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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辎重要赶在天冷前送到。边境苦寒,虽就近开垦不少荒地,因连着两年收成极差,不得不从江南大量补给。度支尚书亲自过问此事,码头装运时便格外留心。当日,转运使王靖之一早就来了,众人有条不紊各自干活,他视察了几圈,听那些汉子一壁甩着力气嘴里一壁扯着闲话,不过是说昨日饮了何等好酒,酒馆里的小娘子如何的俊俏嘴巴却厉害,有人笑得猥琐:“你他娘的一天到底尽想着快活,巴不得那小娘子吸干了阳气,好早日见你色鬼老爹!”“你他娘的才要做鬼!”这人随即回骂道,不过却又咂摸咂摸嘴,不知在回味着什么,莫名笑了两声,挤眉弄眼的,“要说找女人快活算个屁啊,如今找个男人泄火才是本事,那些个大户人家都兴这个,你他娘的要再敢拿我老爹扯淡,信不信我把你办了!”本是无聊鬼扯,不想这话一出,惹恼了对方,眼见就要撸了袖子干架,王靖之早听得这一通粗鄙之言脑袋疼,遂断喝道:“工钱不想要了是不是?”这话一出,人立刻蔫了,悻悻而散,不过仍有人好奇嘀咕:“这找女人就罢了,找男人……男人跟男人,不恶心的慌么?”“你不知道啊!乌衣巷顾家的六公子可好这一口呢!上回去那老章家丢了几百钱,就把老章那一对孪生子抢了去,啧啧,老章家婆娘要哭瞎了呦!”“造孽啊!乌衣巷……”邻人还想凑话,不想这些早入了王靖之的耳,忽听话风往顾家身上拉扯,厉声叱呵给打断了:“你们是嫌命太长了?!”王靖之嗓音雄浑,此刻发了全力,不亚于滚滚惊雷,吓得众人忙噤了声,再不敢扯东扯西,只埋头干活。可王靖之心底却不再平静,细估摸着方才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抬首向四下看了几圈,眼见着差不多可以出发了,才下了船,只见迎面走来两人,居然是朝大船的方向。这两人正是吴冷西和郑重。他并不认得两人,吴冷西却早把这里一切情况摸透,还没近身,已连连朝他作揖道:“王大人。”王靖之正纳罕来人眼生,一侧已有人附在耳旁轻声道:“这白衣的是尚书令同门,廷尉署吴冷西,那一个是下属郑重。”早听闻尚书令有一布衣同门入了廷尉署,不想竟是个白面书生。再看那郑重,面相普通,只一双眼睛,鹰隼般,让人过目不忘。大清早廷尉的人找到这里来,很不寻常,王靖之刚回了礼,吴冷西也不绕弯子,自报家门后,定睛扫了扫四处,问道:“请问大人,这船是要出发了?”“正是,此刻风向极有利,是个好日子。”王靖之刚说完,上头就传来几声号子,吴冷西仰面瞧了瞧,这一船辎重果然不少,正色道:“劳烦大人下令,这船还不能走。”王靖之不免起疑,只先扬手示意了一下,却听吴冷西又说:“还要劳烦大人,让人把东西再卸下来。”看他说的易,王靖之心底叹气,笑道:“吴大人恐怕不知道,这一装一卸实在不易,不知吴大人是要做什么,如果有问题,我自当协助。”身旁几个随从早看不惯了,面上便有几分傲意,哪里冒出的小白脸,一张嘴说得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吴冷西察觉出诸位对自己的不满,笑了笑:“我知道这其中辛苦,只是这批辎重事关紧要,倘无事,损失我来担,倘有事,恐怕这船暂时要搁浅了。”说罢再行了礼致歉,“还望王大人见谅。”王靖之偏又是个极认真的,话头仍不肯松,万事都得有个章法,日后谁来都能随便插一脚,岂不乱套?“我想知道吴大人为何要重验?这批辎重听闻正是尚书令授意,不少一道程序。”这番话也在有意试探,王靖之唯恐此人是出于私心莫名来捣乱,码头运粮,廷尉署如今都管到这上头来了?“大人秉公而行,冷西本无权插手,只是重验粮草,也实属大公子授意,”吴冷西边说边掏了官牒文书,递给了王靖之,王靖之搭眼看了仍还给吴冷西,又听他道:“大人看这样可好,只需先卸下几袋粮食供我检验。”吴冷西早听出他话里意思,无非想让自己明白:尚书令下达的命令,他们执行得很守规矩,纵然他吴冷西是其同门,也不能随意改弦更张。倒也是个拗性子,吴冷西遂好言商量了一通。果然,看他说的恳切,王靖之愿意妥协让步,既是尚书令让来查,他亦想知道这里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便命人扛下一袋来,比了个手势,来人拿着剪刀把袋子打开,拽着底下两角,猛一发劲儿,那粮食便一泄如柱散在了眼前。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直掩面。王靖之心底一沉,定睛往地上仔细一看,这哪里还能称得上粮食!众人一看,也纷纷变了脸色,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吴冷西面色平静,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望了望王靖之,果然,脸色已难看得很,不等他开口,王靖之吼了一声:“再来一袋!”慌得人连忙又给卸下一袋,不等眼睛瞧见,那呛人的味儿一出来,王靖之就知道糟了,不等吴冷西开口,已转身朝那船上大声道:“这一批辎重全部卸货!就地重验!”很快,眼前粮食越积越高,只听来回的脚步声,粮食的倾泻声,竟无一人开口说话。王靖之立在大太阳里头,不多会儿,便晒出一脸油,他一直失神盯着如山的粮草,还是吴冷西率先打破僵局:“今日多谢大人配合。”眼前触目惊心,王靖之这才明白吴冷西要重验的缘由,也清楚尚书令很快就要知晓此事,以他性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前方的战士浴血沙场,后方竟输送发了芽生了霉的粮食!“吴大人,这,多亏吴大人来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王靖之一面喟叹,一面纳罕怎么忽然就摸查到这里来的呢?正想着,面上不由多了几分薄怒,看着手下一众人质问道:“装货时你们眼睛呢?就是眼瞎了,这么大的味儿,鼻子也瞎了么!”他一生气,粗话便滔滔而出。众人纷纷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只顾着又扛又卸的,干活拿钱,谁管得了那个闲事?横竖不是他们吃这粮食。吴冷西不置可否,吩咐郑重去查这批辎重的审核流程,自己则拜别王靖之,往乌衣巷去了。这些粮食,里面不乏少数色鲜饱满的,吴冷西已留意,那些袋子全都标了特殊记号。如不出所料,好的是给将领们用的,而一般士兵只能吃那发霉稀烂的,一层一层瞒着,恐怕谁也不敢捅到将军面前去,定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