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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布加拉提的重重盘问,一个小时之后,你终于蒙混过关。 布加拉提给你选了一个给餐厅厨师当副手的工作,你一阵沉默,还不如一开始就跟他说要干这个。 布加拉提行事干脆利落,上午刚跟你商量完,下午就领着你去工作的餐厅。 你与那位万分眼熟的厨房师傅面面相觑,他连看待你的那个有点怀疑又有点嫌弃的小眼神都与上次初见时一模一样。 ……行吧,就这样吧。 布加拉提又领着你到隔间,一个黄色头发紫色眼睛穿着绿色西装系柠檬黄领带的看着和意大利雷锋同龄的男孩抬起头,盯着你们。 布加拉提与他说了几句,又向你介绍,这位是潘纳科达·福葛。 “……?” 这是福葛?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欧洲人长得那么快吗,这跟一年后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啊,个头都差很多,现在他还没你高呢。 而且这位福葛看着一点也不像草莓,完全是哪家贵族小孩的形象。 布加拉提让你先和福葛交流一会,他去和这家店的店长商量你工作的问题。 你坐下来,在你旁边的福葛表情很丧,一副学法律丧失人性、眼神死的亚子。 之前的福葛也是一脸不高兴,但也不至于眼神死呀。 一开始,福葛对你的态度并不热衷,好像只是看在布加拉提的面子上才与你聊的,他的语调还与之前一样,你ptsd都要犯了。 下意识把聊天当成英语老师的口语choucha,你战战兢兢聊了几句,福葛死掉的眼睛莫名其妙被点亮。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福葛少年说与你聊天很投机,他从未遇到过连语言逻辑都与他一致的人,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挚友,他忍不住与你说了好多好多好多。 很好,一讲到高级词汇你就听不懂了。 可是福葛的眼睛又闪闪发光装满期待,你又不好意思不回应他。 哪有什么天降挚友啊,你的英语思维全都是他教给你的,你只是照葫芦画瓢! 服务员端来一些蛋糕和饮料,布加拉提与店长商量完了,坐下来听你磕磕巴巴回应学霸福葛的高深问题。 布加拉提的坐姿既狂野又优雅,你盯着布妈咪交叠翘起的双腿,很想说跷二郎腿会压迫脊椎神经,但是又想到他们是黑帮……随他们便吧。 福葛还在哔哔叭叭,从诗词歌赋讲到人生哲学,你听得脑壳疼,只能不间断往自己嘴里塞巧克力蛋糕,试图压制住将要奔涌而出的困倦眼泪。 他再讲十分钟,你铁定能睡过去。 渐渐的,福葛兴奋劲下去,终于察觉到你的力不从心,又沉闷着脸不吱声。 哦耶,课间休息。 你小小地松一口气,专心致志吃起蛋糕来。 『饮料你不喜欢喝吗?』 布加拉提突然问你,他的眼神指了下蛋糕盘前加有冰块还冒着泡的彩色碳酸饮料,上面放的有柠檬片与猕猴桃片,连吸管都是爱心卷的,很可爱。 你摇摇头,说自己不能喝凉的。 布加拉提愣了一下,随即去找服务员要一杯热的,福葛也有些奇怪地看你,你没理他。 他们歪果仁基本上都喝凉的,你在这里生活两年多,对他们这种反应习以为常。 等你磨磨唧唧吃完蛋糕,布加拉提说福葛学习很好,可以教你英语,这样你在这里生活得方便点。 福葛也表示赞同,他觉得你英语天赋很高(跟他学的),有许多与普通人不同的领悟(跟他学的),甚至觉得你学意大利语都能很快上手(这不可能)。 这场面似曾相识,你一脸绝望地看着他们,心脏病都要犯了。 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啊,你快窒息死了,就逃不过英语学习是吧。 你知道布加拉提是真心为你好,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你都懂。 于是你又开始了上午工作下午疯狂背英语的痛苦日子。 生活为何要为难你这条咸鱼呢…… 你苦着脸给厨房师傅干活,师傅一开始还是有点看不惯你,但自从与你分工做了一次海鲜烩饭,他的态度立马转变。 师傅说你简直就是上帝赐给他的助手,都不需要他指导,你就能如此完美地配合他,仿佛你们是一对早已度过磨合期的十年夫妻,连他做菜的习惯都知道。 他还问你中国人都是这样神奇吗?他只知道中国人会功夫,不知道中国人还会读心术。 师傅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你,对上帝发誓,他绝对不会把你的能力告诉任何人。 你:…… 『啊对对对。』 你不仅承认每个中国人都武功盖世,还会易容术读心术御剑飞行等等等等,听得厨房师傅心驰神往,说这辈子一定要去中国亲眼见一次,还问你能不能教他武术。 你决定把体育课学的什么太极拳太极拳太极刀都给他来一遍,不过体育课上你也在浑水摸鱼,动作没记全,糊弄一下歪果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结果早上太极拳刚打一小会,师傅就摆摆手说自己不行,问有没有再简单一点的。 