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春风渡关山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末年,东宫太子都已立了多年,他临去前仍颇是挂念你,甚至不听我的劝阻,要给你传下免死金剑,大周开国百多年,这等效用万世的金剑却是头一遭,你可曾想这究竟是为何么?大周亲王俸禄优渥、各有封地,你又是大周神将、镇国柱石,本该是一生荣华富贵不尽,先帝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忧心忡忡,乃至要自立规矩都要强行保你?你可曾想过吗?”

关隽臣口中喝着温热的清茶,可是不知为何,听到言弘这番话,竟然感到背脊忽地冒出了冷汗。

他并非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每每细思到了深处,抓不住要害不说,还总觉得黑暗中好似有一怪兽,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在转角处等着他,几年下来,便也不再多想了。

“宁亲王,你是兵家奇才,精通兵法,可你识得出术,却看不透大道,是以你终难坐上龙位。”

言弘一字一顿地道:“高宗年间,大周亲王、郡王不过八十来位,公、侯、伯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余位,然而到了先帝年间,为扩大疆域,连年与番邦征战不停,兵权贵重、因此多用宗亲氏族率军出征,外臣则为参谋。这般连年下来,几番论功封赏加爵,初时倒还见不出问题,然而数十年却最终积重难返。”

“宁亲王,到了麟庆末年时,你可知道大周有多少宗亲贵族封王晋爵?”

关隽臣没有开口,但他并非不知道答案。

“旁的也就不说了,但单单是亲王、郡王拢共四百八十七位,其中还有十数位是世袭罔替的万代富贵。”

言弘的目光锋利如利刃,一字一顿地道:“一位郡王,俸禄三千石,封地千亩。一位亲王便是两万石俸禄,封地万亩。宁亲王——你是亲王,你在金陵府邸占地多大?要养多少亲卫?你封地万亩,每年收成多少?你又可知道大周普通一户农户一辈子也只能耕得四亩地?五百位藩王啊,宁亲王,你能不能算出这笔账——五百位藩王,各个在封地数千位封爵贵族,大周经年征战后国库虚空,可还养得起这些宗亲贵族多少年?”

关隽臣忽然之间只觉坐立难安,他双手交握,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

“麟庆末年,削藩已是势在必行。”

言弘平静地道:“历来帝王想要削藩,都多有难处、万分凶险。宗亲、外戚、朝臣,各方势力如何制衡,素来便是帝王首要权术。麟庆年间,许多宗亲藩王乃是立功封爵,他们都是为先帝、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之人,刀口下拼出的荣华富贵,不会轻易交付出来,先帝万万不能背负苛待功臣的骂名,更不能冒险削藩。是以——削藩虽为国策,但却是父立子效。皇上如今所作所为,有他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好、好一个国策啊。”

关隽臣颤声道:“言太师,我为大周戎马一生,险些将命也送在域外——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原来竟早已是命中注定?削藩削藩,我兄长襄王是否也是这么被削成了逆犯关贞阳?”

第四十五章

“好、好一个国策啊。”

关隽臣颤声道:“言太师,我为大周戎马一生,险些将命也送在域外——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原来竟早已是命中注定?削藩削藩,我兄长襄王是否也是这么被削成了逆犯关贞阳?”

……

……

关隽臣此时情绪激动,自知此言出口已经甚是不妥,可一时却竟然险些无法自控。

“宁亲王,襄王殿下野心勃勃,麟庆末年与太子的争斗已是日渐激烈,更有很多年权势气焰更压了太子一头,先帝都看在眼里。你是襄王的嫡亲兄弟,许多事你并非不知道,只是你无心渉入党争,先帝其实心里也明白。”

言弘此时前一句“看在眼里”、后一句“心里也明白”,竟突然之间点醒了关隽臣。

他忍不住沙哑着嗓音问道:“言太师,当年太子忌惮仇恨襄王至深,父皇更不会不知道,太子心性如何,父皇也是明了的,对不对?”

言弘看着关隽臣,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有眼里隐约划过了一丝不忍。

霎时间,关隽臣颈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此时才想起来方才言弘与他说,先帝临终前忧心忡忡要赐他免死金剑,这一层原委,终于叫他隐约串联了起来。

“是了。”关隽臣喃喃地道:“父皇将免死金剑赐予我,却未赐给襄王。他早已料到太子登基后,前有削藩国策,后有当初夺嫡宿怨,定是要趁势狠狠清算了襄王。父皇他、父皇他什么都料到了……他……”

他说到这儿,双目之中竟隐约感觉有热泪要滚落,只能在袍袖下暗自握紧了拳头,将指甲都攥进掌心的血rou,才勉强压抑住。

权力倾轧下,他尊严尽失、在夹缝间求个生存,他本以为这已是最大的苦处,却不曾想,年近中年,那些过去的皇室密辛一层一层揭开,竟还是能惨遭重击。他本以为只在记忆中拥有的,原来竟也仍能被生生夺走。

曾经心中的父慈子孝,如今才掀开面具,露出底下冷漠的凝视。

他像个学步孩童跌坐在无尽的寒冬,一片茫茫白雪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父皇保住了他,可却也同时毫不留情地丢弃了他的三哥。

骨rou之亲,父子之情,全然如同泡影。

“宁亲王,”言弘叹了口气,轻声道:“先帝既然选了太子继位,襄王的命在那时就已是注定保不住了,先帝并非草木,怎会当真忘情,只是哪怕心中再是不忍,此事已是注定,他生时看透,过身后更是护佑不得。况且当年若是他选择了襄王,太子的命也是一模一样。一旦登上皇位,许多事便不得不做,许多人也不得不杀。夺嫡是何等凶险之事,史书上笔笔皆是,皇子的命数便是如此,生来重重险阻,一步踏错都是万劫不复。帝王将相,人人生时显赫无比,却也无人不有无奈之处,走到尽头……不过殊途同归。”

“好一个殊途同归。”关隽臣冷笑一声,道:“言太师今日与我说这些又是所为何来?叫我明白,皇上诛杀襄王、拘押平南王,又处处打压我,不过皆是无奈所为?太师未免太看中我了,我如今乃一介虚衔太保、闲职王爷,更是对皇上处处恭顺拜服,不敢生有逆反之心,皇上的无奈,我自当好生揣摩体悟,只是不知言太师究竟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他如今句句都只称言太师,却不称老师,显然言谈之间,已是将所有都看在眼中,却听之任之的言弘也疏远上了。

关隽臣本是心机深沉之人,只是今日一日之内,打击连连。

对自身命运的不忿、对父子亲情的失望接踵而来,实在叫他应接不暇,这才按捺不住,将悲愤的心绪外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