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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依然没有回应。那个他上前两步,看也不看跪在床榻前不敢哭出声的小宫人,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舒清妩的脸。他不敢使劲,怕一使劲就碰坏了她,于是那双常年握着朱笔的手只是在她脸上碰了一下,立即收了回来。舒清妩的脸还是温热的。她身上似乎还有着坤和宫里的暖意,脸上也依稀有了些血色。她还好好的。萧锦琛松了口气,他瘫坐在窗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一次进来的人是周娴宁。周娴宁看到床边跪着的哭泣的宫人,又看了一眼坐在娘娘身边的萧锦琛,立即给他行礼:“陛下安好。”萧锦琛心情很好。他甚至冲周娴宁笑了笑:“今日皇后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周娴宁微微一愣。她上前两步,越过宫人看了看床榻上的舒清妩,只这么一看,立即变了脸色。萧锦琛就看她两三步冲上前来,全然不顾管事姑姑的体统,也丝毫没有在乎皇帝陛下如何看待,她眼中只剩下舒清妩,心里自然也只有舒清妩。她来到床边,轻轻握住了舒清妩的手。舒清妩的手似乎跟年轻时一般,她的手很白也很软,便是因为病痛而失去曾经拥有的光泽,却也依旧细腻如初。然而此刻,舒清妩的手虽然还有些温热气,可她的手心却已经不再柔软了。她的手依旧停留在最后的姿态,就那么僵硬地浅浅环成一个圈,可她手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最终什么都没有握住。皇后娘娘已经仙去了。周娴宁对皇后娘娘太了解,她每日都陪在她身边,就算她早就不省人事,但周娴宁依旧没有想过离开她。可是舒清妩却就这么离开了自己。周娴宁根本没有去管有些怪异的皇帝陛下,她回过头来狠狠看着那个小宫人:“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小宫人吓得瑟瑟发抖。她不停流着泪,人也有点惊慌,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周娴宁在说什么。周娴宁却已经管不了那许多。她冲到小宫人面前,紧紧钳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她,想让她赶紧清醒过来。“你说,你说啊!娘娘怎么就去了!你倒是说啊!”周娴宁大喊出声。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疯狂过。就连还沉浸在舒清妩已经好转假象中的萧锦琛,也被周娴宁这样的样子惊醒,他看着状若疯癫的周娴宁,疑惑地开口:“周姑姑,你怎么了?”周娴宁狠狠回过头,她眼睛通红,眼底有着癫狂之色。“陛下,您在笑什么?”周娴宁咄咄逼人,“您是在高兴,娘娘已经仙去了吗?”梦里的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仓皇地看向舒清妩。萧锦琛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虽然心中也是疼痛难忍,可梦里这一切到底如同旁观别人的人生,他其实没有多少真实感。他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梦。可是心底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这都不是梦,你看清楚,你要想明白。萧锦琛强忍着心痛,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梦里的他似乎一点都没听明白周娴宁在说什么,他一边去握舒清妩的手,一边对周娴宁道:“周姑姑,你疯了不成?你看皇后的手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皇后的手一点都不暖。刚才的那些许的温热已经从她身上迅速消退,她的手又冷又硬,如同冬日里的冰雕一般,让人无法握住。刺骨的寒。他这才意识到,舒清妩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了。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的实事,其实一直都摆在眼前。舒清妩的心盲了,他则是眼瞎。他已经看不清来路,看不清归途。此刻的舒清妩闭着眼,脸上留着最后释怀的笑,整个人都是解脱的。难道离开他,真的就如此开怀吗?梦里的他坐在那,已经失去了语言的本能。周娴宁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她那双通红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小宫人,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小宫人本就被皇后娘娘的骤然离世弄蒙了,现在又被周姑姑一顿吓唬,差点瘫坐在地上起不来。她低头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看周娴宁依旧这么疯癫,只好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宫人一开口,周娴宁反而冷静下来。她沉着脸道:“你把事情都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宫人深深吸了口气,认真想了想,才道:“今晨突然落雪,当时姑姑在小厨房给娘娘盯着药,是红烛jiejie在殿中伺候娘娘,大抵是听到落雪声,娘娘竟是醒了过来。”一听到她说舒清妩醒来,萧锦琛的目光也投射到那小宫人身上。可是小宫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陛下的目光,她依旧在回忆刚刚发生的片段。“娘娘今日精神很好,她醒来之后似乎是察觉到姑姑不在,就让红烛jiejie去请姑姑回来,路上红烛jiejie碰见奴婢,便让奴婢过来给娘娘伺候些茶水。”事情到这里,大约都是周娴宁知道的。周娴宁喃喃自语:“确实,今日落了雪,我担心今天的药会出差错,就去了一趟小厨房,也是红烛叫了我来的。”前后不过就差了一刻。就差那么一刻!周娴宁紧紧攥着拳头。小宫人看她脸色越发沉寂,心里头难受又害怕,思来想去,竟是不敢说实话。“奴婢来的时候,娘娘就已经身故了。”她如此说的时候,全身都在抖。周娴宁豁然睁开眼睛,狠狠盯着她看,可萧锦琛却起身,一步踩到小宫人面前。萧锦琛脚尖一挑,狠狠把她踹到一边。只听“嘭咚”一声,小宫人单薄瘦弱的身体滚到屏风底下,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萧锦琛厉声道:“说实话。”那小宫人苍白着脸,她轻咳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萧锦琛这一脚饱含怒气,一下子把她踢出血来。小宫人睁着眼睛,看着周娴宁。“姑姑……”她微弱地哀求着。周娴宁叹了口气,她行至小宫人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年轻的脸。她还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同春日里新生的花骨朵,还带着些许的朝气和可爱。可根子已经烂了。周娴宁温柔地说:“蔻儿,你是乖孩子,你只要说实话,姑姑一定求陛下留你一条命,再说,你还念着家中不是?”小宫女蔻儿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她其实不敢说,但周娴宁说的话狠狠刺进她心口里,她又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