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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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骋收到了乌牙的回信,他和卫濡墨盯着这封字迹几乎和祁映己一模一样的信封,眼神复杂,末了,程骋道:“我会安排其他人去解决,就先不告诉祁镜了。” 卫濡墨思索片刻,摇摇头:“程统帅,已经过去六年了,信他一次……他远比咱们想象的更强大。” 祁映己领命剿灭马贼,他伪装成过路商人勘测过几次,确定了具体信息后便开始部署兵力。 马贼凶悍,依靠抢劫过路商人和附近城池谋生,近月来又多次掳走小孩儿,搞得人心惶惶的,都不敢多出门了,生怕出去一趟孩子就没了。 祁映己没打算白日正面硬刚,挑了个合适时机,率兵和乌牙兵配合偷袭,将正换班守夜的马贼打了个措手不及。 交接守夜准备去睡觉的马贼刚一转身,身后适才还笑呵呵的同伴骤然暴起,利落地扑上去抹了脖子。高效地解决掉一批人,一队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暗处现身,将满地的尸体拖走,随意扔在了附近的流沙地里。 不过片刻,这里便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成功替换了人,祁映己打了个暗号,乌牙兵会意,声东击西地在不远处制造了些动静,守夜的自己人上道地大喊出声,领着大多数马贼去了那里,给了祁映己充足的时间杀入马贼帮内部。 踏着满地的尸体,祁映己用刀尖挑翻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大致检查过没装死的漏网之鱼后便去了关押孩童的牢笼边,砍断了锁着牢笼门的铁链。 孩子们都瑟瑟发抖地盯着他,向内抱着缩成一团,不敢靠近。 祁映己识趣的没进去,在笼门口放柔了声音道:“别怕。别挤,挨个儿出来,我给你们送回家。” 有部分孩子年纪实在太小,说不清楚自己家在哪里,祁映己只能先把人带回军营放在一个偏僻的营帐里看管,打算画完画像张贴在附近城池,等人来认领。 阿凌探头探脑地盯着画画像的祁映己:“祁叔叔,为什么我不能和瀓瀓去找他们玩呀?” 祁映己回道:“有几个孩子在生病,大夫说还没观察明朗,万一是瘟疫传染你们了怎么办?梁柔怕不是要气死。” 卫瀓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是瘟疫呀?” 卫濡墨道:“就是很多人都会同时生病,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卫瀓害怕地抱住了爹爹的大腿:“瀓瀓不想死!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阿凌也害怕地搂住了祁映己的胳膊:“祁叔叔……” 原本蠢蠢欲动想偷偷去看那群孩子的俩小孩儿立刻乖了起来,祁映己悄悄给卫濡墨竖了个大拇哥儿。 打发走他们自己去玩儿,卫濡墨问道:“那个头目说为什么要抓孩子了吗?” “没呢,但是也不难猜。”祁映己手头的一张画完,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再放下时,眼神带着冷意,“吃掉、卖掉、留在帮内打下手、富家子弟用来索取赎金,用处就那么几个。” 所以祁映己在突袭时没打算留活口,下得是直接斩杀的命令,只留下了几个头目一样高地位的匪徒。 祁映己把手边画好的几幅递给卫濡墨:“再带上你画的也差不多了,先把这些印上几十份贴出去吧。” 卫濡墨拿走了今天画完的小孩子的画像,祁映己伸了个懒腰,打算去看看关押的马贼头目。 到了牢笼前,祁映己为避免意外,顺手接过守卫准备开锁的钥匙,自己上前打开。 按理说既然已经被抓,未免多多受刑当然是越早说出来讯问的话越好。反正他们不开口自己也能查出来,说出来只不过是对双方都好的行为。 ……但他们嘴硬的有些过分了。 祁映己在因受刑浑身血污和伤痕的头目面前打量片刻,忽然发现了什么,皱了皱眉,伸手摸向了头目的脸颊,在边缘和头皮上摸索半天,才摸到了不对的地方。 ——一张易容的人皮被揭了下来。 他浑身的血液瞬间都凉了,目光冰冷地钳住其余几人的脸挨个儿检查。 五个头目中,只有两个不是假的。 如果当初抓到的这些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替身,真正的头目们悄悄混在马贼的其余普通匪徒里,他们要真死在那次偷袭里还好,可如果逃出去了…… “来人!” 笼外的守卫们匆忙过来了:“祁将军!” 祁映己凛声道:“加强军营附近巡逻戒备的人手,多安排人注意有孩子们的那个营帐,派队人马去附近寻找逃出去的那几个人——” 他到嘴边的话忽然顿住了。 如果他是逃出去的头目之一,自己的帮派被缴,定然要寻尽一切机会疯狂报复。 如今军营里程统帅陪同护送梁闲和梁柔回京,卫砚又刚好去附近城池,其余将领年轻的心性还需磨炼,年长的大都在为剿匪一事奔波忙碌,整个军营内差不多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主心骨。 ……正好是报复的最佳时机。 澂澂和阿凌! 祁映己低骂一句,匆忙说了句再派人找找卫莹和祁桑禾,先按他的命令这么办,自己步伐急促的也去找两个小孩子了。 卫澂和阿凌被打发出来没事儿干,又不敢靠近关有孩子和马贼的牢笼,就打算去训练场接着训练去。 卫澂年纪还太小,大人的弓拉不开,只能拿着阿凌哥哥借他的小弓,咻咻咻的到处乱射小木箭。 卫澂捡起所有的小木箭,羡慕地说道:“阿凌哥哥,我也想让祁叔叔给我做一个,你会不会不开心呀?”