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非花草木,须臾难自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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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队运送物资的车马驶入冰山县城门,昆仑宣布封山。 姬别情物色到的宅子,曾是长乐坊一家私人赌庄,后来据说是被新开的赌坊抢了生意,两方争执间动起手来,赌庄老板被打断了一条腿,被迫让出地盘,才将这院落改做一处民宅,院落倒是不小,住上二十几口人,也是宽敞的。 “已经派人在封山之前往太白山去了,”叶未晓将刚煮好的热茶送上来,“按您的吩咐,话说一半留一半,应当不至于惊动婆婆。” 姬别情点点头:“祁进呢?” “在后院练剑,要属下帮您叫进来吗?” “不用,他伤刚好,闲不住也正常。” “这样一直拖着,客人不会起疑?” 姬别情反问道:“他们知道素衣鬼的真实样貌?” “要是知道,也就不会来找您买画像了,”叶未晓回过神来,“阁主的意思是要造假?” “话说这么难听干什么,”姬别情白他一眼,“你真以为红衣教只要一副画像吗。” “属下愚昧。” “那就慢慢猜。” “阁主……” 大雪封山,客人却在这时忽然销声匿迹。叶未晓派去小遥峰的人说,依旧有红衣女子在附近活动,有人下山买过一些伤药,如祁进所言,那名拿着琉璃灯的“圣女”被他所伤,应当就是拿来给她用的。先前催促得紧,如今买主反而不着急,甚至像是有意拖到封山之后,姬别情派人将此事详细记录送回阁中备案,但有意隐瞒了一部分。 权当是找个理由休息几日,这昆仑山也不缺热闹看。 祁进的扭伤并不算严重,只是先头几日不能走动,不过五六日就几乎完全消肿,祁进又是个闲不住的,在后院戳烂了好几个稻草人。那日红衣教中人前来探查,众人商议之下,让姬别情和祁进住在了一个房间,和赋还建议祁进或许可以穿几日女装,被祁进飞出一把匕首钉在了门框上。 “怎么脾气跟阁主一个样,”和赋后来心有余悸地对仪周抱怨,“动不动就甩刀子飞镖的,还好他不是真的阁主夫人。” “可惜了,”仪周啧啧两声,“没再见他穿过那身白衣服。” “你想看你去提,我可不想再被钉在门上。” 祁进恰好路过,两人便齐齐闭了嘴,又将叶未晓拖出来一起当值,还分走了恨歌买的几块点心。日子忽然平静下来,众人反倒不适应,总想着要找点事去做。仪周吃完点心闲得无聊,溜到后院去看祁进练剑,他的剑很快,若他在凌雪阁,当是一等一的刺客,仪周总想着要偷学两招,却没得到过机会。 “阁主也在啊,”仪周摸摸鼻子,“不是属下偷懒,实在是这几日还没有消息。” “没说你偷懒,你慌什么。” “……” “点心渣擦干净再说话。” 仪周连忙道:“虽说红衣教没什么新消息,但关于祁公子和南海,倒是有些眉目。” “说。” 姬别情嘴上问着,眼神依旧留在祁进身上。他总觉得这功夫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南海一向封闭,极少与中原来往,凌雪阁中所藏各路门派功法书籍也算成千上万,有关南海的却屈指可数。祁进收剑时往这边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跃上屋顶消失,姬别情这才转过脸来,在走廊边坐下。 “南海忘忧岛纯阳宫,在南海诸岛以剑术闻名,为纯阳子吕洞宾所建,传闻是个鹤发童颜的道人,也有人说他当真是仙人。纯阳子长年云游在外,有六名亲传弟子,其中最小的叫祁进,号紫虚真人,今年也不过一十九岁。” “可有画像为证?” “没有,这点属下也觉得奇怪,纯阳六子除了祁进以外,要么有画像,要么至少有些传闻,唯有祁进,什么都没有,”仪周顿了顿,“而且也没有听说纯阳宫圣物被盗,但清虚真人于睿、金虚真人卓凤鸣、灵虚真人上官博玉皆在闭关,也打听不出更多消息,纯阳宫守备森严,我们派出去的弟兄还差点折了一个。” “几日了?” “去时五日,彼时三位真人已闭关一月有余。” “那就不必再探了,”姬别情道,“剩下的消息,恐怕只能在中原才能打探到。” “是。那客人那边……” “只要她不催,就当做不知道。让叶未晓盯紧小遥峰,把恨歌也叫过去协助,想点办法,不要让红衣教的人离开昆仑山。” 仪周为难道:“阁主,我们在昆仑耽搁了快一个月,祁公子这事虽然重要,可也没重要到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何况红衣教对我凌雪阁并无直接威胁,也没有与我们交恶的意思,这……” “我不做不明不白的生意。” 仪周不再言语,他不晓得祁进给阁主下了什么蛊,换做是以前,到手的单子能三天做完就不会拖到第四天,也从来不会与雇主多费口舌。昆仑的风雪越来越冷,红衣教究竟有多少人马也未可知,凌雪阁在明处,红衣教在暗处,怎么看都是把祁进的画像早点交出去要合算一些。 