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贺洗尘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一时雅雀无声,有一两个清流大夫急红了眼,刚想出声反驳,就听谢微应声道:“乱世荒年,人口流离,腐败不堪的察举制早已不适用于今朝。九品制乃先人所创,沿用至今,若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奈何?”

……这小狐狸怎么回事?

贺洗尘眉头一跳,这个坑挖得太明显,反而让他踟蹰犹疑起来。他凝神望向对面,不苟言笑的谢微正坐在席上,忽然对他扬起一个弧度,狡猾,却光明磊落,跟抱小衡不安分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哪是跟我打擂台,分明是要拉我上贼船!啧!竟然被个四十岁的小朋友当枪使了?

贺洗尘又是不爽又是好笑,心里却忍不住生出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之情。他双袖一振,立起腰身,肃然沉声道:“奈何?穷则思变,破而后立!”

以谢贺两人的争论为始,朝堂上清浊两派开始大肆互相攻讦。至于引起事端的两人,却在无人注意的隐蔽处,默默隔空对饮一杯。

退朝后,贺洗尘只想回野狐巷吃鲜羊奶酥、胡炮rou和跳丸炙,配上一壶清茶,简直天上人间。结果没走上两步,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大司马,陛下请您移步斋居相谈。”

陆陆续续出宫的朝臣面露惊疑,贺洗尘却可惜家里一桌好菜,面上仍旧是温文尔雅的笑意:“劳烦中常侍带路。”

两人与众人相背而行,到了无人的长廊,偶尔有内臣匆匆行礼而过,襟袖摆动间香气盈盈。贺洗尘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眼眶瞬间红起来直掉眼泪。

“哈哈,怎么还是老样子?”中常侍王陵不留情面地嘲笑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他跟前,“你要是在清流名士前这般失态,肯定会被他们奚落至死!”

贺洗尘用手帕擦干眼泪,答道:“有些香料我闻着实在呛人,没法子。”他将手帕叠好塞进怀里,“你也不缺帕子,就不还你了。时下处处有香风,我的日子难过得很。”

“切!德行!”王陵啐了他一口。

贺洗尘笑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郎一番,说道:“好久不见,灵符。”

王陵也怀念地抿起嘴角:“好久不见,道子。”

五年前贺洗尘出门游学,路上与王陵、庾渺相识相知。三人也是奇葩,各自取号,游走山河。游学本来是积累名望的途径,却被他们搞成一桩悬案——如今还没人知道那本就是三人所著。

“我还以为你会去罗浮山寻抱朴子,没想到你也进了朝堂。”贺洗尘戏谑道,“宫门深深,骑驴道人要到哪儿找驴去?”

“无妨。没有驴,马也行;没有马,靠我的双脚也行!”王陵笑道,“你呢?苦斋居士不是一心逍遥人世?”

贺洗尘呲起牙:“行行停停,走哪是哪。纵无龙肝凤髓、琼浆玉液,此心安处,我便欢喜。”

路不长,很快就到魏玠的斋居前。庭院的两株骨里红朱砂梅的花瓣深红艳丽,沾着雪水仿佛美人雪肤上的朱砂痣。

贺洗尘临风观赏,忽听王陵从斋居中退出来,小声道:“进去吧,小心一点。”又顿了一下,苦笑道,“错了,应该是你手下留情一点。”

“我可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你怎么说话呢?”贺洗尘佯装不悦,下巴一扬,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小丫头,等我出来,你得给我折一枝梅花赔礼道歉。”

王陵只能无奈地喏喏应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扉后,她眼中暖意渐渐熄成星火灰烬,嘴角的笑容慢慢落下,变成意味难明的冷涩。

第78章最高机密⑶

“我不稀得做劳什子名士,我——道子,鹿神,我王陵!要去求长生之道!”

马车中贺洗尘与庾渺对弈六博棋,棋盘内厮杀混战,棋盘外弈者皆神情悠然,观棋者见无人应答,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知音难觅啊!知音难觅!”

贺洗尘终于抽空抬起头,嘲笑道:“拉倒吧你!回你的马车去,在我这里闲得慌?”

“噫呀呀!鹿神在这,我为何不能在这?”王陵瞪大眼睛。

庾渺,字安石,小字鹿神。三人意气相投,关系匪浅,若无外人在,不拘大小,都直呼对方小字。

沉浸在棋局中的庾渺闻言才愣愣地抬起头,问道:“关吾何事?……灵符,你何时过来的?”她年龄最长,性格却最木,白瞎了先祖「善辩」的名头。

贺洗尘登时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无事无事!鹿神,咱们继续下棋!”

庾渺见王陵被噎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左支右绌,不由得欲言又止:“道子……”

三家车队此时正在河边休整,水鸟掠过水面,惊起阵阵波纹。杨柳随风摇摆,偶尔拂过大开的车窗,宛若一扇婉约的江南风景,树影婆娑。车中人的宽袍大袖拖延在地,被阳光洒成亮丽的图腾。

“行,不开她的玩笑,哈哈——”贺洗尘一只手撑着脑袋,转向王陵那边,“好灵符,依你跳脱的本性,怎么看都与道家清静无为搭不上边。”

“灵符天资聪颖,闻一知十,若真要研究道家经典,寻求长生方,或能与小仙翁抱朴子比肩。”庾渺一板一眼认真说道,目光诚挚无比。

王陵手里握着黑白两枚枭棋把玩,恬不知耻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知我者庾安石也!梁隐楼是甚么人?”

贺洗尘应声自贬:“在下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而已,不足挂齿。”

听他这样说,王陵却不乐意,厉色道:“我是谋长生大道的不凡之人,和我同车的怎么会是凡夫俗子?”

其脸皮之厚,举世难得!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爽朗大笑:“托你的福,沾你的光,实难消受呀。”

“灵符心思坚定纯正,吾不能及。”庾渺笑完,神色却郁郁起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然朝野上下,风气浮躁。权臣当政,幼帝无势。所谓高人名士,疯癫古怪,故弄玄虚,故作高深。”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摇头自嘲道:“吾上不能治国,下不能安民,碌碌无为……不过庸人自扰,不如归去,做个种田山水郎。”

庾家祖上辉煌过,然而时迁境移,如今也只是落魄清流。庾渺为生活所迫,当过两年县令,清廉严明。可惜顶头上司是个妒才的傻叉,她不堪其扰,便辞官归家。于春色杨柳下与王贺相遇,也算是沉闷路途上唯一的慰藉。

王陵踌躇地瞟了眼「权臣」的接班人贺洗尘,见他面色无虞,才松了口气。

“你真是如此决意,适才路过古河村就不会强出头,非要与当地主簿理论土地徭税的不合理之处。”贺洗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块饴糖,放到庾渺手中,“你明明看不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