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3 相親

    晚間醫生巡房時告訴我，我總共需要在醫院住兩個禮拜，直到確認我身體不會再有地方痛為止。

    還有快兩個禮拜可以思考出院去向，我得努力了。首先得加強自己的常識。

    星星上次留了入選家庭的資料給我，我將那些當作教材，時常去請教幼兒教室的老師。幼兒教室是醫院為了住院病童開設的福利課程，主要是小學低年級會學到的文字、算數、自然科學、健康教育，另外也有像美術、手作、音樂課程這些，因為是「老師」所以去請教問題都能得到回應。

    這份資料有很多生活照，我有時問問他們的自介內容單字，有時問問照片裡的東西是什麼，文字怎麼寫，拼拼湊湊成功看懂方家(白家？）希望領養我的原因。

    大致上說，白媽媽早年曾經懷孕，但是那時遇到意外，孩子沒保住，因此憂鬱了很久，後來也再也沒有再懷上。這件事讓大家耿耿於懷，決定要再領養一個孩子，以圓遺憾。她曾經生育兩個女兒，對教育女生非常有經驗，家中兒子也都是社會定義上的優秀青年，因此雀屏中選，被送上我的領養人候補名單。

    「老師，雲下叔叔跟方叔叔是白阿姨的前一個老公跟現在的老公嗎？」

    老師露出了「不懂這怎麼會是問題」的表情。

    「他們當然都是白小姐的現任老公。」

    「所以白阿姨有兩個老公？」

    「很奇怪對吧？只有兩個老公真的很少，白小姐看起來很漂亮又會生，還是她有問題？」

    看到老師伸手想要翻閱更多資料，我立刻搶走那疊介紹，粗心了，這種寫著家庭資料紀錄的東西不該讓陌生人看到。

    拿著東西匆匆回房，一邊在筆記上寫下剛剛問到的單字，一邊回想老師那句「兩個老公真的很少」，難道這個世界是古代那樣的一對多伴侶制嗎？但就我的知識中，多伴侶制的其中一方會因為缺乏謀生能力而需屈就另一方，可目前看到的男生都很有社經地位啊？

    為了不犯同樣的錯，我轉而把要問的東西額外紀錄在紙上，發現這裡用的文字像韓文或日文那樣，很多字都會有簡寫版跟複雜版，複雜版長得就像中文，但筆順略有不同，作用像「漢字」那樣用以避免正式文件中可能會因為同義字同音字過多造成誤會。

    簡寫就像平假名或用語簡寫那樣使用簡單，會念就會寫，但不熟悉時甚至得背單字才行。還好腦袋中有使用了當地語言的小孩六年的詞彙量，讓我不致於得從0開始學外語。

    後面的時間在學習中飛快渡過，我成功從其他小孩的童言童語中獲得常識。

    小同學A現年8歲，就讀小學三年級，有個讀小學8年級的哥哥。家中有一個親生父親，六個法律爸爸(father   in   law?）沒有其他同父手足。

    小同學B現年5歲，明年才能上小學，跟親生父親住，媽媽一個禮拜回家三次。其他時候住在其他爸爸家。

    小同學C現年6歲，媽媽的好朋友有個女兒5歲，他們已經有了伴侶登記！雙方媽媽約好只要滿12歲，就帶C去做監護人登記，成為女方成年前的未婚夫。這讓一眾小男生們羨慕不已。

    小同學D是唯4的女生之一，跟媽媽一起住，但是每天會有其他爸爸跟兄弟來家裡一起吃晚飯，吃完就回家，留下來過夜的人每天都不一樣，沒有親生父親，但每個爸爸都很疼愛她，給了他很多男玩伴，全都做過伴侶登記。

    整個兒童教室有20多個學生，但今天的同學可能明天就出院了，大家都不太記得其他人的名字，奇怪的事，20多個學生中，女生很少，有時加上自己只有3個，幾天下來也沒看見第5個女同學。

    大家家裡也都是兄弟，很少人有姊妹，或許這才是這個世界女生可以重婚的原因。

    女生很少，所以很多人共同擁有一個老婆，女孩子很小就會幫她找個未婚夫，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培養感情，並且讓這個未婚夫擁有小女友的監護權。

    六歲以下的女童不能被單獨放置在屋子、交通工具或任何能上鎖的室內，成年以前的女性不能在沒有監護人的陪同下在外過夜，除此之外，為了安全起見，女孩出門在外大多被建議要有伴侶陪同。

    這些政策都讓人想起以前有「榮譽處刑」文化的地方，那些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嚴重，甚至被當成物品對帶。還好這裡對女生沒有服裝規定，看起來也不要求女性貞潔，多產多子的婦女受人追捧，但老師們也很鼓勵女性追求「自我實現」，無論妳跟她說未來想做什麼，她們都會笑著回答很棒！。