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嘛!”阿凌笑着摸摸他的头,拔出来了自己射在靶上的弓箭,打算再练一次,“祁叔叔最近忙完你去就找他,他肯定很乐意的。” 卫澂叹口气,说道:“我爹爹和娘亲也太不懂事了,怎么就没想起来送我这份礼物,我好喜欢的!” 阿凌安慰他:“卫砚叔叔和梁柔婶婶送你的其他东西也很好呀,都是京城里带来的呢。” 卫澂想想自己以往的生辰礼物,顿时觉得难以取舍。 对哦!他也好喜欢那些东西的! 卫澂刚准备说要是一年能过两次生辰就好啦,就被突然变脸的阿凌拉到了身后,这才看到原来自己背后不远处站了人。 阿凌戒备地盯着那个明显是外族样貌的男人,警惕道:“你是谁?怎么进军营的?” 男人粗犷的嗓音冷笑一声,毫无征兆的突然发难,抬手抓向了两人! 阿凌仗着年纪小身形灵活,拉着卫澂四处闪躲着避开。 可体型和年岁都相差太大,没跑太远,还是被男人抓住了。 卫澂害怕的高声呼救:“快来人!!来人啊!!军营里有细作!!!” 男人绑好他们,古怪地笑了下,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附近早被我们的人调离出去了,没人会过来。” 卫澂和阿凌被逮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营地,路上被硌着胃颠的难受,卫澂一下马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被不耐烦的男人伸手就要拿马鞭打他。 阿凌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地扑到卫澂身上,硬生生替他挨了一鞭。 投入牢笼时,阿凌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他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小幅度发着抖。 卫澂哭得声音哽咽,小手抖着去探他的颈动脉:“阿凌哥哥……你不要死……澂澂求你了呜呜呜……” 阿凌艰难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拍拍卫澂的手,无奈身体被绑,只好蹭了蹭他的腿,气息不稳地说道:“我没事,只是挨了一鞭而已……卫莹,别哭,先帮我止血。” 阿凌只会在极严肃的时候才会叫卫澂的字,卫澂听到后条件反射止了哭声,哭嗝都憋出来了,被绑在身后的小手摩擦挣脱出绳索,生生勒出了两道血痕。 卫澂压根儿没注意到手腕的伤,小脸比阿凌的还要白,强装镇定地解开阿凌的绳子和衣服,撕掉自己的衣摆给他包扎。 小卫澂看着他背后长长一道触目惊心皮开rou绽的鞭伤,悄悄一抹眼泪,憋着哭着道:“阿凌哥哥你忍一忍,等回家就好了。” “好呀。”阿凌疼得动不了,又怕他崩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祁叔叔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卫莹,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卫澂抱着阿凌的胳膊不撒手,缩成小小一团:“我也会保护阿凌哥哥!” “卫军师,在训练场发现了卫澂和祁桑禾的踪迹,他们应当是从那里失踪的。我们顺着马匹的痕迹一路查到了这里才没了行踪。” 卫濡墨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异样,他站在地图前,问祁映己:“你觉得他们现在的营地会在哪里?” 祁映己皱了皱眉:“这里是洼地,这里太平无遮挡物,这里……”一连判断多处,他的目光在某处顿住了,指尖一点,“去这里看看。” 笼外传来了交谈声。 马贼语言杂乱,官话獜族语乌牙语还是其他外族的语言都会说,阿凌受伤集中不了注意力,卫澂就主动挑起了搜集信息的大梁。 他从小在边关长大,听到的语言也杂,小孩子学东西快记忆力也好,竟然让他也七七八八听懂了个大概。 “他们会同意用那两个孩子换吗?” “会。”是抓他们的男人,“他们是祁映己和卫濡墨的孩子,大将之子,价值高着。” “哼,毁了我们的营地,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真想弄死他们!” “大哥,真要放走他们?” 男人阴森地笑笑:“他们也活不了太久了。” 卫澂正想着他们什么意思,就见笼门打开,进来的人看到他们挣脱的绳索明显一愣。 男人上前掐住了卫澂的脖子,塞进他嘴里一个药丸,逼迫他咽了下去。 脸色涨红的卫澂被丢到地上咳嗽着顺气儿,滑进食道的东西呕也呕不出来,愤怒地盯着他:“坏人!你让我吃了什么!” 男人轻蔑一笑,又要去喂躺在地上的阿凌,被卫澂抱住了小腿拖住了。 “别碰阿凌哥哥!” “我不碰他,你替他吃毒药吗?”男人一脚狠狠踹到了卫澂的胸口,直接把人给踢飞了。 卫澂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气血上涌,捂着胸膛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澂澂!” 阿凌心里焦急,却无能为力,身上的伤口也在挣动中又裂开了。 卫澂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愤恨地盯着男人,一张口,向来清脆的嗓子都哑了:“吃就吃!” 男人倒是对卫澂起了兴趣,半蹲下来,饶有趣味地打量他片刻,又塞了颗药丸进他嘴里。 