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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曾遇过此种难堪事,床笫之私,本不该为外人所道,虽是为素来当半个母亲一样的杳娘所点破,偶尔思想,仍觉不自在,他原不知女子竟可娇弱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咄咄怪事。许是有他作伴,琬宁此次好的也快,她自己却是不知缘何病下的,只当自己又是哪里未曾留意,闪了汗招了风。不过占他时间,琬宁过意不去,待脑目清楚了,便撑身而起劝道:“大公子,您去做您的事,我这里并不要紧。”成去非见她病容尚在,所言却已皆是在替自己考量,遂摸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我这几日也并无要紧的事,你多吃些东西,瘦得要脱相了。”琬宁听他言辞竟有贴心的意思,浅浅笑了,正欲应下来,脑中无端想起一些旧事来,她那时年纪小,不过是家中老婢同他人闲话时无意落了她的耳,当时已出阁的一个jiejie,几年不见怀娠,便有上些岁数的下人猜测是jiejie太过清瘦之故。此刻念及,再联想之前一回杳娘的教导,琬宁不觉既羞且忧,半日里都不言语,成去非笑道:“是困了么?困了就躺下。”她不觉轻轻抽回了手,勉为一笑:“我是困了。”说罢背过身去,一行热泪已簌簌而落。成去非默了片刻,从她背后躬身揽住了这具柔软温暖的身子,“跟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琬宁不语,一任眼泪乱淌,成去非伏上她颈窝处,“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一手把她扳过来,双眉不展,果真是又哭了,成去非莫名觉得一烦,他已待她如此,努力偿还,而人心无尽,她到底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成去非哄人开怀的话无几,耗了一会儿,等不来她音信,便给她掖好被角,自己离了床榻,拍了拍她肩头:“歇着吧。”她的手顺势牵住了他一片衣角,意在挽留,已是低喁啜泣道:“大公子同我交好,是为了子嗣么?还只是为了快活?”她抽噎间猝然问出了令她一直转侧不安的心事,毫无先兆的。末了这一句则令成去非忍不住作色,念她在病中,脑子里又不知在何处游思妄想,遂只道:“你倘是还有一丝知觉,就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琬宁面色不由转白,思想起他每每行事间的失态与放纵,胸口律动不止,第一次联想起些人来,是她以往从未想过的:他的发妻,他的殿下,抑或者他还有其他侍妾,只是她并不知道罢了……如此一想,更觉心酸可怖,无措至极,手底一松,那衣裳便垂落了下去。到底还需纵着她,成去非忽就笑了,伸出温软的手掌,扶住她双肩,慢慢把她卧下:“你这便是万斛闲愁,无端无绪的,讨人嫌。”说着把帕子丢给她,“本来就生的不美,再一哭,丑得还能看么?美人哭起来才是梨花带露,你这是……”话还未说完,就见琬宁涨红了脸,一副死命忍着的模样,方知自己好不易得来的玩笑话又重了,只好亲自给她擦抹,“都忘了你脸皮薄,你的病就在于总是想的多,所以才总是七病八灾的,我那点俸禄,你也体谅下不好么?”说罢摸了摸她耳后青丝,“别再折腾自己了,睡吧。”静默有时,成去非在离开前方道:“我有事要去会稽一趟,你在家好好养病。”她肩头微微一颤,手底的帕子攥得铁紧,成去非立在床前,淡补了句,“用不着伤怀,我人是你的,无论去何处,也是要回来的。”说完折身出来时,自己都觉酸倒,大约这样方能稳住了那颗心?她跟韦兰丛的确不同,成去非无意拿两人相比,也断不会因故人迫新人,却终归是有些芥蒂的,她不是一直盼着自己回来么?却又是这副情状。他便再也分不清自己对她是怜悯多些,还是喜爱多些,所幸的是静斋来之前的那句话,他并未出口。天早已放晴了。成去非此次去会稽,只带了赵器同两个小僮,一路轻车简行,便于察访民情。农历已出七月,早稷收割,一派丰收景象,使得成去非眼目愉悦,心情颇佳。就在尚书令衣不重彩,食不累味,踏入会稽的山山水水之际,徐州刺史府的奏表以不同寻常的密集姿态呈给了建康中枢,虽出自于不同人之手,却无一例外奏请中枢尽快委派新的刺史,同样无一例外的,奏表中委婉谏言下的人选,亦在于同一人——刚刚平息徐州风暴的征北大将军成去非。这不免引得东堂之上议论大发。此事且先不提,那都督并州意在夺征北大将军军功的名士朱预,竟在返途路中,死于溺水,中枢虽于早前料想过朱预前去,定会引将士不满,不过成去非根基在乌衣巷,即便心有愤懑,也不至于就敢妄杀天子使臣,但奏报上所云含糊不清,一笔带过,简洁得过分,让人不得不疑心朱预遇难,明里暗里总同征北大将军是脱不得干碍的。如今,两事叠加,颇有弄巧成拙之势,并州尚残留很大一部军队迟迟不归,所掌控为首者,无非大将军左右心腹。而返回的王师,则有私议传开,缘何功高劳苦的征北大将军成去非立得双功,却久久不见中枢封赏?再有者,将军们纷纷升迁,而最为普通兵士者的伤亡补恤,却向来迁延无定,虽战事收尾之际,成去非便命人把册薄做的无一不备,然而中枢行事之拖泥带水,是一贯的作风,众人自难能不以介怀,只是人微言轻,发几句牢sao而已。于中枢,钱财之窘迫,则已成为老生常谈的概论,此番议题自也不在日程之内,天子同百官在东堂之上的彼此相权,丝毫不碍正散假探亲的成去非,因此刻,徐州蔡元的书函,同样也送到了他的手中。会稽沈府中,成去非在静静看完出自于那位文弱年轻人理想化且又不乏真挚的信件后,只是摇首一笑,一旁年事已高耳目却依然清明的沈氏问道:“这是徐州私下给你的?”成去非便笑问:“可需孙儿为您读一读?”话虽如此,却已将信件递了过去,他的外祖母,初为人妇时,便曾随当时为会稽抬首的外祖平过会稽郡的山贼叛乱,也是能舞刀弄枪的奇女子,力所能及之事,即便已然艾发衰容,却绝不肯轻易假手他人,这一点,他的母亲亦是。“徐州的府军,我记得是蔡豹一手创立的,很是骁勇,有许多流民吧?那蔡豹,也算流民帅出身了。”沈氏看得一清二楚,笑着把信又还与他了。成去非颔首一笑:“还请外祖母为孙儿言之。”沈氏只管捻着手中的檀香珠子,“你是如何想的?徐州举荐你呢。”他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盛情难却,遥领北徐州刺史,两下欢喜才对,徐州府军断不会因上回的事就对我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中枢定也明白此点,而徐州亦可避开中枢妄自遣人辖制之虑,东堂再如何聚讼纷纭,人言籍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