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狠
耍狠
管文蓁从分行回来的时候,大堂经理说有位陆先生找她,说这人刚开了卡,从行外转进来五百万,与许经理聊了聊,然后一路从经理办公室聊进了行长办公室。 管文蓁预感大事不妙:陆呈锦来找她麻烦了。 她硬着头皮走向行长办公室,门开着,里头五个人齐齐望过来,招呼道“回来啦。” 她就目瞪口呆——好多人啊。 憨厚可掬的陈行,大智若愚的马行,对公的周经理,对私的许经理,和怡然自得的陆呈锦。 陆呈锦就是要这个效果,他今天特意打扮过,连发型也是上午去美容院吹的,在一群人中格外光鲜。 他看了眼表,和管文蓁搭话:“你们中午几点休息?我等你吃午饭。” 陈行也看一眼时间,说:“一般十二点。但不差这一会儿,你们去吧,我送你们出去。” 一群人就都到停车场。周经理懂车,盛赞陆呈锦的车如何如何好,又聊了几句才走。 管文蓁看着他们走远了,稍微松一口气,偷瞄陆呈锦一眼,觉得他瘦了些,略显憔悴,愈发有禁欲气质,很容易让自己见色起意,重蹈覆辙。 她低下头,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姨说你在A行上班,我去分行问了一下,分行的人告诉我你在这里。”他微微一笑,“多亏你有名,他们说你是行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管文蓁有点懊恼地想:我们银行员工对同事的隐私保护意识真是有待提高。 她咽了口唾沫,有点犯怵:“……谢谢表哥看我,但我是轮岗,不挂业绩,过两天也不知道在哪。表哥以后有什么事,对私找许经理,对公找周经理,就不用找我了,” 陆呈锦拉开车门,就两个字:“上车。” “我不去,我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我也是你哥哥。”陆呈锦挑眉,“你们新增一户私行奖励三千块,请哥哥吃个饭也不行?” 管文蓁想了想:“那你把卡号给我,我回头把钱转你卡上。 不料陆呈锦立即掏出刚办的银行卡:“转吧,现在就转。” 管文蓁无语,心想你还差这三千,又想,我也不差这三千,当即掏手机给他转了。 陆呈锦只是想要管文蓁的银行账号。 他看了眼手机,从转账记录里选择这三千元,划到最下面的”给对方转账“选项,心想真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他要立刻给她砸钱,砸得她见钱眼开。 一通cao作后,他发现一个问题:“绝了,你们银行一天只让我转一万。” 管文蓁本着职业精神同他解释:“新开卡有一万不错了。之后应该能自动到一百,再往上就要u盾……”正说着,收到短信提醒,说自己活期存入一万,汇款人陆呈锦。 她莫名其妙:“你干嘛?” “你学校旁边那套房,我找人租出去了,一年扣税加管理费,到手还有三万六。美元我留着,折人民币给你。” “我不要。”管文蓁试图跟他划清界限,“你买的房关我什么事。钱你自己留着,我现在就给你转回去。” “你转回来,我就天天来这找你。” “你有病啊?” 陆呈锦微微皱眉,一抬手,吓得她身子一缩,退了半步:“我错了!” “你头发上粘了东西。” 他无奈地解释。 果然,他从她耳朵上方捏下一块亮片,大概她刚才在分行拍宣传片时粘上的。 他继续道:“这房子从我买下来到现在,四年房价涨了六成。当初要不是你上学,我也不会买,相当于你帮我赚的。我将来卖了赚差价,中间租子就归你了,算你的分红。” 管文蓁心有余悸,态度恭敬了许多:“那我先收着。但我不会花的,你什么时候想要就找我拿。” 陆呈锦又叫她上车。 管文蓁摇头:“我真的不去。去了我又想做你女朋友。我们没有好结果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成熟一点,找个正经对象谈谈。别来招我了。” 陆呈锦和颜悦色:“哥哥下午有事,一会儿就要走了。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陪哥哥随便吃点,哥哥早饭还没吃呢,要饿死了。” 他们说话这一会儿功夫,停车场出出进进数位同事,都好奇心挺重,打量管文蓁,打量陆呈锦,打量陆呈锦的车,有的人走过去了还回头多看两眼。 管文蓁不想跟他在这现眼,说:“这儿没什么吃的。你非要吃就吃麦当劳吧,就在对面。那边商场有停车场,赶紧把你车挪过去。” 车门一关,二人独处,管文蓁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儿。 她十分心虚。 半年前她偷跑回国,在机场通知陆呈锦分手,之后拉黑他联系方式,不知他作何感想。 那会儿陆呈锦已经帮她在美国找好实习,在办工签,不知道进度办到哪里。 换位思考,她能被自己气死。 管文蓁坐在副驾,从后视镜偷瞄陆呈锦一眼,心想表哥真是好涵养。 又想,这叫扮猪吃老虎,自己不能上当受骗。别看陆呈锦现在好说话,一旦恢复关系,主动权还不立马回到他手上,到时她嗷嗷哭着求饶,屁股也要被他打开花。 想到陆呈锦可能要教训自己,管文蓁就有点犯怵,又有点期待。 她视线悄悄下滑,落在他cao作方向盘的手上,那双大手宽厚有力,小臂粗壮结实,一巴掌就能把她屁股打得高高肿起,鬼哭狼嚎,她要是敢逃,立刻就会被抓回去,死死摁在腿上…… 管文蓁愈发懊恼:我真他妈没点出息。 