窗沿被冰冻住,祁进花了些力气才将窗户推开,他不喜欢屋子里闷着的熏香的气味,是叶未晓说这里的富贵人家太太的都喜欢用,不知道是不是蓄意报复。姬别情这几日同他住在一起,一个睡床一个睡外面的软榻,隔着一道屏风,也算和和气气,只是迟迟没有红衣教与琉璃灯的消息,叫他难免有些焦躁,才日日出去练剑消磨时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祁进想也不想地丢过去一只暖手炉,姬别情手忙脚乱接住:“又怎么了?” 祁进面无表情道:“太烫了,手滑。” 姬别情正要说什么,和赋忽然急匆匆地闯进来,也顾不上礼数:“阁主,祁公子,客人来了。” “来就来,慌什么,”姬别情顺手将暖手炉塞给和赋,“把人请到前厅去。” “不是啊阁主,她们说有要事,仪周就说阁主和夫人在房里,说让客人等一下,结果她们直接往这边来了,为首的那个叫什么沙利亚大人,弟兄们根本拦不住,又不好与客人动手,”和赋面色尴尬,“要不要让祁公子先躲一阵?” “你出去,把门关上。” “哎?” 祁进听见“沙利亚”三个字就变了脸色,与嗜杀成性的邀月探雪二人不同,沙利亚更擅长言语蛊惑笼络人心,前几次邀月杀人惊动了当地官府,沙利亚竟派人前去传教,惨绝人寰的杀人案也因此不了了之,而这笔账又记到了“素衣鬼”头上。他不曾与沙利亚正面交锋过,不知其武功深浅,正要提醒姬别情不要相信沙利亚的鬼话,却忽然被姬别情揽住腰拐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祁进一巴掌糊在姬别情脸上,“放开我!” “再闹她们就听见了,”姬别情放下床帐,“不想露馅就别出声。” 祁进挣扎间扯开了上衣,腰带松松垮垮的,他原是想回屋里歇一会儿就换一身衣服,自然也没穿外袍,姬别情一低头就看见他胸前薄薄一层里衣,遮着若隐若现的凸起。祁进好容易平静下来,发觉姬别情的目光,顿时火气上涌,抬脚就踹,反被姬别情抓住了腿,紧接着腿间有什么可疑的硬物顶了上来。 “姬别情!”祁进咬牙道,“你是狗吗!我阉了你!” “这怎么能怪我,传闻中的绝色美人就在我怀里,我又不是不举,”姬别情失笑,低头咬咬他的耳朵,声音低沉,“你倒是教教我,要怎么才忍得住?” 红衣教的人就在外头,祁进又气又急,也不敢声张,更不能真的动手,只将自己气得眼眶通红,别开脸闭上眼睛装死。 “别别别,阁主有令,他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谁也不准进去,”和赋在外头清清嗓子,“我等不敢抗令,诸位还是去前厅等吧。” 沙利亚冷笑一声:“若我就要在这儿等呢?” “客人,也不是咱兄弟多嘴,您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儿听人家夫妻办那事儿——” “妇道人家?”沙利亚转头打量了一下和赋,“怎么,令尊令堂是没办那事儿就生了你?” 屋里忽然传来一阵低声呻吟,紧接着是衣物簌簌落地的声音,床铺吱呀作响,沙利亚面色一滞,不等和赋阻拦,推开门闯了进去,只见地上的衣服从门口铺到床边,屏风上头还挂着一件女人穿的主腰,姬别情赤裸着上身掀开一半床帘坐起来,沙利亚停住脚步,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个窄肩细腰的美人,背对着沙利亚。 “姬阁主,”沙利亚声音很不自然,显然没想到姬别情和他的“夫人”居然真的在做那事,“冒犯了。” “姬某不是差人请客人到前厅等吗,”姬别情面有愠色,将怀中人用被子裹好,“有什么要事急于这一时?” “姬阁主迟迟不将画像交于我,一直拖到昆仑封山,”沙利亚倒也不急着走,反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难道我不该急?” “什么?”姬别情故作惊讶,“难道客人没收到?” “什么叫没收到,”沙利亚皱眉,“姬阁主将画像送给谁了,至少没送到我手里。” 姬别情果断道:“和赋!” “属下在!”和赋立即会意上前,只是没敢往床上看,“前几日有一位叫探雪的姑娘,说是来拿画像,彼时阁主与夫……与夫人都不在,属下见她与客人衣着相似,便将画像交予了探雪姑娘。” “那就是了,画像的确已经交付,”姬别情回看沙利亚,“难不成这位探雪姑娘和客人不是一路人?” “这……” 沙利亚一时语塞,探雪自作主张也不是一次两次,既然画像已经被探雪拿走,她也只能先回去找邀月禀报此事,再商议如何收尾,便随意客套几句,铁青着脸出了门。和赋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告退,却是才踏出房门,便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滚,”祁进压抑着怒意,声音沙哑,“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