那就练一下广场老大爷传授的八段锦吧,你跟他说这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不难。 厨师天真地相信你了,摆好姿势跟你学,过了十多分钟,师傅吹胡子瞪眼,说你骗人,这动作太难,光是呼吸法他就记不住。 你说这比英语好学多了,动作就没几个。 师傅说不过你,继续吹胡子瞪眼。 布加拉提和福葛一直在一旁围观,吃完披萨,布加拉提给厨师露了一手,他的动作比你做得还标准,你说的要点他全做对了。 大牛喝啤酒,你对布加拉提竖起大拇指。 师傅说自己没练功的天赋,悻悻然回去接着做菜,你跟在他后面说师傅做菜的功夫全球第一,他才勉勉强强歇了脾气,吹着小曲儿快快乐乐揉面去了。 福葛说你会的很多啊,还有没有别的,他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很好奇。 你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布加拉提问有没有民歌。 你说有,一边洗菜,一边给他们来了几首儿歌。 “水乡滴孩子~爱水乡~~从小生长在~南湖旁~~山中滴清泉香喷喷~湖里滴水菱甜又爽啊~划呀~啊划~~啊划呀~啊划~” 师傅哼的调被你带跑了,摇摆着身子,你也一起摇。 “水乡滴孩子爱水乡啊水乡滴孩子~~爱水乡~~” 布加拉提和福葛给你鼓掌,你唱完给他们翻译一遍,接着唱《小螺号》,好多你都记不清了,最后干脆给他们来一曲儿歌串烧。 要工作了,你把这两个捣乱的黑帮分子赶出去,继续矜矜业业干活。 你一直住在布加拉提家,即使餐厅给你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布加拉提也没有提让你搬出去的这件事,甚至买了折叠床放在客厅,卧室还让给你。 你不存在的良心痛了那么一下下。 某晚,你沉迷写英语作业(假的),听到布加拉提回来,就出卧室主动问他。 布加拉提正在折衣服,他抬眼看你,说你每月赚的这点小钱,租完房就没饭吃了。 你呆,之前你都没付过房租,没计算过房租加上日常开销的消费,这样一算,差很多啊…… 布加拉提的衣服上有点血迹,你凑过去,说自己能帮他洗,布加拉提没答应,问你作业写完没。 你:…… 你梗塞地看着他,跑回卧室继续赶作业去。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为难你。 福葛的教学业务显然没有一年之后熟,他给你布置的作业难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也不知是他对你的学习能力有误解,还是对你期待过高,每天高强度的写题背英语你都要吐了。 福葛甚至还让布加拉提监督,有听写就算了,早上晚上吃饭的时候,布加拉提居然还随机choucha。 你记忆力是真的差,前一天记得很牢,睡了一觉第二天choucha就忘了,不仅福葛拿着单词表的沉默让你发怵,布加拉提在餐桌上面对你坑坑巴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母的沉默也让你怵得慌。 这个福葛比之前那个凶残好几倍,他一吼你就把你吓僵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福葛看你这样,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布加拉提也无言以对,他倒是没批评你,只是在几次听写choucha之后,跟你说他会让福葛给你降低难度。 第二天见到福葛,男孩满脸复杂地盯着你叹气,把你的任务量减了一半,并且调整了教学模式。 摸索这么多天,福葛总算明白你的记忆水平,先前给你的那些市面上的英语习题都不让你做了,只让你做他编写的习题。 调整过后的效果很明显,你的英语学习没有再原地踏步,听写和随机choucha全对,福葛舒心一笑,布加拉提也在餐桌上露出了微笑。 你也露出疲惫且想死的微笑。 英语学习终于回到以前的难度,你可以大大方方摸鱼了。 于是乎福葛没能舒心多久,就被你这个不求上进的懒货气到不行。 『给你降低难度你还做成这样?!你个蠢货是在看不起我吗?!啊?!』 福葛戳着你听写本上好几行的错误,撕下这张纸团起来,要扔到你身上。 你低着头,承认自己是笨蛋。 福葛手停了,举在半空中,深呼吸几口气,又放了下去。 『是不是让你太累了?你上午刚工作完就要学习,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福葛的语气特别的温柔,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也不是。』你诚实地摇摇头,『我就是不想学。』 他火气又噌地上来了,脸色变来变去,你给他分一块你做的草莓蛋糕,他吃下去,停了一会,心平气和(假)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学。 