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鹌鹑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那是十二月的第十二天。



    他知道拍电视剧是种一耗就耗一年半载的耐力活儿,存款还剩四五万,他想再多赚点,干完这一票就顺道去川藏找找杨剪,找到之后就远远地看上一眼,绝不多看,绝不打扰,找不到,钱快花光了,他就再去干一票新的。



    这好像是种能够实施的循环方案。



    但川藏还是太大……李白倚在火车窗边,他有点好笑地想,自己现在也在川藏附近,那么可以偶遇吗。阳光被一条条隧道切成段,让他想起涂黑的长轴。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得不接受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把杨剪找到的事实了。



    也就在这时,罗平安来了电话。



    李白盯着来电显示琢磨了几秒,按下接听,“我的命中命中”歌声停止,粗着嗓子的男声传入耳朵:



    “杨剪这小子怎么失踪了?你有他新手机号没?”



    “没有。”



    “我靠,真玩离家出走啊!”罗平安愁道,“什么时候换的号你知道不?”



    “我没给他打过电话。”



    罗平安大呼“奇了怪了”,问李白最近在忙什么,李白用沉默表示不想说,吃了瘪,罗平安也不发蔫,又提及最后一次与杨剪见面,是在朝阳区一家叫做“兰棠”的酒吧,他们几个兄弟怕杨剪成天闷闷不乐,在里面给他寻了个乐子。



    “就那小孩儿,真长得跟你特像,尤其左眼下面那颗红痣,绝了!位置都一个地方,头发长长的,染成银的,跟小姑娘似的露两条大腿,比你可洋气多了,”罗平安的口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那酒吧我们哥几个打听半天才找到,里面都是男的,我们可没兴趣,就专门帮你哥这种大变态探点的,还真碰上那么一尤物,一看你哥照片,人也愿意得很。我说你可别跟我急,插嘴我就不说了,我们给他打电话说你在这儿,喝多了有人欺负你,我们拦住了,但你哭着喊着要找他,他还真就打车从海淀过来了!”



    “我cao你妈!”李白骂道,被邻座带孩子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似乎信号也被这声大骂震慑住,断续了好一阵,一个隧道过后才传回完整句子,“嗡嗡这么长时间,你那边信号不好啊?嘿,听得不舒服了吧,不舒服以前就别干混蛋事儿啊!说到那次怎么回事来着……哦,对,我们想着等杨剪过来,想着劈头盖脸揍我们一顿提提神也比半死不活强,谁知道他朝我们笑了笑,脾气很好似的,搂着美人就上吧台了,后来我们就走了,不能坏大哥好事儿嘛!”罗平安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你哥后来又把人给气走了,他碰上一发小儿,就那赵维宗,你记得吧,也跑来喝闷酒还被人给吃了豆腐,他俩一块把几个大块头揍医院去了!自己也进了局子,弄完到了半夜,你哥又跑回兰棠,鼻血还在流呢,他拽上美人就走。”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拉着人压马路到天亮!他在前面美人在后面,他一路都在哭,什么话都不说,经过一个又一个酒店,不进去。我靠,杨剪哭出声儿,这场面我想不出来!”罗平安似乎拍了下大腿,这是说到了兴头上,“美人后来打电话骂我,说我介绍这人货不对板,请了瓶威士忌就让他像驴一样走了一晚上,帅是挺帅,但脑子有病,他缠脖子都没反应,根本就不是又凶又野那一挂的!说他是最糟糕的情人。”



    “我也委屈啊,给杨剪打电话还停机了,换号不告诉我!你说是不是这事儿把他惹着了,他像不想搭理你那样也不想搭理我了?”



    李白终于听够,把这显摆似的碎碎念挂断,方才刺啦刺啦的,现在耳边又清净了。



    罗平安才是脑子有问题。这件事他已经习惯。



    糟糕?他又想,其实说得不错,这种情人会躲进深山,让单方面见上一面都变成遥远奢望,但这也是我的啊,是对我。



    红痣是我的所以眼泪是我的。



    图纸安眠药脸上的巴掌,都是我的。



    李白哈了口热气,在玻璃上画了几笔,一过隧道,钻进群山腹中,那把小小的雾蒙蒙的剪子就在灯照下明晰。



    我最糟糕的情人啊,他微笑起来,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47章西游何时还



    二零一一年四月,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



    金沙江畔。



    晚九点零五分。



    杨剪打·开·双闪,挂好档,从堆满玉米秸的后车槽翻出工具箱,再一次站在发动机前。这是今晚第二次熄火。他咬住手电,两指拎着扳手尾巴,从气缸盖划到凸轮轴,仔细观察一阵,又上手拧了拧。



    约十分钟后,杨剪回到驾驶座,简单擦掉手上的灰尘机油,左手搭上窗沿,继续上路。



    风扫起来,江声顺着气流攀上耳畔,凉飕飕的,很清爽。车前盖里传出的轰鸣听起来也挺有力气,好像方才罢工的不是它似的。其实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电瓶太旧了,效能不稳定造成低压断电。但杨剪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给它换个新的。这是公家的皮卡车,平时接触不到,管后勤的乡长助理跟他关系不错,才偶尔借给他一回,好让他在除去有班车路过的星期二之外也能进县城办点等不起的事情。



    比如去给学生报名作文大赛,又比如去买应急药品……学校就他一个年轻男老师,这些跑腿的活儿当然都在他头上。



    杨剪尤其记得,自己第一次借用的时候,这车还是半新,据说乡里购入那天还剪了彩,车头上挂着的大红花尽管褪了颜色,也还没摘下来。如今几年过去,他每每借上一次,就会发觉它变得更旧了一层,原先纯白的车皮都渐渐改了颜色,坑洼锈迹遍布,洗都洗不干净。



    到底是多久……从零七年底到现在,三年出头了吧?他至少在这条沿江曲行的盘山路上单独跑过不下二十回了,传说中那些拦路的劫人的也真让他遇上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中午,太阳正晒呢,几个黑脸小伙儿拦在只够一车通行的山路上,连成一排,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个个手里举着彝刀,亮闪闪地挥舞着。结果杨剪心里正烦,莽劲儿一上来,压根就没减速,按着喇叭直接冲过去,倒把他们像小鸡崽儿似的赶跑了,散作一团,只能在后视镜里张牙舞爪。



    第二次则要凶险许多,那天大半夜的,杨剪正在宿舍屋顶上发呆,忽有哭喊声闯入校园,打断他的神游。是他班上的学生,请假在家一个多星期,这两天高烧不止,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才被母亲背出家门。杨剪也搞不清楚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拖这么久然后找老师帮忙是什么心态,但他还是骑电瓶车载着学生跑去了半山腰上的乡卫生所。



    说是急性肺炎,看不好,他又找乡长助理借了车钥匙,连夜往县城赶。



    结果刚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