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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世家私营盐铁者众矣,这批器械极有可能源自私人冶造,如要细查,探究源头,恐怕需要一段时日。而且,到时查出来,于本案有多大用处,现下也不好估量。”盐铁皆百姓日常所需,亦关涉府库获利,倘国朝实实在在能控制盐铁,便自可cao纵天下轻重之柄,然当下世家占固利源,乃是常态,于国于民两无益,此等痼疾,非一日之积,不从源头解决,不过是挖rou补疮,成去非不禁蹙了蹙眉,倏地想通一事,无论此案结局如何,也许牵涉出国朝其后的隐疾才是至关重要的,也许凤凰五年末发生的这一事,并不是让他一定要寻出个不堪的事实真相来。然事实依然冷酷,仅此次罢佛而言,倘上下一心,不过数月便可大功告成,立见奇效,本该简单如斯的事情……成去非静静思想有时,冷冷道:“今上的一道中旨,亦有可取之处,昔日汉武霍去病的封狼居胥,便有罪人之功,眼下西北兵源紧张,送过去,是件好事,但送之前,谋逆论死的罪定要给这些人扣死了。”吴冷西愣了愣,很快依言颔首,成去非的意图他向来领悟得不差,脑子里不知怎的跟着冒出“奇货可居”四字来,迟疑了片刻,补问道:“殿下……”成去非抬手敲了两下窗棂,沉着面孔:“禁军新迁的两位将军,亦有让人不可容忍之处,殿下就不要留在京畿再来凑热闹了。三司介入,于她,足以公正。”这一切,皆乃殿下自毁至万劫不复,他不是没有过施加援手,既已仁至义尽,便再无可回环的余地,殿下最终会知晓,大势已去,自然无力回天。至于吴冷西能查出些什么,坐实些什么,他照例耐心相候,即便此刻动不了某些人,他也相信,总将有个契机,犹如当年钟山拜祭一般,恰如其分,再完满不过,再合宜不过。世网尘缨,他生就属于这里的,至于他自己将是何结局,成去非从不做多虑,将吴冷西送走后,反倒有几分闲情,在那水仙前驻足了半晌。直到身后熟悉的一声“大公子”响起,成去非心中竟升起似有若无的轻便,他无须转头,也知来者何人,只淡淡问:“琬宁,你是来探望我的罢?”琬宁默默走到他面前,柔声道:“我知道大公子有客,方才赵器告诉我客人走了。”她微微红了脸,不请自来,唯恐打扰到他。成去非将右手已伸至她眼前:“你仔细看看。”他总易如反掌一眼勘破自己所想,琬宁如是想,却也当真小心捧在眼前,细细看了,抬首一笑:“我只当冬日里伤口好得慢,原大公子这种事也比人快。”她爱怜地复又看向那只手,垂眸道:“大公子早不疼了罢?”成去非一笑:“是,你打算这样捧一夜么?”琬宁羞窘,忙轻轻放下,顾盼时也瞧见了那几盆水仙,不禁赞道:“大公子这凌波仙子养得很精神。”“静斋昨日送来的,我匀给你两盆可好?”琬宁虽觉一阵惊喜,想了片刻,启口道:“夺人所爱,于心不安,我想看,来这里看几眼便是。”成去非道:“不过几盆花,我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你女儿家总喜爱这些的,等开春,定会为你多置办些花草,冬日里无非腊梅水仙,寻不出更多的花样,我说给你,你且要了就是。”既说到这份上,琬宁不再推辞,一脉欢喜的模样,成去非打量她两眼,冷嗤道:“两盆花便愉悦成这个样子,倘是给你开出片花圃来,岂不是要忘乎所以了?”琬宁心里只道因是大公子您送的才这般欢喜啊,嘴上却什么也未说,抿唇角一笑,见他案几上有些纷乱,试探道:“我给大公子收拾罢?”成去非斜睨一眼,径自往榻上躺了,摆手道:“莫要管那些,你来给我捶捶身子。”他面上略微带着些疲惫,语气也淡漠得很,琬宁走了过去,跪伏于他身侧,见他缓缓阖了双目,那双冷静无波眸子里的闪烁情绪,她便再也寻不到半点,遂只是安安静静替他轻捶着双腿。不知过了多久,她手腕渐渐乏力,也不听他作声,以为是睡了,便迟疑低唤了一声“大公子?”成去非果然没有应声,琬宁抬眸定定注视了他半晌,心底忽微觉酸楚:他定是累了,眉尺间似还不曾舒展开,他的面容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绷,越发凸显那薄唇狠且寡。琬宁移了移麻了半边的身子,悄悄捧起那只右手来,爱惜地轻抚着,随之置于唇底落下一吻,仍觉不够,便让它紧紧贴着自己的面颊,恍恍惚惚望向那临窗的水仙。她什么也未去想,只觉此刻静到极处,便也好到极处,为何静极便好极,分明又说不出缘由。明日在何方,春日在何方,都不打紧,她就愿意这般碌碌置身于此,冬日的夜风呼啸酷烈,天上的星子冷寂寒冽,也无关系,这里温暖甚于漫漫春光。“你做什么?你这样,我没办法睡的。”成去非本昏沉迷蒙,却隐约察觉不便,半睁了眼,就看见琬宁正捧了他那手发呆,心底只叹句“痴人”。他确是真的疲乏,过度劳累的头脑同过度劳累的身躯,已维系不住惯有的冷静清醒,反倒生出几分近似醉酒的悬空感,尽管他几乎未曾醉过。琬宁早窘迫地丢了那手,羞赧起身道:“大公子要睡在这里么?”成去非懒得理会,低声吩咐了句:“你去给我抱床被子来。”琬宁本想再劝,见他将头偏向了一侧,忙折身把被子取过来替他盖上,正犹豫着是否离开,却听成去非瓮声又道了句:“子时三刻左右喊我,我还有事未做完。”琬宁轻轻应了声,便坐到他身侧,成去非忽默默伸出手来,将她勾至怀中,揽在了胸前,喃喃道:“罢了,你我姑且先这样歇息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琬宁静静伏在他怀内,匀净的心跳同匀净的呼吸声一同送至她耳畔间,绵绵不断。凛凛岁云暮,凉风率已厉,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她独独只需在他温暖的胸膛前柔声低喃:“我会替大公子守着时辰,我会陪着大公子……”伊人的嘴角最终重新缓缓绽出一缕微笑来,此心抱区区,如是而已。第220章凤凰五年小年当日,关于腊月初三僧乱一事的旨意再次在朝言明:建康僧徒谋逆,凶恶悖乱,残害百姓,死有余辜。幸而无成,首犯既已伏诛,从犯清醒者十六人依律凌迟处死,剉尸枭首,示众尽法。各该族属,不限籍之同异,逐一查出,交付廷尉,依律处决,财产抄没交官。余者罪减一等,以充并州。公主明芷包庇罪犯,卷涉谋逆,褫夺一切封爵,免为庶人,流放岭南。比之上一次天子所下中旨,定罪不可谓不重,然其中可玩味处颇多,国朝罕见动用如此重典,所期实效,不过示众尽法,但余者所去方向,不能不让人腹诽一番。至于殿下惨加三木,流放蛮荒,抑不能昂首舒吭一鸣,于国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