『是很累,但这跟工作没关系。』你也慢吞吞嚼一块,『我做什么都累,只有睡觉发呆能让我不累。』 『什么都累?』福葛紧皱着眉,手里乱比划,『现在和我说话也累?吃蛋糕也累?』 你点头。 福葛好像额头很痛,用手搓着额头,没再说话。 你见他不讲课了,就吃着草莓蛋糕发呆。 『我懂了。』福葛点点头,『是我太严厉,我不该对你这么……』 福葛没继续往下说,他不继续说,你也搞不懂,趴在桌子上咬着叉子看他。 『……没事。』福葛摇摇头,『没事了。』 你懵圈,他好像很失落,是因为你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吗? 可是就算他对你抱有期望,你也做不到啊。你又分给福葛几块草莓蛋糕,福葛都吃掉了。 你们把蛋糕吃完,福葛接着给你讲题,中间你又没忍住跑了几次神,他仅仅拿叉子轻轻敲你的手背,没有再说你。 你与福葛的师生关系变得非常和睦,福葛老师对你的容忍度一升再升,甚至看到你睡着也不叫你,等你睡醒了再接着给你讲。 简直是绝世温柔好老师。 布加拉提没再每天吃饭的时候choucha,许是福葛同他说了,福葛也没再布置课外听写任务,你总算能从英语王国里喘上一口气。 生活开始步入与从前一样的日子,你这条咸鱼渐渐闲起来,经常在布加拉提家的客厅里晒暖发呆。 这与以前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宅的地方换了。 一开始是宅家里,后来是宅宿舍,再接着是宅棕毛先生赠你的房子,现在是宅布加拉提的家里。 布加拉提时常不在家,他很忙,你也不清楚他在忙什么,虽然你们住在一间房子里,但除了一起吃饭,就没什么共同的相处。 他们那不勒斯人很喜欢用手势,布加拉提也是,如果回复你的是简短的语句,他通常不会讲话,而是直接做手势。 大多你都看不懂,你只能看懂像厨房师傅用过的手语,于是布加拉提不得不练就用英语回应你的习惯,才不至于连日常对话都进行不下去。 布加拉提的衣柜为你腾出了一部分,用来存放你的衣物。 为了区分开,你在自己使用的抽屉贴上标签,上面写上衣物的分类,布加拉提看着你在标签上光明磊落写着“Underwear”,沉默了。 内衣当然是要重新买,可是这里卖的胸衣要么穿着不舒服要么不会穿,你之前都是穿着原本的胸衣应付,但是这次你的胸衣没跟过来,只能换新的。 天渐渐热了,你里面没法再不穿,可你又不想每天穿着不舒服紧箍着的胸衣,就很纠结。 尤其是和店员交流很麻烦,这里很多人都不会说英语,上次就是因为沟通不畅,你才只买了内裤。 你纠结了好几天,学习效率都下降了,福葛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就说你不知道怎么买胸衣。 福葛张了张嘴,睁大了眼,脸涨红起来,眼神往下瞟又赶紧收回来,呃呃几声,说这种问题应该问你的女性朋友。 『我没有女性朋友。』你说,『我目前在这里只认识你和布加拉提还有厨房师傅。』 福葛无言了,面色复杂,沉默半响,说布加拉提应该会帮你。 于是等晚上布加拉提回来,你就跟他提了这件事。 布加拉提表情有点怪,你捕捉歪果仁微表情的能力着实差,布加拉提的表情浮动太小,你都看不懂。 布妈咪看了眼你的胸,又把目光侧开,问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穿,你摇摇头,他沉默。 于是第二天下午,福葛老师给你放了假,布加拉提带着你满街找女士内衣店。 布妈咪看样子也不怎么了解,半路问了许多老奶奶与妇人,她们很热心地指了几个方向,应该是在推荐哪些内衣店好。 逛了好几个内衣店,你都像个娃娃被店员各种捏捏摆弄,布加拉提负责当翻译,店员给你推荐好几样,你试了试,都不怎么满意。 『有没有穿着和没穿一样的?最舒服的。』 店员想了想,给你推荐乳贴,但是她不建议长期使用,说有各种不好的风险。 『不要买这个。』 布妈咪直接一票否决。 在几家内衣店徘徊良久,你最终只买了几件运动内衣。 运动内衣确实比别的舒服,但是你就是不喜欢穿胸衣,为什么男的都不用穿,女的就非要穿啊? 你不高兴地盯着布加拉提的开胸,他好像有穿,还是黑色蕾丝内衣。布加拉提问你怎么了,你说你不想穿。 布加拉提沉默一会,说你最好还是穿上。 你问为什么,布加拉提更沉默了。 布妈咪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几欲开口,最后又闭上。 他问你真的不明白吗,你完全蒙圈,问明白什么。 布加拉提的表情头一次这么惆怅,好像在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叹了声气,重复道你最好穿上。 你觉得他这说的跟没说一样,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与布加拉提相处,最大的问题就是沟通,很多时候他不说出来,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你也并未多么在意。 