她的脸，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只剩下她的身影清晰可见，仿佛她是黑暗中唯一的那缕光。

    「为你。」

    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