另一头,陆呈锦自从说动管文蓁上车,觉着已经拿捏住她,不禁心中狂喜,险些喜形于色,一路深呼吸,提醒自己沉住气。 等到停车场,他才再度开口:“小姨之前让我帮你问工作的事,还需要吗?” 管文蓁就怕他问着这个。 她回国求职屡屡碰壁,其实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那个一张嘴叭叭叭的爹,当初叫她回国时夸下海口,说有这关系那关系,让管文蓁先随便找着工作,找不到了他自会出马,胸脯拍得啪啪响。 后来管文蓁总共拿到两个offer,一个私企,她爸说绝不能去;另一个就是x行管培生,她爸也不满意,嫌不是四大行,又说管培都是假的,最后不是销售就是柜员。让她再找。 彼时招聘季已到尾声,管文蓁大怒,放话说“你找,你找得到我立马去”。管父上蹿下跳一个星期,发现他能给女儿能找到的工作就是个外包的大堂经理,连正式员工都不是,这才哑火,庆幸女儿接了银行的offer,又在家怨天怨地,说自己的狐朋狗友不是东西。 这些心酸,管文蓁自是没脸跟陆呈锦抱怨。 于是道:“不用了,我现在轮岗,先看看定岗在哪。要是能去后台就挺好的,去不了……也没有关系。” 陆呈锦问:“什么时候有结果?” 管文蓁就有点丧气:“不知道呢。可能要个一年半载吧……” 其实和她同一批入职的管培生里,有两个人已经转入中后台。‘能进的早早就进了,不能进的以后也进不去’, 她在网上看人家这么说,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陆呈锦原是盼着她不要太顺心,但见她真的丧气,又开始心疼。 他换下一个话题:“哥哥下周一去香港,你有什么想要的?哥哥带回来。” 管文蓁说:“我不要。我让你带,你又不收我钱。” 陆呈锦笑笑:“那我要是收呢?” 管文蓁想了想:“要不你帮你小姨带条项链吧,我工作赚钱了,一直想给她送个礼物。” 然后她忽然想起陆呈锦还在自己黑名单里,要怎么把款式发给他? 陆呈锦问:“你自己不要?” 管文蓁坚定地摇头:“我不要。” 陆呈锦望着她微笑,颇意味深长。 管文蓁心里发毛,说:“我是不想要,不是买不起。你不要误会。” 然而她工作以后不愿意花父母的钱,其实还真买不起。 陆呈锦说:“不急,你想好再跟我说。” 管文蓁看他满面春风,仿佛心情甚好,忽然有些难过,心想:凡事只有我求他,没有他求我的。以后不能这样了。 她想到自己母亲:mama知道我和他乱搞,会伤心死的。mama不忍心怪我,只会怪他,可能杀了他的心都有。然而当初是我勾引他在先,追求他许多年,他拒绝我无数次,狠狠教训我,我反而更喜欢他,非要跟他好。唉,我现在也还是喜欢他。 她咬咬牙,狠心道:“我现在就想好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以后没什么事,我们也不要联系了。” 管文蓁起身欲走,陆呈锦也站起来。 她板起面孔:“你不用送我,我想活动一下。散步回去,十分钟也就到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好,既没有重蹈覆辙,也没有与陆呈锦撕破脸皮,一切非常体面,符合成年人的处世之道。 而陆呈锦看出她口是心非,心想:这么不听话,该叫你长点教训。 耍狠谁不会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演得悲伤又绝情:“好。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就这样吧。我不会再找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抢先一步转身离去。 管文蓁呆在原地,一时百感交集,什么?就这样?明明是她提的分手,怎么好像她被甩了一样。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管文蓁数次起身,数次坐下,头昏耳鸣,喘不上气,仿佛五脏六腑绞作一团,过了很久才有力气离开。回银行时哭了一路,下午上班神志恍惚,到晚上更是痛彻心扉——伤心竟然能让一个人的心脏产生物理上的疼痛,令她深感不可思议,同时担心自己猝死。 夜里好不容易入睡,梦见她呼天抢地求陆呈锦帮忙,而陆呈锦视她与陌生人无异,说:“关我什么事?” 管文蓁“啊”一声惊醒,惊出一身冷汗,慌乱中掏出手机,添加了陆呈锦好友,翻翻他朋友圈,见清一色是工作内容,没什么好看。 再入睡,又梦见管母提刀要和陆呈锦拼命,管文蓁再次惨叫惊醒,又是一身冷汗,缓了缓,掏出手机把陆呈锦删了。 之后几天上班,管文蓁一是伤情,二是睡眠不足,总有点儿心不在焉,许经理见状脑洞大开,认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周一中午管文蓁被陆呈锦带走,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她把这猜想和同事分享,同事纷纷觉得有理。谣言不胫而走,后来惊动分行领导,连续几周反复在大会强调“见客户必须两人结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