在录入英语的空隙,你时常会突然停下来,目光放向某处发呆。 布加拉提问你在想什么,你摇摇头,什么也没想。 你一直都这样,现在不过是回到原点。 他大约也不懂你,你从来不与他主动聊天,学习英语已经消耗了你绝大部分动嘴的能量,你连“嗯”都不想“嗯”。 重新开始的第二个月,你又一次生理痛。 第一个月没有痛,你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变好了,结果这次就打碎了你的侥幸,月经推迟半个多月,大半夜你疼得打滚,被子褥子染了一滩血。 布加拉提被你的哭声吵醒,开门进来看你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你受伤了,扒下你的裤子,才慢半拍意识到你是生理期。 经期紊乱,比前两年还不好。 布加拉提抱着你去医院,你一边哭一边被按着做检查,医生居然让你吃冰激凌以毒攻毒,幸好布加拉提又带着你找另一家医院,没有让你惨遭庸医毒手。 打上止痛针,靠谱医生又给你开了几盒止痛药。 药针起效,你趴在布加拉提腿上,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是没撑多久,又疼醒了。 你已经被他带回家,月经纸都是布妈咪帮忙换上的,被褥也换了新。 见你醒了,布妈咪给你倒热水,你不想喝,他就硬灌给你。 你哭诉他是个坏蛋,布加拉提冷静地说自己是个黑帮,又缓下语气,说这是为你好。 你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第二天醒来,坐在床头的不是布加拉提,而是福葛。 福葛老师正在批改你的作业,他没提学习的事,问你想吃什么。 你什么都不想吃,胃还在随zigong痉挛抽搐,福葛说你不吃饭就没力气抗过去,你不想听,躲在被子里发抖。 福葛出去一阵,拿回来一些东西,把食物切成小碎块喂给你。 他说的没错,所以你还是吃下去了。 胃蠕动牵动着zigong更痛,你抽泣着被他喂着,眼泪滚到他手上,福葛老师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手没有动。 他的表情与平时很不一样。 你读不懂他。 吃完又喝了杯热牛奶,他坐在床边抚摸你的后背,你感觉好了许多,感官注意力被转移到后背上,腹部反而没再那么明显。 你渐渐困了,半睡半醒之间,你听到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确实不应该喝凉的。 你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三天,都是福葛在照顾你,等晚上布加拉提回来,他就能休息一下。 福葛给你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你什么都不用背也不用写,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次的月经一下来了十天,你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检查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经此一事后,布加拉提与福葛对你的态度都比以前轻柔许多,动不动就对你各种嘘寒问暖。 什么衣服是不是穿薄了,刮风一定要戴上帽子,凉的甜点也不让你吃。 你头皮发麻,从未觉得他们如此话多、如此过分。 怎么福葛也唠叨得跟你妈似的,你寻思这不至于吧,又不是天天痛经,搞得你还以为自己身患癌症,没几个月就要死了。 在你持续的匪夷所思目光中,他们诡异的态度又变了回去,你松口气,一直被那样关注,你是真受不了。 生理期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咸鱼继续在工作之余打瞌睡犯困。 有的时候布加拉提会突然提问,你昨天吃了什么。你迷茫地望着他,他说怕你年纪轻轻就患老年痴呆。 你还真不记得了。 布加拉提又拉着你去医院看脑子,结果却显示没有问题,他拿着检查单子,看待你的眼神万分复杂。 同样的表情你在棕毛先生与阿帕基的脸上也见到过。 你还发现了一件事,布加拉提回家居然不换鞋。 这是某次你在客厅背英语、布加拉提恰好回来时注意到的,他换掉衣服,却穿着皮鞋进屋,接着妈咪就去洗手做晚饭了。 你一连在客厅蹲守好几天,他除了睡觉洗澡(?),甚至连鞋子都不脱。 说起来,以前阿帕基进你家门也是被你说了要换鞋,才去换上拖鞋。 难道这也有文化差异? 这天早上,布加拉提喝着咖啡看报纸,见你还在盯他的鞋,就问你盯这个干什么,几天了还没盯够。 你们就拖鞋的文化差异展开了讨论,你才知道,意大利人回家居然都不换鞋! 这与你记忆里的不一样,那次过年,布加拉提家里备的有拖鞋,而且大家都换了的。 难道他们换上拖鞋只是为了照顾你的习惯? 为什么,没必要吧。 