男人站起来:“本来是七日毒发,你连吃两颗,如今最多也就三日光景。体内脏器被毒性侵入的感觉不好受吧?”他冷笑,“等你死了,我就把你丢到沙漠里喂狼,祈祷祁映己能给你收尸吧。” 等男人走后,阿凌彻底慌了神,爬到卫澂身边,忍着背后的伤痛,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声音都颤抖起来:“……澂澂?” 卫澂还在不断吐着血,他虚弱的喘息几声,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阿凌哥哥,澂澂长大了,也能保护你啦。” “别说话……澂澂,别说话……”伤口还能包扎,中毒阿凌不知道该怎么办,强忍泪水,把他平放在地上,脱掉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还冷不冷?” 卫澂摇摇头:“不冷。阿凌哥哥,他们当时说得是……是调离,只能是兵力不足。他们已是强弩之末,爹爹和祁叔叔那么厉害,能赶来救你的。”他眼皮有些重,“我好困,我先睡了……” “卫莹,你不能睡。”阿凌小脸紧绷,深呼出一口气,才能语气如常地说话,“……会再也醒不过来的。” 深夜的大漠寒风刺骨,阿凌紧紧抱着卫澂,企图过渡给他一点自己的体温。 卫澂早就支撑不住没了意识,手脚越来越凉,唇瓣上的血液干涸,精致的娃娃脸十分苍白,眼底也带着淡淡的青。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澂澂不能死。 是我没保护好弟弟。 为什么体温会越来越凉。 别死。 来个人救救澂澂,他不想他死。 阿凌一直强忍的眼泪这时才敢流出来,一滴滴砸在了卫澂的颈窝里。 远处忽然喧闹起来,杂音入耳,阿凌猛地抬头看向吵闹声和火光传来的地方,心底已经盘算起来该怎么带卫澂趁机逃走。 他还没付诸行动,马蹄声由远及近,火把的亮光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阿凌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凶狠地瞪向来人,目光触及到打开牢笼的来人时,带着怒意的目光变得呆愣起来:“梁叔叔……” 他猛地反应过来,眼泪汹涌而出,嚎啕大哭起来:“梁叔叔!你快救救澂澂!!他快不行了!” 梁酌一把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用大氅包着,语气温柔,却又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阿凌放心,澂澂不会有事的。” 祁映己耐着性子安排好事宜,和才匆匆赶来的梁楚来到了梁酌这里:“澂澂怎么样了?” 卫澂和阿凌都处理好了外伤,换了干净衣裳。阿凌背部那道鞭伤太过严重,只能静卧修养,但他不愿趴在床上,非要陪在卫澂身边,还是大夫再三强调他得赶紧养伤,不然伤到筋脉以后就要落下病根不能练武了,阿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卫濡墨半跪在床边,虚虚握着卫澂的手,神色凝重。 梁楚一看到自己的崽崽小脸煞白的昏迷在床上,头一晕,差点倒下去,还是被身后的祁映己扶了一下才没栽到地上。 “澂澂……”梁楚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哭腔,“会不会死?” 卫濡墨轻轻抱住了她,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外伤和内伤慢慢养就好,但是……”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声音干涩,“但是毒……大夫说很难解。” 梁楚紧紧搂抱住了卫濡墨,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卫砚,你救救澂澂,我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我知道的,梁柔。”卫濡墨吻了吻梁楚的发顶,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出了营帐,所有人都觉得今夜格外寒冷。 祁映己呵出一口白气,对卫濡墨和梁楚道:“我带澂澂去乌牙一趟。” 梁楚泪眼朦胧,人还有些懵:“为什么?” 梁酌也看向了祁映己。 “大夫用了药,起码能吊三天命,从这里赶去乌牙日夜兼程只需两日。”祁映己道,“我带他去找惊柳。” 梁酌皱眉:“祁镜——” 祁映己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有乌牙信呈和陛下召令私自入境,追究起来我难辞其咎。可是梁闲,现在情况特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卫濡墨道:“那我同你一起。” 祁映己拒绝道:“不行。卫砚,如果要被追责了只是我一个人,不能再搭上你,你得在这儿处理这些事务。” 卫濡墨抿了抿唇。 梁楚焦急道:“我呢?祁镜,我和你去。” 祁映己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道:“梁柔,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吃不消的,在这里等我消息就好。” 梁酌望向了祁映己:“我陪你去。”不等他拒绝,梁酌又补充道,“两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