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深雪过前殿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身后中庭只剩下战战兢兢低垂眉眼的舒澜,从一早跪到现在看不清神色的崔道之。

“卿……卿起来罢。”

崔道之没办法,只好忍住双膝一阵尖锐的痛楚咬牙站起来。舒澜伸手去扶了他一下,竟摸到对方手心一片冷汗。他一时心惊,扭头只听崔道之倚在他身上,趁殷琦低头沉吟的时候偏过头来,用气音几不可闻地悄悄笑道:“你当我不会怕的么?”

舒澜被笑得心头一跳。君王在上,他们两个此时小心背人低头耳语,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我现在知道了。”

他也凑近了,压着声音答。这时候殷琦正好转回身站好了往下面看,二人不约而同做出一副端谨样子来站好。

“小舒学士上京的时候已有文名,还曾经向先帝献赋……”殷琦沉吟片刻道,“那篇,可是卿作的?”

“是。”

舒澜静静答言,忽然明白了皇帝在问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卿可以背给朕听吗?”

他背不出来。舒澜作文一向有些捷才,不以构思为胜;他又年轻,还没给自己结过文集。甚至可以说,他自己写过的东西,一向都是背不出的。

殷琦见他迟疑,便又问道:“卿上个月做的诗,去年草的诏,都背不出来吗?”

但殷琦甚至没想听他回答。他走过来,把崔道之和舒澜搭在一起的手一左一右分开。

殷琦落下话音的时候便正好伸手捉住舒澜的左手。少年人温凉而有力的五指扣在他发烫掌心,停顿了片刻又骤然松开,令舒澜心里甚至一空。

但他没松开另一个人,甚至扣紧了崔道之的手方才低声道:“崔令君……还记得么?”

崔道之一愣。他甚至不能确知皇帝记得与否指的究竟为何,只得启口意欲谢罪,但还未出声,殷琦已经接着说下去了:“卿带着朕逼宫继位的那一晚——”

“陛下慎言。”

大逆不道、不可言说的话语被皇帝轻轻巧巧吐出,并且面对打断时,他只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出朕之口,入卿之耳罢了。”

崔道之轻轻闭了闭眼睛。这一句说罢,皇帝停顿了许久。他敏锐地感到那被他抓住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卿在前朝时,职兼少傅……今日当为我解惑。”

天子最后的疑义尚未被启齿说出,为师长者面上便连病态的血色也全数褪去。

一如殷琦早已知晓答案,崔道之此刻亦轻易能洞彻那即将出口的问询。他左手在袖中摸索到一枚玉簪,水中浮木般咬牙用力攥紧,方终于拾起一朝宰执最寻常平淡的口吻:“这个问题不该由陛下来问。”

而殷琦也几乎与他同时出声:“先帝……到底是怎么崩逝的?”

第二十三章未知谁可寄深情

“……如陛下所想,是臣。”

玉簪被崔道之松手扔开,当啷一声堕地。

他同时也轻而又轻地从皇帝掌心抽出手。

舒澜终于听到这答案。他没太多震惊,但也没能立时接受,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头顶流到脚心,却不知道这寒意是为什么生发。

“殷鉴不远,陛下待成年之后还要大婚,日后为君为父皆当知分寸。”

“殷鉴……不远?”

知道和真正亲耳听闻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即使答案分明在意料之中。殷琦沉默良久,哑声开口。

“卿弑君之后……还要……说先帝是商纣王?”

“陛下。”

舒澜也终于不再端谨,索性肆意抬头去看。那“陛下”二字低声如自语,殷琦听得浑身一个激灵,收声仰首,与崔道之眼神铮然相撞,只闻他厉声问道:“否则,陛下是想到九泉之下去质问臣吗?”

皇帝强压下泛红眼眶里师出无名、不知是为人或己涌起的泪意,被噎得抿了抿唇。

十二月的风是极冷的,但日光非常强烈,晴朗又坦荡。太阳又往西边偏了一小段,正好打在舒澜脸上,他眯起眼躲开刺目的直射,去听崔道之和殷琦的对话。

崔道之说完了这句,并没再多说什么,只看着殷琦有些匆忙慌乱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舒澜在一边怔怔看着,忽然想起些什么。

比如他第一次和崔道之同乘一车的时候,见到的那个诛杀先皇后孟氏族人的刑场。再比如他们一同打理先帝的丧事时,崔道之那种异乎寻常的疲倦和抗拒。

那场大狱让京城流血不止,但当时甚至连舒澜也不曾明白,只是一个趁先帝病中的时候提前召太子进宫的罪名,何至于此?

先皇死前,孟氏和自己的兄长谋划好了,假意召殷琦进宫问病受诏,实则是想借机谋害;崔道之拦下进宫路上的殷琦,便索性将计就计,为免夜长梦多,直接逼宫继位。

从前在他心里散落过的、疑问的碎片被一片一片拼接成型。

他竟然曾经距离这件事那么近。

舒澜忽然想起他从临州回京之前,故交杨子南问他,你怎么知道崔道之不是故意算计,引你回京去替他做事。

知道真相的唯一好处,或许是这句话现在倒是有得回答了?舒澜哭笑不得地想。

因为他的计划里根本不需要有“让我作证,洗清罪名”这一项。他行事果决狠厉,甚至无情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在一片混沌中,他听到殷琦在终于还是捡回了方才的话头:

“先帝在那时,曾有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没有。”

崔道之摇摇头,对上天子怀疑的眼神与一句“卿是忘了,或是不愿说”。

于是便又补上半句:“哪里来得及。”

当昏暗的寝殿变作岌岌可危的孤城,他又何曾有机会拖延与纠缠?旧爱也好,新仇也罢,一切的曲折都被葬于热灰之中,再无由得见天日。

——当然了,本来也不需要得见天日。

但他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的舒澜身上看了一眼,在内心不无嘲讽地一笑。

现在这翠竹一样的少年,终于该知道他爱慕的上司是何等样人了。

即使抛掉所谓的情情爱爱不提,送对他有风云际会知遇之恩的君主魂归九泉,又亲自逼死于国有功收复失地的常胜将军,都不是什么可以面对青天白日的事情。

就算不论哪一件都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也将永远难辞其咎。

千百年后的史书是要舒澜这样的人来写的,他不知道百年后的人会写他什么——更可哀的是,他这回也猜不出舒澜在想什么。

不过此刻也当真谈不上后悔,他只觉得冷。

“陛下自然难忘,但于臣又何尝不是?”

沉默只有片时,崔道之很迅速地就回答了殷琦的话。

“卿究竟……出于什么用心?”

殷琦又问他。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