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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闻不出一丝一毫情敌相见的硝烟味儿。黄马克先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三妹,谢先生等你许久了。”楚望看向谢择益,礼貌笑道,“若是知道谢先生一早就来,我一定起得更早些。”“葛太太她本想亲自来接你,无奈昨晚应酬到太晚。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便自请来接你。”楚望笑道:“那便遣司机来接我就是了,何须劳烦谢先生亲自来接?”“那得看接谁了,”谢择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若是旁人,司机我都懒得遣。葛太太放在心尖尖饿上的侄女,我怎敢怠慢了?”楚望抬头去瞧自己姐夫和哥哥的眼神——只见这两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谢择益滑天下之大稽的发音。林梓桐拍了拍她的头,吩咐道,“好了,上车去吧,香港见。谢先生,回头上海再叙。”谢择益三两步绕过车子,想来替楚望拿行李,却见她只背着一只剑桥包,手里吃力的抱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一步一个挪移的从开着的车门挪上小汽车。谢择益伸到熊脑袋上的手顿了顿,收回来,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汽车缓缓启动,谢择益摇下车窗,冲林公馆外两人微笑说道:“回头再聚。”车开出去一段,楚望将大熊摆好,和自己并排坐在后座,脑袋看向窗外二马路上的高楼。“舍不得上海么?”谢择益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只能看到后座那只大狗熊。“并不。”“那么看这么仔细作甚么?”楚望哼笑一声,“看看它究竟多荒唐。”“荒唐?这里可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租界外的人在流血,租界里歌舞升平。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上海——畸形的繁华而已。”“嗯。如此说来,倒也能明白你为何不去留学了。为什么你又要去香港?香港可是英国人的地方。”“香港只是借出去而已,还回来是迟早的事。”谢择益微笑,孜孜不倦,“所以为什么不去留学?”楚望看他一眼,沉默片刻,问,“谢先生明知玛玲姐结婚了,偏要去黄先生跟前招人烦,为什么?”“哦?原来是那位黄先生?”谢择益若有所思,回答道,“我与玛玲,是她权衡抉择后放弃的我,因而我并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也没有。何来烦一说?”“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去留学?”“‘师夷长技以制夷’。”“不去留学,是我权衡抉择后放弃的。对于不留学这件事,我没什么好悔的。谢先生又有什么好替我叹惋的?”谢择益轻声笑了,“闲聊而已嘛。”“闲聊练习中文?”“我中文差很多?”楚望灵机一动,“你说我是我小姑妈心尖尖什么?”“心尖尖二饿,上的人。”他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楚望笑了一阵。谢择益叹口气,“这个太难学。”楚望往车窗外看去,“蚌埠华胜厚,不二价。”“嗯,二。”“虎标,儿童万金油。”“嗯。儿。”“心尖尖儿。”“心尖尖二儿。”“……”车从二马路驶入外滩。港口有渔船也有邮轮,码头接驳的有黄包车也有黑色小汽车,有西装革履、宽阔健壮而行色匆匆的外国人,也有穿着脏兮兮破烂褂袍、矮小伛偻的黄包车夫。两个美国下级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拍相片,两个笑容灿烂的大小伙非要拉着那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车夫也入相片里——以客人与主人、伺候与被伺候的姿态。左侧江边步行街也林立了许多广告牌。车飞快的驶过,楚望只能看个究竟,伴着谢择益念广告牌练习中文的声音。“口得意……开什么。”“开膏。”“什么什么牛奶,老幼什么宜。”“鹰唛牛奶,老幼咸宜。”“这几个字我都认得。罗黎照相馆……嗯?刚才出来的不是你那位男朋友么?”谢择益一个刹车,楚望立马推开车门下去了。他已走出去不少距离,又隔着一条街。楚望跑了一阵,但想是不大可能追上的。谢择益沉思片刻,在她身边缓缓并行,说,“你先上来。”又开出去一截,谢择益解释道:“去英国的邮轮码头在后面,前面是去香港的轮船码头。”“我知道……他的船早一刻钟,等他到了那边码头,再折回去,就赶不上轮船了……”楚望体力不支的喘口气,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他是去找我的。”车依旧缓缓跟着楚望,谢择益扶着方向盘,却好似半个身子都趴在上面,眼睛懒懒噙着笑意。那双眼睛会说话,此刻应该在说:这人脑子不好使。楚望盯着那双眼睛想了会儿,这才意识到:这是民国。全上海小汽车不过两万部,甚至都没什么交通规则,外滩马路上都是可以随时变道、超车及掉头的。她猛一拍脑门,一头扎进车里。谢择益一笑,支起身子踩下油门。两人追在后头按了两声喇叭,斯言桑转头来,隔着车窗玻璃一眼便见到后座那只大熊玩偶。楚望下车时,斯言桑躬身递给她熬夜一整晚的战利品:五张照片,以楚望为焦距定格的画面。“昨晚都没睡?”他点点头:“想等临走前就能将相片给你,这样也还来得及道别。”“可是如果我没在这里见到你,你再回去,就来不及了。”“是么?”他疲惫笑着,“这不是见到了么?”楚望刚才其实有些生气,火气窜上来,一见到他的笑容又兀自熄灭了,只好不说话。“生气了么?那我这就走了。”“嗯。”“我真走了?”他侧过身,却偏过头来看楚望神情。“……”照片装入信封叠好,冰冰凉凉的塞入楚望手中。斯言桑替她打开车门,“为给你留个最后的绅士的映像,我先看着你走。”楚望坐进车里,他又替她关好门,揉揉脑袋,收手端正立在街边微笑。她下巴抵在车窗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做顾维钧先生一样的人物。”斯言桑一愣,点点头,“你还记得。”“你不要忘了。”她再次嘱咐着,转头对谢择益说,“谢先生,请开车,麻烦了。”车窗摇起来,楚望扭过头,不再看街边。等车开出去好长一段,再回头时,那人还立在那里,不知是看到到楚望回头了,还是回味过来什么话,亦或是碰到什么熟人——白色小点往前动了两步。车绕过一个弯,画面见不到了。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