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秘闻
(八)秘闻
北宋灭,大楚立。 大金皇帝完颜晟亲自挑选了新的“皇帝”——少宰张邦昌,离开汴京前,特令完颜宗望“劝进”其登基立国,以便日后筹措岁贡。 “郑州反叛,派宗翰清剿南朝余孽,然旨在岁贡,需防北面之乱。今河北既分,守城之将不肯献城者,盖为庶民所逼,不得而已。可诏安保全,不肯,杀之。若有私掠肆毁者,十杖。” 既阅,完颜什古随手将密信放在火上,点燃销毁。 汴京城破,也仅仅是城破,完颜什古一直不赞成金军利用此机会大肆抢掠。 她劝父亲以宽仁收拢民心,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都不以为意,倒嫌她多事,私下只管纵容兵将烧杀抢掠,肆意侮辱城中百姓,不仅攫夺财物,强抢宫妇民女数百人,而且搜女童六百送往上京。 多数女子受不住凌辱,或投水自尽,或上吊自缢,完颜宗望将不愿服从的烈女杀了数十,挂于墙头流血三日,完颜宗翰更与蒙古开设买卖,十人换一马。 惨无人道,哀嚎遍地,一批批的宫妇民女被抓进金营,未过一夜便死伤半数,完颜什古劝阻不能,惹父亲不喜,被派出去汴京附近巡察,直到北还才返回营中。 想到那时的种种,难免联系赵宛媞的惨状。 郑州的反叛也在意料之中,完颜什古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民心不稳,往后,这样的反叛只会越来越多,东西两路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睦,若是父亲肯听自己的话,处境不至如此艰难。 完颜宗翰再次南下,恐怕不会顺利,完颜什古细细思量一会儿,唤来营中留下的几位将领,拨了一路前往最近的城池,与留守的小队驻守,剩余的随她继续北上,去往凉陉。 完颜宗翰亲自南下,带走不少精锐,他们在汴京暴行不义,本就备受抵触,宋军一旦趁机响应群起,河南河北又多民勇,很难对付。 完颜京她也不放心,完颜什古等到后半夜,诸事完毕,马上写一封短条装在小竹筒里,用信鸽传给完颜京,让他驻扎钧州,千万收敛。 两日后,完颜什古叫来盲婆,秘密处理好完颜宗望的尸体,装入袋中,用马驮着,领军北行。 ...... 赵宛媞再一次清醒过来时,身上依然胀痛,尤其下体,但周围的事物似乎,似乎非常熟悉。 不再是白色的帐布,不再混着扑鼻的泥腥味,也不再有浑浊的血腥,她心跳加速,好半天才伸出手,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下。 硬质的木,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她看到眼前垂下的白帘。 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赵宛媞泪流满面,一瞬间忘却身上的痛楚,挣扎起来,掀开面前帘子便要下榻,张开嘴,“柳儿......” 声音嘶哑,很快,下体的疼痛就让她不得不跌回现实。 咚,膝盖着地,赵宛媞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脸颊擦得疼,她恍然惊醒,没有印象里怡人的淡香,没有温暖的炭火,她不是在做梦。 身体忍不住颤抖,又一次被打入绝望时,耳边一声惊呼:“娘子!” 出去打水的柳儿望见赵宛媞摔在地上,又惊喜又心疼,急忙放下木盆跑过来,双手在粗糙的麻布上蹭了蹭,赶紧把帝姬扶起来。 “柳,柳儿?” 竟然是自己贴身的侍女,赵宛媞闪过瞬间的幻想,但很快瞧见她脸上的伤痕。 终究不是梦......她已国破家亡,无处可归,沦为被肆意玩弄的俘虏。 一阵心悸,赵宛媞本就没有恢复,又要晕过去,柳儿赶紧抓住她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赵宛媞一颤,轻轻叫出声。 “啊,娘子,娘子没事吧?” 柳儿慌慌张张,吓得也要落泪,倒好在赵宛媞被这疼刺激得清醒些许,没再摔在地上,被柳儿扶着,艰难地回到榻上。 靠着床侧喘息片刻,等心悸没那么难受,赵宛媞才能开口:“柳儿,这里是......” 这些布置是中原的地方吧,可不等柳儿解释,完颜什古忽然推门进来。 “醒了?” 照例是那般淡漠,不耐烦的口吻,赵宛媞望见她的一瞬间,只觉两股凉意从头灌到脚,冷得彻骨,绝望。 还是她,还是金人...... 身边的柳儿也瑟缩了下,完颜什古走近,微微一扬下巴,冷冷地,“出去。” 柳儿吓得低头,掐着衣摆用力攥紧,赵宛媞忽然拉住柳儿,虚弱的身体略略将她往身后挡了挡,“你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身体这样还顾得上护着小婢女,完颜什古对两人的关系忽然有些好奇,赵佶风流成性,莫非这是私生女,“我只是让她出去而已。” “......” 并没有过多的举动,完颜什古眼神玩味,赵宛媞还是挡着柳儿,柳儿却主动躲开了一步,低下头,发着抖,“是......” 竟真的走了,赵宛媞心底发凉,虽然并不责怪柳儿,可留她一人...... 不自觉吞咽唾沫,身体僵硬,那日如噩梦般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大金国的郡主,身份自然尊贵。 可也因为如此,赵宛媞更加害怕,营中被金人霸占的女子不止是她,但像她这样赋有身份的宫中女子,历来是那些贵族金人最爱羞辱玩弄的。 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她目睹了完颜宗望的死,她...... “你好像很怕我?” 自己尚未开口,赵宛媞倒如惊弓之鸟,脸色越来越白,完颜什古瞧着好笑,好像面对的是一只吓破胆的小鹿,将她的兴趣勾出几分。 赵宛媞低着头不说话,整个身子僵硬。 “茂德帝姬,”意味深长,完颜什古盯她一会儿,笑笑,似乎没有恶意,口气却是冰冷淡漠,夹着不明所以的戏谑,“你是赵佶和谁的女儿?” “......刘氏。” 明达皇后刘氏,娘家不祥,出身寒微,皇后是死后才有的追封,在赵佶一众嫔妃里既算不上得宠,也算不上出众,默默无闻,生有三子三女,但活着的只有茂德帝姬一人。 赵佶的嫔妃都被掳在金营中,这些都是完颜什古从某一人嘴里问出来的。 “淑仪李秋水,你认识吗?” “......不认识。” 赵宛媞声音很小,咬唇低着头,身子虚弱,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摇摇欲坠,她不知道大金的郡主为什么要问她这些,脑海里闪过片刻的回忆,还在汴京时的日子。 曾经有多少繁华和安逸,而今就有多少心死和痛苦。 “你在想什么?”下巴忽然被完颜什古捏住,她迫她抬起头,淡绿色的瞳孔依然像狼,冰冷残忍,毫无怜惜,“告诉我实话。” 对她的身世如此追究,可赵宛媞早已无心怀疑什么,任由她盯着她,迟钝地接受,哪怕被完颜什古弄疼了,也一声不吭。 “我是......皇后所生。” 傀儡般,赵宛媞仰着下巴,整个人都是失血的苍白,侧颈隐隐浮现青色血管,纤细的脖颈像是一捏就能掐断,她没有力气去应付,双目无神地望着完颜什古。 完颜什古忽然笑了笑,松开手,赵宛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捏开嘴巴,塞入一枚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