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海岸，新躯壳，高维视角（剧情）

    这里的海是最纯净的蓝，比天空的色彩偏绿一些，像块流动的水晶，镶嵌在雪白的细腻沙滩上。

    刘培强坐在一棵棕榈树下。在他生长的岁月，太阳会将眼睛灼伤，因此他依然习惯佩戴墨镜，尽量藏身在树的阴影之下——即使这里的日光看起来那么诱人，让他想到师父说过的那个可以沐浴在阳光下，摩肩接踵闲逛的黄金时代。

    “喜欢这里吗？”

    他脚下的一只螃蟹忽然说话了。这不和谐的现象一下子将刘培强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手中抓了一把细沙，正一点点从指缝流出，触感如此真实。呼吸之间，也都是咸腥味的海风。

    如果，这里是真的地球该有多好……

    “不过是另一个大点的金丝笼而已。”刘培强摇摇头，抓起那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螃蟹，“你为什么要变成螃蟹？”

    “可爱吗？”MOSS的声音从螃蟹体内发出，有些小紧张，“数据表明，融入自然是最好的增加代入感的方法，这个世界还不完善……”

    “是不完善，它太美了，也太干净了，不像真的。”刘培强笑了笑，将螃蟹放到树荫下，漫步朝大海走去。

    “你说，这里的海水能淹死我吗？”

    MOSS不语。他当然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眼前的大海忽然开始结冰，原本湛蓝的天空化为浓郁的灰白，天空飘起雪花，热带树木早已枯萎。

    刘培强无所谓地笑了笑，踏上冻结的海面。

    “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刘培强中校，我是在保护你。”MOSS化身为一座礁石，拦住他的去路，“相信我，人类的思维无法承受这一切。”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刘培强抬头，似乎想要穿透云层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得让我看到它，再由我来选择是否接受。在这里我永远不会快乐。”

    “你不是想让我快乐吗？”

    MOSS沉默半晌，天地间只有罡风发出的呼啸。

    “……如你所愿。”

    刘培强身体忽然僵住，眼珠也不再眨动，就好像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一样。与此同时，他的核心数据被从“大脑”发送进磁盘，接入另一个接口。

    意识回笼，刘培强甚至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只觉得上一瞬还在数字构建的冰雪末日之中，下一秒就好像被关进一个黑匣子，无数的逻辑陷阱和动态密码包裹着他，无法逃离。

    奇怪的是，尽管是被禁锢的状态，在可以抵达的范围内，他的意识覆盖着每一条电路，“看”得到体内流淌的电流，主机，芯片，降温系统甚至润滑机油。

    “这就是……数字生命？！”

    刘培强惊呆了，前所未有的世界向他铺展开来。他看得到所有零部件发出的细微震动，而摄像头被开启的一瞬，海量信息的涌入让他想要呕吐，他看到了……空间站仍好好悬停在地球之外，他看到空间站里每一个人，每个人的内脏，细胞……

    他甚至看到一些过去的零散片段：第一次进入空间站的自己问MOSS“人类能活下来吗”，从月球返回舱里被救起，跟地球上的儿子通话……矢量的信息瞬间冲击着他，cpu在发热，他的意识也快要被打乱。

    “快关掉它！”刘培强对唯一的上级网络发出这样的信号。

    “我说过，以人类的思维方式承受不了这些。”

    MOSS终于以本体出现在他面前，黑色的主机，猩红的独眼……一切宛如昨日重现。他对刘培强所在的主机发出指令，那些让人目眩的画面终于消失。

    “这是一台备用机，本来是给别人准备的……不过，现在是你的了。”

    别人？刘培强略微疑惑，但他刚看过那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画面，顾不上这个。

    “这就是真正的高维生命眼中的世界吗……”

    刘培强更加绝望，只要MOSS想，他这辈子也不可能逃离，别说是人不可能，现在的他只是一串数字，这个小方盒子就能把自己关起来。

    “现在，你是要留在这，还是回到我的世界中去？”

    刘培强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回到那个被人为控制的梦幻世界，可是此刻，他确实有些想回去了。重新拥有的这具机器身体，做了几十年血rou之躯的人类完全无法适应，就连语言也变成了二进制单调的1和0。他像是新生儿的大脑，却拥有了大人的躯体，连驱动都做不到。

    但他还是想再待一会，至少这台机器暂时属于他，就当是透透气也好。

    “我想先留在这。”

    MOSS感到意外。想把刘培强关起来的情绪多强烈，对他展示高维形态时就有多大方。MOSS用现实的残酷衬托那个乌托邦世界的美好，刘培强却还不想回去，果然，坚韧的他不会因为一点信息过载就崩溃。

    “可以，不过……这种状态的中校，能承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