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令人绝望的爱
90.令人绝望的爱
还没到门口,他就站在楼梯上看见了一脸愁苦的李绍羽,不用他说,苏天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时青已经拿到结界符了。 他径直走到门前,将电话挂了。 大门的外观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苏天翊和李绍羽都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劲的抵抗力,它阻隔在门前,将两人挡在屋外。 换做以前,苏天翊也许会想着靠自己的力量冲破结界,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担心时青,并且祁衍的结界术有多强,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李绍羽完全不敢说话,乖乖站在一旁看着苏天翊拿出手机翻看着祁衍发给他的破解之法,苏天翊缓缓念着口诀,结界符瞬间失去了阻隔的力量,四周重新恢复如常。 敢情时青这个结界符是白求了。 屋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苏天翊进去之后叫了时青一声,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循着气味在厨房找到时青。 见到眼前的景象,苏天翊的心沉进谷底,李绍羽跟在他身后,也同样震惊了。 时青拿着尖刀,刀刃抵在喉管,往日清冷的眉眼只剩下麻木,他失望地看着来人,仿佛在问苏天翊,问他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会来。 刀尖折射出的寒光刺痛了苏天翊的双眼,刀刃压近皮肤里,只要再深入一下,尖刀会瞬间刺破颈动脉。 “时青,你把刀放下,”苏天翊强自镇定下来,语气中难掩紧张,他站在原地,竟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担忧和心疼一齐在漂亮的凤眸中涌现,时青望着他,好似回到了五年前的天津旧船厂,苏天翊明知有危险,却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救时青。 就在那一刻,时青第一次为苏天翊心动,可那心动却是假的,都是一场彩排。 时青也很想把刀放下,他不知道苏天翊为什么会冲破结界闯进来,打乱他全部的计划,甚至时青想自我了结的时候,脑仁就会刺痛不已,一道无法抗拒的指令在耳畔响起:“等他来。” 真是把身不由己演绎到了极致。 不过这样也好,还能在死前见到苏天翊最后一面,还能有时间劝他离开。 “时青,我求你了,你把刀放下,蛊毒还没发作呢,还有时间,我们回北京,你相信我,我能救你。”苏天翊的声音都哽咽了,他慢慢蹲下身子和时青的视线保持齐平。 李绍羽抿了抿唇,简直不忍心看这一幕,转身退出房间。 那天时青也是这样哀求他,可苏天翊还是一意孤行地将他带回这里,时青嘴唇微张,朝苏天翊比了个嘴型:“走。” 虚弱无力的声音落在苏天翊耳畔却重如千斤,看着时青麻木的样子,他心痛如绞,放任时青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他也活不下去。 “你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时青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天翊啊,你还记得宁秋原是怎么死的吗?” 苏天翊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忒了个干净。 “因为你们啊,”时青笑得悲凉,“如果不是你们想搅乱我们几家,让魏沐周去勾引宁秋原,他未必会替魏沐周参加南极科考队,也未必会死在南极……” 既然好好说话不能逼走苏天翊,那就换一种方式。 苏天翊闻言,脑袋垂了下去,碎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凌厉的下颚线。 “宁家的独子死了,他们也开始一蹶不振,季家的恒荣证券也去纽约发展了,祁家都快变成JC旗下的产业了,其他人就更不值一提了,这五年,我们几个家族分崩离析,JC一家独大,没有对手,风光无限,当年你们的所作所为真是收益显著。”时青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天翊抬起头,眸光黯淡,他距离时青只有几步之遥,却不能走向他,“所以说,你一直都是恨我的,对吧?” “是,”时青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歪着脑袋,“不仅有恨,还有爱……” 苏天翊心头一颤。 时青喉口酸涩,“当初我送梁婉回家的时候,她发现我对你有感情,她绝望地质问我,说时青你怎么能爱他啊。”他怔怔地看着苏天翊轻微颤抖的肩膀,“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我绝望了。” 苏天翊难以置信地抬眸看他,时青对他的爱建立在伤害之上,恨爱交加,怎会不让人绝望,他悲凉一笑:“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爱,竟让你感到如此绝望。” 时青摇摇头,“那天清晨,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浓雾里,我想让你留下来,但是我没办法,天翊,我没办法。” 苏天翊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听见时青的心里话了,比那些甜言蜜语还要触动人心,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向时青走去,“我不会离开你的,你……” 看着他脚步渐渐逼近,时青握着刀柄的手用力了几分,刀刃又压深了一些,苏天翊连忙顿住脚,连声安慰他:“我不往前走了,你别乱动。” “当我知道对我们几家动手的人是陈渐程的时候,我能力阻拦他,又或许是知道的太晚了,祁衍去了泰国,我和姜奕才知道一切的真相,我眼睁睁地看着祁衍去泰国送死,期待他命悬一线的时候陈渐程能发现自己的爱,多可笑啊,是吧。” 苏天翊拼命擦掉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生怕视线模糊看不清时青。 “我终究变成了和我大哥一样的人,看着一切痛苦发生,却没有阻止的能力,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永远受制于人,永远不得解脱。” “时青,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你了,但是你不能抛下我……” 苏天翊哽咽的声音听得时青心疼不已,“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恨的并不是你,是我自己,恨我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恨自己无能,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天翊,我不值得你喜欢……” 他亲口在爱人面前否认自己。 