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海妖納迦19
驕陽般燦爛的金光透過聖堂頂端的圓弧形琉璃窗當頭灑落,有著一頭棕褐色長髮的俊美男子沐浴在光輝之中,半瞇的眼眸清冷淡漠,他保持著筆挺的站姿,修長的身形高雅而凜然,胸前的銀製墜飾在一塵不染的白瓷地面上折射出一道反光,一襲莊嚴繁複的制式長掛白衣彰顯著他本人無比崇高的身份地位。主祭臺下繡有金色暗紋的深紅地毯上,身穿覲見用輕鎧的神衛隊隊員們恭敬地保持著單膝跪姿,在階梯上的大祭司長結束聆聽神諭前,皆安靜而敬畏地等待著即將下達的命令。如海市蜃樓似的扭曲空氣包圍在男子身周,細耳聆聽還能捕捉到一點鈴鐺聲般的響動,明明是在溫度舒適宜人的春夏交際之時,聖堂高塔內的眾人卻全無放鬆之心,隊伍內幾個過於緊張的新人甚至連額角已然佈滿細汗了都未曾察覺,此刻還能強撐著不跪倒在地,靠的全是前排的資深隊員幫忙分擔了面臨的壓力。雖然已經收斂了威壓,但在神靈降世帶來聖言的過程中,當頭罩下的強大氣勢卻是怎麼也抹除不掉的,有感於這樣的威勢能加深年輕使徒們對於主神的虔誠仰慕,光明神教派的高層人員一直都很樂於讓代表神名踏行於世的神衛隊隊員近距離觀望這久久發生一次的神跡。鈴聲漸遠,扭曲的空氣也逐漸恢復正常,隊伍後半段的隊士們自以為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卻隨即接受到附近前輩們譴責的目光,幾個剛晉升入隊的年輕人頓時打了個激零,半點不敢放鬆地繃起十二萬分警覺。「受到背棄了。」聽不出情緒的話音落在空曠的殿堂中,蕩起一股空靈縹緲的回音,在隊伍最前方領頭的隊長眉頭一皺,握在配劍上的雙手不自覺地緊了一緊,面色怎麼也說不上好看。「神諭已經傳達完畢,本次神眷者確實動搖了信仰之心,甚至私下認可了邪神的存在,讓主神感到非常失望,作為祂留於世間的代言人,我等必須不計代價將其引導回通往真理的正途。」神靈轉告的消息初落,幾乎是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等到大腦接受完這道資訊,他們臉上的茫然頓時化作難以抹滅的不甘和強烈的忿忿不平,作為從小到大都對光明神抱有絕對忠誠的信徒,他們怎麼都無法理解受到神明眷顧的幸運之人竟然會如此不知感恩。「大祭司長閣下,請立即派遣吾等出行,既然是神靈大人的希望,吾等即便粉身碎骨亦絕不辜負此命!」沒有一絲猶豫地低下高貴的頭顱,為首的神衛隊隊長將身邊的配劍奉上,堅定地表達了請願。「可以,只是神眷者使用某種能力屏蔽了主神的探察,導致如今關於對方的性別樣貌及大概年齡為何並無從知曉,目前能掌握的僅有此人久遠前在神殿祈禱時留下的微弱魂息而已。」沒有理會地毯上面色一怔的眾人,雖然聽到消息時也有幾分詫異,但已然冷靜下來的褐髮男子拍了拍手,緊閉的主塔高門便被守候在外的僕役從兩側拉開。「我稍後會命人把指證身分的羅盤分發下去,往後只要神眷者出現,指針自然會發生變化。」「祝願爾等早日回覆成命。」◎◎◎◎◎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從數萬里以上的高空中直降而來,扶著肚子盤坐在繩網上休憩的顧小雨神色一凜,手下迅速翻飛,幾乎是立刻就啟用了一大疊反偵查、加強防禦和屏蔽感知的高階特殊捲軸,隨著一連串的咒語被快速吐出,無數顆碩大的眼球軍團在她身後現出樣貌,大大方方地四處兜轉著在四面八方接連製造出不同的幻象,她雖然動作沒變,但本身的存在感卻被壓到極低,幾乎成了掉在海砂裡的微生物碎屑。