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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霍杨推开门,恍惚间,看见了大白摇着尾巴欢快跑过来,饭菜香气隐隐飘浮,厨房里传来一声“回来了?”的询问。幻觉似的,可是眨眼就消散了,都来不及让人沉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重逾千斤,每一步都拖曳得艰难非常。霍杨整整一天大起大落,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视线都转不动,怔怔地落在深蓝色的水族箱上。鱼群无忧无虑,摇摆着艳丽的尾,鳞片也闪闪发光。水声低缓,灯光静谧,奇迹般安抚了霍杨的神经,让他慢慢闭上了眼。“……这我养过七缸……这是第八缸。”“……有些鱼不能混养,再温和的大鱼……也会吃掉小鱼……”“……我……迟早要付出代价……”鱼缸里缓缓翻滚开一片血红,乍眼看去,还像是美人鱼绛色的裙裾……大鱼吞掉了小鱼,小鱼却从大鱼的肚子里破肚而出,把鱼心脏和鱼肠都扯成飘扬的破布……霍杨从噩梦里惊醒,大汗淋漓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水族箱。……还好是梦。他用血流不畅的冰冷的手捂住脸,在黑暗里喘了好久,才缓过来。昨晚没吃饭,倒头就睡了,霍杨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去厨房里想找点吃的。他拉开对开门的大冰箱,看到冷藏室里居然有几个包着保鲜袋的面包。透明塑料纸上贴着一张便签:“青酱熏鸡,有油渍番茄。烤箱200度,三至四分钟。”霍杨傻了很长时间,又赶紧从里面掏出又一个保鲜袋。那居然是他以前吃过的小蛋糕!上面同样有便签:“潘妮朵尼,蛋黄、黄油、朗姆酒和蔓越莓。表面喷一层水再放入烤箱,250度,三至四分钟。”里面还有一些他没吃过的面包,全都贴着便签,告诉他什么馅,怎么热。霍杨哆哆嗦嗦地把面包胡乱往案上一摊,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眶,没窝耗子一样四处找烤箱。等他找到了,发现内嵌式烤箱的门上还阴魂不散地贴着一张便签纸:“记得预热。”“滚!”霍杨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狠狠一脚踹在橱门上,“cao,你妈的王八蛋!啊——!”他回身,把桌子上硬邦邦的面包们全扫落在地,连榨汁机都被他连插销拔起,摔烂在墙上,“有意思吗!!!”他跌坐在地上,崩溃了片刻,整个人都被狂怒和巨大的悲痛打倒了。支离破碎的巨响过后,空荡到死寂的家里,他只能听见自己嘶哑的喘息。最后他实在太饿了,饿得要抽筋,这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捡起地上的面包。“这个神经病,”他吸着鼻子,“脑子有病的傻逼……神经病……”等会——神经病?霍杨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冲进客厅,急切地一阵翻找,总算找出了掉进沙发缝隙的手机,第一时间拨了律师的电话。电话过了好久才接通,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律师半睡不醒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回事……”“陈律师,”霍杨竭力定了定神,尽管他手都在发抖,声音也发抖,“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那边“嗯”了一声。“叶朗有精神……问题,”他不愿意说“精神病”这几个字,“我在他家抽屉里翻出来过安定,还有好些精神药物,哦对了!还有病历!”“哦?”律师清醒了一点,“他家没有查封么?”“没有。”霍杨语速快了好几倍,“我现在去找找那些药瓶病历,这可以当证据么?精神疾病犯罪是不是能轻判?”“看他情况。”那边窸窸窣窣的,律师打了个哈欠,“我刚睡着……有收获了再打电话。”“打扰了打扰了。”霍杨一叠声道完歉,立马有了干劲。他先抱着肚子去厨房,拿了个面包塞进烤箱,狼吞虎咽吃完,然后小跑上楼,疯狂翻箱倒柜。从书房翻到卧室,这一路翻得昏天黑地,一本书、一个衣服口袋都没放过,但是什么药瓶、病历,渣都没有。霍杨倒是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份房产过户文件,气得他眼前发黑。叶朗什么时候偷按了他的指印!人都不在了,他要房子干什么,哪天回来再迎受当头一棒吗!霍杨循着记忆,他记得叶朗看到某晚上监控冲他大发脾气时,是从地下室跑上来的,立马冲了下去。地下室在车库底下,地下二层,因为旁边是酒窖,就没有通暖气,非常阴冷。防盗门又重又阴森,配着加密的指纹锁,不过并没有锁着,大大方方开着门,任人搜查。因为里面的电脑主板已经抽掉了,只有十几块屏幕和桌椅,还有一些家具,证明屋主人确实脑子有病,就喜欢窝在地底下自己吓唬自己。这小监控室里五脏俱全,还有音响设备,霍杨看到对面墙上满满当当的收藏CD,心中忽然有一根筋轻轻一抽疼。这些家具……似乎是那间小金屋里的。霍杨在“保险柜版小金屋”里团团转了半天,不断告诉自己天无绝人之路,毕竟他的对手是一个心思缜密得可怕的极重度强迫症,抓不到这些显而易见的把柄也正常。他先是打电话给关助理,那边还是“已关机”。而现在去叶朗公司又太早,就他上次去的那光景,估计那里都已经是名存实亡了。霍杨想着还是去一趟他办公室碰碰运气,从衣服兜里掏车钥匙时,顺便掏出了陈律师的名片。“陈天实,北京高越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刑事辩护,公司法律事务,金融,公司收购兼并及重组。”他忽然想到,确实天无绝人之路。因为这件事里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内情。上午八点,霍杨的车停在叶朗的公司大楼外面,那里门口紧闭。他缓缓靠进驾驶座里,低头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这次那边很快就接了,“喂,找到证据了?”“没有,都被他扔了。”霍杨把之前叶朗说过的话给陈律师复述了一遍,从发现安定到他自己坦白。他点了根烟,长长吐出了一口烟,“我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嗯……”那边陈律师也沉默了一会,“你刚才说他接受过短期治疗?具体什么时候,在哪做的?这些也没有线索么?”“我没有,”霍杨道,“我知道一个人可能有。但我联系不上她。”“是他家属么?”“陈律师,你说你是受人委托。”霍杨忽然问,“是谁委托你?”陈天实喝了一口茶,随后清脆地盖上了茶杯盖子,语气还是温和的,“客户的资料我必须保密。再说就算当事人不请律师,法庭也会给他指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