时青疲惫不堪地阖上眼帘,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天翊,我累了,很累,累到睁眼看这世界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你走吧……” 面前久久没有声音,时青的意识仍旧清醒,他清醒地感知到自己好像睡着了,宛若浸在水中,通体舒畅,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记忆在汪洋中随波逐流,他化作水上的浮萍,意识逐渐迷离。 锋利的尖刀落在瓷砖上,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时青安详的面容让苏天翊彻底慌了,他迅速扑过去,将时青抱在怀里。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脸色虚弱到极点。 苏天翊知道时青想一个人等死,可是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让时青出事,温润的手掌抚上光滑的脸颊,苏天翊低声轻轻唤道:“时青。” 闻声,怀中的人竟然将眼睛睁开了,苏天翊还没惊喜两秒,瞬间发觉情况不对劲,时青的眼神没有焦距,眼底寒凉一片。 “呃……” 刀刃的寒光在眼中划过,苏天翊眉头一皱,脖颈顿时传来剧痛,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刀刃流向时青紧握刀柄的手上。 浸在水中的意识濒临模糊,窒息感扑面而来,时青在水中拼命挣扎起来,水温渐渐升高,烫得皮肤发疼,被水流无形束缚住,他挣脱不开。 紧要关头,时青脑中掠过道德经中的一句话: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眼中陡然恢复一丝清明,却被手中的温度烫了个心惊,苏天翊下颚线的几寸处,暗红的鲜血犹如止不住的长河,源源不断的外溢,昔日殷红的嘴唇也变得惨白,可他仍旧没有放开抱着时青的手。 时青眼眶泛酸,慌张用手去捂着苏天翊脖子上的伤,哪里比心脏还脆弱,哪怕苏天翊是神,时青还是害怕,“天翊,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那不是我……” 一滴泪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苏天翊摸着时青的手,望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时青声音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落下。 “时青……” “你别有事啊,我都叫你走了,为什么不走,你是不是傻……” 苏天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青打断了,他心疼地根本听不见苏天翊的声音,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时青慌乱的样子呢,挺可爱的,苏天翊捧着他的脸,让他冷静,“时青!你看着我!” 时青眼角微红地凝望着他。 “你看,我没事。”苏天翊说罢,当着他的面,调动全身法力去愈合伤口,时青这一刀并不深,要愈合并不难。 脖颈上的伤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只留下一个三厘米的淡粉色伤痕,除了脖颈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青释怀一笑,带着血的手心疼地抚摸着苏天翊恢复好的伤口,喃喃自语道:“没事了,没事就好……” 只要苏天翊没事就好。 苏天翊深情地凝望着他,他第一次在没有谎言和误会的情况下感受时青毫不保留的心疼和爱,就算真死在他手上也值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青却重新倒回他怀里。 时青脸色惨白,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般,长睫无力地垂在脸上,气息更是一点也无。 “时青?时青?”苏天翊的心凉了一大截,无论他怎么呼唤,时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体温在渐渐消退。 “翊哥!”李绍羽的声音忽然响起,跟他一起推门进来的还有罗骐,他举着手里的资料,“找到了,是傀儡蛊。” 说罢,他俩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瞠目结舌。 苏天翊慌张无措地看着他们,他身上沾满了血,像个迷途的小兽一样,紧紧搂着怀里不知生死的人,仿佛怀里的人就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连忙冲过来,罗骐看见苏天翊脖子上愈合的伤疤,惊愕出声:“完了,蛊毒已经发作了。” 苏天翊将视线转回时青身上,血色褪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色疤痕,正已rou眼可见的速度腐坏。 时青已经死了。 苏天翊脑中空白一片,眼睁睁看着时青的生命在他眼前转瞬即逝,身躯也逐渐腐朽。 李绍羽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将强大的法力注进时青的身体里,维持他身体的本来样貌,不管接下来用什么方法,保住这具身体就是当务之急。 法力的大量消耗让他额头渗出细汗,时青的身体总算恢复原貌了,李绍羽收回法力,浑身脱力,要不是有罗骐在一旁扶着,他就要跪在地上了。 “翊哥,我的法力只能维持几个小时,你要赶紧想办法。”李绍羽提醒道。 涉及时青,苏天翊的理智瞬间回笼,傀儡蛊确实发作了,但是时青却在紧要关头收手了,没将尖刀刺得更深,也许是最后一刻,时青的意识回来了。 他不敢耽搁,打横将时青抱起,对罗骐说:“准备飞机,回北京。” 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北京一所私人医院里灯火通明,顶层病房外守着一支队伍,走廊里站了一群人,嘈杂一片。 罗骐领着一位蛊师从病房里走出来,蛊师摇着头,止不住地叹息。 李绍羽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看向罗骐,罗骐抹了把脸,不忍心看着李绍羽期待的目光,李绍羽见状,将脑袋垂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没得救了。 若这个傀儡蛊由小蛊师种下,或许有解决的方法,可时青身上的傀儡蛊是申立种下的,申立用心头血饲养了十几年,威力不容小觑,他们甚至无法想象苏天翊是如何在时青蛊毒发作之后全身而退的。 “全都走,把嘴闭紧,不许走漏一点儿消息!”罗骐声色俱厉的对面前这一众废物说道,那些人能力不济,救不了时青,只能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