也多虧了上次被魔女用水鏡偷窺的經驗,之後的她為了防止再次曝光隱私,在人身保密這方面可做好了不少準備,尤其是帶著惡意或不明意念的窺視,估計就沒有攔截不下的。溫潤暖人的金光像薄紗一般輕輕掃落,看似無害,卻在接觸到深淵魔法喚出的巨大眼球後毫不留情地將之融蝕泰半,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萬分慶幸自己不久前才要求沃加諾伊進入海神殿的地底密室去探親,與久違的親族重逢,短時間內他應該是不會出來的,也正好避開了這次的窺探。在艾蓮娜那裡親身體會過屬於神靈那種不同於魔法的能量波動,如今這麼快又見到了明顯來者不善的另一股力量,她若有所思地瞇起雙眼,心中隱隱有了答案。魔法之中也是有提到降神術的,只是代價不菲,攻擊力就算異常強大也只能存在幾刻鐘的時間,因為神靈的位階太高,為了不破壞世界的平衡早就於戰後集體遷移到另一個承受強度更深的位面,畢竟這裡是眾生的世界,屬於另一個層面的靈體在沒有媒介的情況下強行突破過來,遭受到的壓制和期間需付出的代價可是難以想像的。找不到想找的對象,在消滅了幾顆散發著討人厭味道的礙事眼珠後,代表光明神眼線的金光竟開始人性化地顯露出不悅的一面,知道自己即將消散,這股力量索性隨意地摧殘起旁邊的海底遺跡,甚至將她所在的黑岩平臺給削掉了半面,只是還沒等她出手反擊,驟然形成的水龍捲就將這道金光包裹住扯成碎片,還在吞噬掉它後理直氣壯地脹大了一圈,竟是生生吞噬了對方的能量。好歹是在自己的主場,見外來的神祇敢將手伸得那麼長,還意圖染指自己新收的眷屬,波利丘列剛養出的分靈體急起直追,化身為水龍捲便順著金光落下的軌跡席捲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顧小雨的視野之中。「因為信仰邪神被盯上了嗎……?」兀自猜測著這個可能性頗高的答案,她垂眸一望,有些可惜地看著自己身下的鱗腹,感嘆著自己難得想懷孕一次都不能好好體驗生產待孕的過程。「唔,當勇者的話果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呢。」將手放在腹部上,她呢喃著,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起催生的咒文,隨著肚腹越來越明顯的隆起,她也感覺得到自己的長尾也被壓的越來越沉,等施法到了尾聲,她的內臟也早已被壓迫得連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泄殖腔的腔口微微打開,露出裡頭嫣紅的軟rou,她收縮著內層的肌群,將一枚又一枚長橢圓形的受精卵排出體外,黏膩的潮液潤滑了緊緻的宮腔,薄膜般的卵殼裡,充滿活力的小東西正在翻滾著吞吃裡頭幫助發育成長的健康物質。隨手在網繩邊佈下能抵禦惡念攻擊的守護魔法陣,她從空間中翻出許多具備高階防禦功能的精美首飾,將它們盡數留在卵囊的旁邊,就當作是給自己孩子們的誕生之禮。「寶寶們之後可要好好孝順爸爸和爸爸的家人喔……」到底是提供出大量養份的母體,臉色多了幾分蒼白,在巨型眼球環繞的深海中,年幼的女孩帶著淺淺的微笑,輕咬著食指,雙眸迷離地將更多的新卵排出自己體外。「媽媽我啊,看來得先回陸地上解決一些麻煩了。」【帝國獅鷲IF】獅鷲妻1(山林中的食人魔物)身著漆黑輕鎧的騎兵隊策馬奔馳在無人的路徑上,列隊中的眾人個個面色冷肅,沉重的馬蹄交錯踏過石板磚砌成的古舊橋面,響亮的踏擊讓橋墩底下的石灰粉塵紛紛散落。