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言情小说 - 南国佳姻梦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屋里因为拉了一半窗帘,显得暗沉沉的,墙上的红纱壁灯开着,更阴暗得忧郁了。空气里满是浓重的汤药味,一团热风似的扑面而来,带来阵阵苦涩而尖锐的警告。她特意嘱咐的,不要拉窗帘,太阳光太刺眼了,越是灿烂,投在她心里越是斑驳。再者,她要安静地走,不想要太多人知道,虽然外面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红色五斗橱上放着碗没吃完的粉蒸rou,最近她爱吃这个,每次都是两三口就吃不下了,今天却吃了六大口。只是她越吃得有滋味,一秋心里越难受,感觉下一秒她就不能吃了。

铁床上玄色高丽棉被凌乱的团着,伸出一个角来盖住她的上身,一秋想给她换个毯子来盖着,她摇摇头,飘忽地说:“不用了,就他,多少年了。”她面色暗黄神色凄清,两眼只是看着女儿,虽然淡淡地笑着,终究藏不住内心的担心,却还有些欣慰,更有绵长的舍不得。

她是个美人,虽然被岁月的风霜凌厉地划过眉梢眼角,留下一脸暗沉纵横的沟壑,轮廓点画处依旧有昨日的满月之光。只是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当真是命薄福浅,命运作弄。

她又看着靖璘,眼神里是深深的请求:“吕先生,你帮我照顾她,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靖璘只是眼神笃定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嘴唇颤抖着,又艰难地说:“帮我给她找个好丈夫。”

说完这几句,便不再说了,直接闭着眼睛睡了。一秋不敢喊她,却怕她从此一睡不起,眼睛惊慌地看着靖璘,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靖璘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她只是睡一会,马上就醒了。”

她当真就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拼命发着光地看着一秋,似乎还有个未完的心结,看了好一会,慢慢地喘息着,微弱地说:“其实,你还有……”

气息消尽,眼睛微阖,她当真就去了。一旁的医生过来搭了脉,看了看瞳仁,摇头叹气着,说她走了。她当真就去了。一秋这才放声哭出来,扑到母亲身上,大声喊着“mama,mama”,手使劲地抓着那团散在母亲身边的棉被,揉捏得皱皱巴巴,手因为心里的剧痛反而有了力量,将那被一下就扯下来了。

“妈!妈!你别走啊,你别丢下我啊!”一秋蹲下身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母亲,似乎还不能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可是眼里蓄满了泪水,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好像有意要向她说明所有希望皆是枉然,终究还是白茫茫一片,归于干净了。

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失却了方向。靖璘忙蹲下将她接到怀中,先吩咐阿江去给韩子沫和杨力奇拨个电话然后准备丧礼的事宜。他再回过头来轻轻地唤一秋,见她不醒,打算将她抱到床上去,忽然间她将头缓缓转过来,看向靖璘,虚弱地说:“你抱抱我。”

靖璘犹豫了半分,将她紧紧抱住,心里随着她也是哀痛不已。一秋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借此寻得一点力量,一点安慰。十分无助的时候,他在这里,世界由黑暗变得光明了。虽然她的心窒息的难受,但好在世界是还是光明的。

这会母亲清清楚楚地睡在她的面前,面容暗黄消瘦,神色倒还安详,嘴角还微微挂着笑容。她很少笑,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刻,安闲地笑了,那是在告诉她,她真的走了。

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为了她,母亲算是倾尽了所有,苦了一辈子。本来想等自己长大后找份好工作,好好报答她,让她享享清闲。怎奈命途多舛,工作没有找到,母亲的身体却突然不行了,先后患了多种疾病,每一病都是伤筋动骨的痛苦且动辄就是大笔的医药费,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了去百花楼卖艺。而母亲却一直以为她在做工,又是心疼她太苦了又是自责又是为她谎说在工厂的优异表现而自豪。已经这么对不起母亲了,为了弥补这份惭愧,还打算着等她病彻底好了就重新去找工作,哪怕过得清苦些,只要母亲有吃有穿她怎样无所谓的。

命运偏偏这样不公,母亲的病延续了生命的后半生,却直接将她带到了地下,没能给她一个转机喘息的机会来健朗地享受生活的小乐趣,看到女儿幸福恬美地结婚生子,听女儿惭愧地告白祈求她的原谅。一切的机会不给母亲,也不给她。

想到这些,心里又是酸楚疼痛,顺着眼角泪流成河,洇湿了他的西装,忍不住了就直接脸印在他的衣服上痛快地哭起来,那眼泪湿了他的衣服,凉了她的脸,冰了她的心。也不管他是她爱慕敬仰不敢企及不敢有半分亲近的人,只想有他的怀抱抱着她,让她的心灵有个场所畅哭。

靖璘没有说话,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让她多哭一会吧。她从来对他都是羞怯的,矜持的,不敢有半分越近。今天哭得这样,一点都不在乎了,她的心里是有多痛。他越发地怜惜她,将她抱得又紧了些,到秋凉了,她会冷的。

第76章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6)

一秋母亲的丧礼简单却庄重,靖璘将秋母住的院子全租下来办理丧事,朋友中只是他、韩子沫和杨力奇一力参与帮忙,没再请任何人。因为一秋并没有亲人,性格又清冷内敛,也没有什么朋友,好在还有他们几个。

靖璘怕她一个人害怕,本想停丧时留下来陪她,却实在不便,更有韩子沫的坚决反对,就给她雇了个丫头。杨力奇又派了一些面色较和善的兄弟日夜在在此看守兼陪伴,这下总算大家都放心了。一秋就让他们全负责了丧礼的事宜,自己一个人呆呆地跪在母亲的灵前,或者坐在灵堂的椅子上看着母亲的遗像发呆。那遗像是夏天刚病不久靖璘专门拿相机来给她们照相时给母亲照的,好像他有预感似的,竟然就恰好在母亲面容还润泽气血还充足的时候照了张相,母亲漂亮,很上相,灵堂上她的容颜端庄娴静,竟有种大家贵妇的风范。

送丧的路很长,除了抬丧和扶杖的人,只有她自己。几天的时间,心事已过万千,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竟然能这么淡然地端着母亲的遗像走在大家的品头论足的视野里,神色不悲不喜,一切安之若素。是的,母亲已经走了,这是事实了,她能怎么办?有三头六臂去改变事实?只能平静地接受了。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要面临无法预知的死亡,母亲的归宿就在此时此刻,而她的生活还要继续,继续去完成母亲寄托在她身上的心愿。靖璘说得对,没有了母亲,她更要坚强地活下去,她还有梦想,还有母亲的梦想。

初秋是她的生日,而今到了深秋,竟然就成了母亲的忌日了。一个秋天连着她和母亲,却是阴阳相隔,想来又是一番戏曲。伸手不禁抚摸着照片上光滑的玻璃,母亲在里面,已经摸不着了,手上只有涩涩的摩擦,每一波触感都在说,母亲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