    怎麼說呢，聽起來活像女性小說裡為了合法群交搞出來的世界，加上聽見幼女幫大叔啃roubang時警察那無動於衷的臉，我是不是穿越到小說世界了，tag   高H那種？

    重新翻開我未來監護人資料，現年15的他身高約170公分，身材修長，白金色頭髮應該是遺傳自方叔叔，帶著眼鏡，不太愛笑的照片看起來比較成熟。名字是方諏，現年中學二年級，看起來學業優秀，校內校外參加了不少社團，別說我以前的世界了，放在這裡絕對也是個資優股，看星星介紹時興奮的態度就知道。

    「未來能不能有美好的家庭生活就看他了吧。」

    才6歲就要被決定一輩子的伴侶，心裡多少都不太舒服，但討好中學生總是比成年人容易，得到監護人支持，才代表得到了自由，方諏是好對象總比他是爛人好。

    「但願你不是個難搞的靠北人。」

    這幾天星星又來過一趟，幫我量了身體尺寸，還帶我去兒童心理門診掛號，做了些像性向測驗的東西。面試那天早上她來得很早，給我一套衣服讓我穿著去面試，我把看起來很複雜的衣服披在椅子上。發現這是件帝政風洋裝，用色是深紅色，襪子是白色勾花吊帶襪，鞋子是黑色瑪莉珍，鄭重得像要去吃一頓昂貴的晚餐。

    下午一點半，我進入說明室，為了創造舒服又容易親近的環境，平常的會談桌被推到旁邊，中間被搬進休息區的沙發，排成L型，星星單獨拉了張椅子坐在L的斜邊上指著中間的位置讓我坐下。

    沒多久收養人一家三口走進來，為了展現禮貌我也跟星星站起來對他們微笑，白怡貞也回應我一個的笑容。

    方諏本人比照片看起來更冷淡，他跟我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坐下時我的視線只到他肩膀，要一個中二生跟小孩訂婚，他會不會其實很不願意？

    未來的爸媽倒是很開心，方叔叔看起來比白阿姨更興奮，與視訊時給我的印象相反。

    「周小姐妳好，感謝您給我們這次機會。」

    「別那麼說，這也是秦頤自己看的，現在小孩的想法更重要。」

    「哈哈哈確實，女人無論幾歲都是女人。」

    「妳的意思是秦頤自己也最喜歡我們是嗎？」白怡貞低頭問我。

    「嗯，其他人看起來很瘋狂，我不喜歡。」

    星星替我補充：「很多人拿到領養女孩的資格都很興奮，可能嚇到她了，秦頤比較文靜認生，但她是個乖孩子。」

    「當然，女孩子都比較乖。」

    星星指的當然不是這種男生才有的刻板印象，她向兩人不停輸出我的好話：「秦頤很愛學習，在上課時遇到字，都會寫下來回房間練習，算數也很厲害，非常的聰明。」

    「但是我聽說她沒有上過學。」

    我替自己說話：「以前爸爸不讓我外出，我才沒有上學的。」

    方叔叔探頭看我：「妳真的很聰明，會反駁我。」邊說邊伸出手碰到我的大腿。

    「那妳喜歡讀書嗎？我家有很多書，之後送妳跟阿諏去上同一間學校，那間的師資很好，再幫阿諏申請家庭房間，你們兩個住一起，他就能每天照顧妳了。」

    方叔叔說的好像是間知名私立學校，因為說出校名後星星還驚呼。但我腦袋裡突然被大量秦頤在沙發上被抓住撕咬的記憶佔滿，忍不住重重吸氣，手攪著裙襬上的蕾絲，克制自己尖叫或逃跑的衝動。

    突然一隻手打飛方叔叔的手掌，不客氣的吐槽：「哪個不識字的人會喜歡讀書了？天生喜歡解密碼嗎？」

    方諏打完爸爸後把手放到我頭上，很重，但頭裡的重量卻減輕了一般，我反覆握手放鬆身體，要繼續這場面談。

    這時，白阿姨卻提議讓方諏帶我出去玩。

    「我想跟周星玟小姐確認收養文件，會比較無聊，秦頤要不要跟阿諏哥哥去玩？讓哥哥給妳買冰吃。」

    「我想去！」

    開玩笑，住了幾天院，整天都在吃些沒有味道的食物，早就想念零食了，而且有機會出兒童病房當然要去，我到現在連醫院的候診大廳都沒見過。

    「你們出去注意安全，阿諏要保護好meimei喔。」

    「秦頤，妳出去要牽好方諏哥哥，不可以隨便分開，知道嗎？」

    「好的。」

    方諏也很乾脆地起身，給我他的右手。中學生的體溫很溫暖，衝著他剛剛幫我解圍的那一拍，我已經開始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