已經枯竭的河床中央鋪滿落葉與乾掉的樹枝,摔得支離破碎的馬車和幾具殘破的屍體就靜靜地躺在其上,拉車的馬匹倒臥在河道上,其中有一匹甚至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拉扯成兩半,死亡時間尚短的屍體引來了食腐的昆蟲,屍身上到處都是飛舞的蠅類與蛆蟲,路過的軍士們皺了皺眉,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殿下,從服飾和散落的貨品來看,應該是鄰國來的走私商隊,這是至今發現的第四組受害者了,恐怕前頭派出的調查部隊已然……」後面的話不必多說意思也很明白,緊跟在帝國皇太子身邊的副官低語道,他開始有些猶豫是否該開口建議調派更多人手過來了,畢竟讓尊貴的皇儲涉險追捕行蹤不定的神秘魔物,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要承擔的風險怎麼說都太大了些。已經有一個所在地較偏僻的村莊被屠戮了,從遭難者的陳屍狀況來看,這次的對手恐怕格外兇殘。雖然他不得不承認,這支隊伍中最強的戰力就是皇子本人無疑,但讓地位高貴之人身先士卒本就有利有弊,縱使皇子殿下擁有一身出色武藝,且光是能化身聖獸獅鷲的能力便足以讓他以一敵多,但身為皇帝陛下欽定的下一任國君,他作為下屬私心還是希望這位能遠離危險的前線。到底是一手培養出來的可用部下,見自己的副官沉默了,萊昂斯也大概知道對方此刻正在想些什麼,看得出對方眼中隱隱的不認同,他再次感嘆於自己父親的先見之明。面對能輕易將人類撕成碎片的未知魔物,派遣隊中有獅鷲坐鎮,才能最大程度安撫百姓心中的不安,這也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自從多年前皇后亂國的事件發生之後,皇室索性就有意無意地放出了皇家後代擁有護國聖獸特殊加持的傳言,雖然中間也曾引起一些騷動,但隨著時間逐漸流逝和當朝皇帝大刀闊斧的一系列改革拉走了抗議派人士的注意力,至今大多數人都接受了擁有皇族血統的皇親國戚裡有不少人都能化身獅鷲的消息,尤其是在前年和外海國家的侵略戰中有幾名皇族子弟以獅鷲之身屢創大功之後,原本還頗有微詞的一些貴族也不得不消停下來了。獅鷲的單體戰力是一般士兵無法比擬的,倒是和皇帝陛下預料的一樣,比起被民眾知道他們是被獅鷲一族統治,不如用相反的方式來cao作流言還更讓人省心。「將能聯繫上的我軍部隊全數派遣到附近的村莊守備,這段時間內先暫時封鎖這一帶的道路進出,在還沒找到魔物前,當務之急是確保不會再有民眾受害。」瞥了眼一旁林木上留下的暗紅巨大爪痕,萊昂斯沉聲命令道,俊美的容貌彷彿瞬間被覆上一層寒冰,像極了領地被侵犯的野獸。知道自己終究沒能動搖他的決心,副官暗暗嘆了一口氣,取過傳訊水晶就將這邊的意思一字不差地發送出去。一絲難聞的腥臭飄盪在空氣中,其他人或許無法察覺,但對五感靈敏的獅鷲來說,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離得較近的軍士們都能感覺得到皇太子殿下沉靜中的怒火,軍馬們發出不安的嘶鳴,導致隊伍都有些躁動,抬眼望著近在眼前的山谷,他明顯可以感受到血液中的狩獵本能在沸騰,稍稍收斂無意間外露的威壓,周圍的情況這才好轉了幾分。「各地的消息網都有回應了?」