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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着欲言又止。李兆堂烦躁一拍扶手:“回话!”为首的弟子一哆嗦,扑通跪倒:“近来、近来有几位同门夜间巡游,在暖阁左近看见了……先峰主的鬼魂。”“你说看见了谁?”李兆堂眉峰下压,语调一瞬间冷了数度。那位被逼问的弟子额头直冒冷汗,硬着头皮重复:“先…先峰主。”李兆堂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况且寻常恶鬼,恐怕还比不过他一半的狠辣。他笑了一笑。几天来蜗居殿内看书作画,差点忘了,还有三个被他扔在地牢里自生自灭的人呢。现今看来,他们不仅没识相地去死,甚至还浴火重生,有能耐跳出来跟他隔庭叫板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有鬼是假,有人装鬼是真。地牢的机关在祁重之手中不过是道摆设,厨房丢失了食材,也正是他的所作所为。本来招贼这种小事,不至于上报给李兆堂知晓,但他先前每晚都拎着老峰主出来闲溜达,故意给巡逻的弟子们露个脸熟,偶尔嘴里还念叨几句“不肖子孙、欺师灭祖”,一时搞得人心惶惶。加之李兆堂对暖阁的态度一向是讳莫如深,本来就在济世峰弟子心中留下了一道疑虑,如今再有老峰主冤情难诉、阴魂不散的传言流出,那些早就不满于他高压统治,但苦于不敢出头的人便愈发群情激奋,纷纷猜测李兆堂峰主之位的来路是否正当。祁重之的目的,就是要逼李兆堂亲自来跟他“叙叙旧”。他舀起一勺热粥,吹凉了,老神在在送进嘴里,等不疾不徐咽进肚子,才有心情抬目扫一眼站在密道口的李兆堂。他刚到这里不多时,看祁重之吃了三勺米粥,老峰主躺在草垛里歇息,然而还应有一人,却平白消失无踪了。他缓步踱在统共不大的地牢内,一一看过所有的铁笼,皆无赫戎的踪迹。“祁公子一如既往的好手段,”李兆堂目光阴鸷,推开虚掩的牢门,走到祁重之身前,“我很好奇,他一个动弹不得的活死人,你能把他藏到哪儿去?”祁重之舔舔嘴角,微微笑着放下碗,与先前见他时的颓靡模样判若两人。他挑衅扬眉:“你猜。”李兆堂冷声一哼,伸手欲拽他前襟提起,但觉身后风向疾流,他蓦地一凛,转身抬掌,轰然与一人的刚劲拳锋重重对上!“塔、图、里!”来人正是已恢复完好的赫戎,他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击拳袭向李兆堂后脑,半途被截也不恼,转而收手旋身落地,不待李兆堂反应,便出招如影,步步紧逼。“谁是塔图里?”赫戎还有功夫反唇相讥,“锦绣丛里一无是处的珍宝,那是你的奶名。我叫赫戎,是金刚不灭之利器!”他怎么可能还醒着?!蛊虫明明已死,他不可能还活着!“是你——!”李兆堂无法宣之于口的逆鳞被触,当即目眦欲裂,几欲气疯,怒吼:“你怎么可能对蛊毒有办法?!”老峰主气定神闲:“我才是你的师父,你痴迷于害人,恐怕早已忘了,毒原本也是可以救人的。”赫戎居然在老峰主救治下重新醒来,已然令李兆堂震怒,更甚者,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身上与生俱来的孤王傲气,顷刻间将他镇压得犹如蚍蜉蝼蚁,他深埋骨子里的卑怯流露出一霎,动作有片刻的犹疑,转瞬又被铺天盖地的嫉恨顶替,指间银光飞掠,意欲直取赫戎的性命!“小心他的针!”祁重之半直起身,下意识要冲过来帮忙。赫戎闪身避过,倏然抬手,竟凭空夹住了三根毛发般纤细的毫针!他面色不改,反手将银针当垃圾扔开,兼之朝祁重之喝令:“老实坐着!”祁重之讶异大张着嘴,一屁股坐了回去,手又摸起了旁边的粥碗。处于全盛时期的赫戎实力太过强劲,虽没了蛊虫加持,但那一身的悍勇无匹是从小踏着刀山血海练就而成,非李兆堂这等善使阴招的宵小可比。……不过若论损招,赫戎也不是不会。他作势勾爪,要去掏李兆堂的下裆,李兆堂情急弓身抵挡,被他趁机抬腿顶上下颌,被撞得头颅后仰,紧接着挨了赫戎结结实实的一耳光。打人不打脸,这声“啪”的脆响十分刺耳,李兆堂直接被打懵了,空气死寂了一瞬,他不可置信抚上肿起的左脸,浑身如遭雷击。赫戎:“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打你爷爷脑袋的主意?”祁重之听此极具他祁氏风格的豪言,一口粥走差了道,呛得死去活来,泪眼纵横地想:他们家的辈分是真够乱的。李兆堂的脸色忽白忽青,他拿舌头顶了顶刚刚不慎咬出血的左腮rou,尝到了满口难以下咽的铁锈味。像是四肢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他挺直的双肩松垮下来。他缓缓道:“你们打算杀掉我报仇吗?来啊,我给你们杀。可是杀了我,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下落了。”他不等祁重之发火,继而转向老峰主:“如今的济世峰,早就不是你的天下了。你的亲信已经死光了,剩下的不是新入门的毛孩子,就是一帮没用的乌合之众,你想重新做那个名誉江湖的圣手神医吗?告诉你,不可能了。”老峰主冷眼相对:“乌合之众可以驱逐出峰,毛孩子可以重新栽培,济世峰百年德望尚在,这有什么不可能?”“我会给你重振旗鼓的机会吗?外公啊外公,你太不了解我了。”李兆堂哈哈一笑,“西南爆发热疫,济世峰义不容辞,派遣一队弟子携药方及珍贵药材无数,前往灾区行医救人。本来是好事,可惜我写的药方不是治病的,而是致死的。外公猜猜,靠着济世峰的盛名,会有多少人来买药,又会有多少人因此命丧黄泉呢?”旁听的三人皆目露震惊,老峰主浑身发抖,不可思议道:“你……你竟连自己的后路都不留下!”“我早就没打算继续活着,”李兆堂想要绕过赫戎,靠近老峰主一点儿,却被赫戎扣住胳膊,桎梏在了原地。他笑意不改,“活着多累,别傻了,你们也该和我一起去死。”祁重之冷声:“他疯了。”赫戎:“他一直就是疯的。”无法想象,他此举会害死多少无辜百姓,更会令济世峰陷入不义境地,从此土崩瓦解,上千名在册登录的弟子,将会失去谋生的饭碗,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而他抛下一堆烂摊子一死了之,倒是足够痛快。可千万条人命,谁来偿还?李兆堂:“我走正道,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支持,我走邪道,反而无数人拿生命为我喝彩。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也会选后者的。”祁重之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