策馬領頭進入枝葉繁茂的樹林,有著林蔭的遮蔽,進入谷地的道路一下就涼爽了許多,只是四周都是半人高的灌木叢,視野同樣受到了限制,在場的部眾都是精銳,萊昂斯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很滿意自己的隊伍中沒有一個人膽敢放鬆戒備。「是,根據附近幾個調查點傳回來的消息,這次的魔物騷動十有八九是前任皇后那邊的餘孽引發的,本意是想利用當初留下的魔道書召喚出深淵生物進行刺殺政變,只是眼線們找到的僅有對方留下的任務日誌和不完整的人類遺骸,似乎是在召喚結束之後便遭遇反噬了。」稟報著最新獲得的消息,副官的神情也有點微妙。殘黨經過清剿後殘餘的人手本就不多,這些年東躲西藏的更是像溝鼠般怎麼抓都抓不著,沒想到他們追捕了這麼久,對方卻忽然作死把自己剩下的人集合起來一鍋端了,這種時候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嘖,就算身殞也要給旁人造成麻煩,看來是跟主人一個德行……」很不想承認自己的父親曾在這樣一個女人手中栽了跟頭,還差點導致了國家的覆滅,萊昂斯輕哼一聲,正想說些什麼,神情卻突然嚴肅下來,韁繩一扯,座下的黑馬立刻止住了前進的步伐。「擺開迎戰隊形,敵人要來了。」見統帥發出號令,周圍的幾人隨即翻身下馬,紛紛抽出腰間鋒利的配劍,經歷過無數場戰鬥洗禮的他們反應極快,無聲地打了個手勢,最後方負責搬運物資的小型輜重馬車立刻加快速度來到隊伍的中間,駕車的年輕兵士一臉強裝出來的鎮定,不安的視線四處張望著,看得出來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寂寥的樹林裡安靜地連蟲鳴聲都聽不到,只有微風拂過林葉傳來的沙沙細響傳入眾人的耳膜,幾名身經百戰的戰士自主性地圍成圓圈,將馬匹與物資護在中央,即使完全捕捉不到魔物的身影,仍舊對主子的判斷保持絕對的信任。拍了拍身旁的戰馬讓牠退入保護圈內,萊昂斯正欲往前,鼻尖卻敏感地捕捉到空氣中一閃而過的熟悉氣味,剛邁出去的步伐一頓,他轉過身來目光筆直地盯著布簾垂下的的載物馬車,冰箭般的眼神嗖地釘住駕座上面色緊張的輜重兵,對方慌亂閃躲的眼神讓他確定了心中所想,深深地望了瑟瑟發抖的新兵一眼,他回過身去的同時也抽出了身側的配劍。「你的罪責稍後再評斷。」清冷的聲線昭示著主人不悅的情緒,還沒等周遭幾名戰士釐清發生什麼事,從灌木叢中首當其衝躍出的魔物就在沒人反應過來的剎那,被面色不虞的皇太子殿下親手劈成兩半。沒有皮膚的怪物屍首倒向地面,高大的型態長得就像被剝去外皮的放大版人類,猩紅的肌rou組織裸露在外,碩大的尖牙與利爪一看就充滿巨大的殺傷力,隨著灌木叢劇烈的晃動,更多長相醜陋的魔物爭先恐後地竄了出來,嘶嘶低吼著撲向眼前新鮮健壯的愚蠢獵物。輔修土系魔法的戰士將長劍往地面一插,隨著他的怒喝,瞬間暴起的土牆將迎頭衝來的怪物狠狠砸向天空,也為旁邊的戰友們爭取了緩衝的空間,眾將們提劍攻了過去,刀光劍影間滿是紛飛的魔物斷肢和噴濺而出的血泉。經歷過這些年的鍛鍊,他手下的兵將可沒有派不上用場的弱者。「來襲的魔物大約有三十頭左右,先集中戰力把這批處理掉,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傷亡。」沉穩地下達指令,萊昂斯後退半步,避開當頭揮下的有力尖爪,在對方收勢不及的時後欺身向前,將利刃從魔物的下顎插入,然後看似輕鬆地一路貫穿過整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