他们总是会做一些让你感到匪夷所思的事,不管是阿帕基把你托付给乔鲁诺,还是布加拉提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开不开心,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日子过得好不好,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这样的好人,未免有些太好了,好到连老天都觉得人间不值得拥有,将他们带走。 你吃着早餐发着呆,布加拉提喝完了咖啡,敲敲桌子让你不要再跑神,上班要迟到了。 今天外边下雨,布加拉提拿着伞,送你去餐厅。 下午的时候,雨就停了。福葛还没过来,你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作业,布加拉提中午有事没吃饭,推到了下午才过来吃。 你检查完作业,开始发呆。 福葛过来了,还带来一个左眼蒙着绷带的小男孩。 福葛说想请小男孩吃意大利面,布加拉提那盘还没有动,就把自己的给了他。 小男孩吃得狼吞虎咽,身上脏兮兮的,这样子你熟,跟你之前一样是个街头混子。 你去洗毛巾给他擦脸,他吃得脸鼓鼓,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你。 福葛没有给你批改作业,布加拉提送小男孩去医院,你和福葛跟着过去,他们与医生谈话,你听到“纳兰迦”这个名字。 你看着这个小男孩,确实能窥见那个与你分享零食、就算听不懂你说话也跟你嘻嘻嘻哈哈哈的少年的影子。 有点像,却又不怎么像。 每天下午福葛给你上完课,你都带着作业去医院,在纳兰迦身边做作业,写累了,就给他削水果。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还给他削水果。 或许他并不需要你给他削水果,也不需要你来看他。 纳兰迦被你一口一口喂,他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小学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玩泥巴,他却开始流浪了。 小男孩吃完之后,对你说了什么,你听不懂,就对他笑笑。 他闭嘴了,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着你,不说话。 他为什么会流浪呢? 你不禁想,是他父母不要他了吗?这在那不勒斯并不少见,的确很有可能。 纳兰迦喜欢吃膨化食品,喜欢吃薯片,还有你做的草莓蛋糕。 等他好得差不多,你就掂着这些过去,继续给他投喂。 这天,布加拉提也在,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布加拉提狠狠凶了纳兰迦一顿。 你还没被布加拉提凶过,他那个样子把在一旁切水果的你吓懵了,布加拉提看了眼你,让你出去。 你去到门外,病房里他们还在说话,纳兰迦也很激动,但很快他就熄了声。 布加拉提出来,带着你回去。 你想问纳兰迦的事,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你对纳兰迦一点也不了解,只记得他跟你分享零食、跟福葛打架,还背着你到处乱跑,每天都跟你一起痴呆傻乐,阿帕基说你们看上去像两个智障。 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死了。 他们都是这样。 来的时候不跟你打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一声不响。 你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布加拉提回到家,问你刚刚他是不是吓着你了,你摇摇头,继续拿起教材背英语。 没过几天,纳兰迦就出了院,但你没在餐厅见到他,就问福葛,纳兰迦去哪了。 福葛说他回家上学去了。 “……?” 你奇怪,纳兰迦没加入黑帮?怎么回去上学了,你之前没见他去上学啊。 不过你很快就想通,这人都不太一样,可能事情也不一样吧,纳兰迦说不定不会当黑帮,挺好的。 继续每天工作学习背英语,你和布加拉提难得同时放了一次假,布妈咪见你瘫在沙发上那副无可救药的痴呆样,问你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 『你想去哪?』 『我想在家里呆着。』 无效沟通。 布加拉提面无表情看着你,把福葛叫过来一起商量去哪玩。 你躺在沙发上玩手指,又撕几张纸折爱心和各式各样的千纸鹤,他们聊完,布加拉提让你回屋去换衣服。 你满不情愿磨磨唧唧地移回卧室,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被拉着出门。 布加拉提开过来车,福葛把你按进后车座,他自己坐到副驾驶。 后车座还有抱枕和饮料零食,零食袋上都是意大利文看不懂,看图案应该是有糖、巧克力、果冻、膨化食品、小面包之类的。 他们没跟你说要去哪里,你也没问,捞起毛绒抱枕压进怀里,抱枕大到你可以趴在上面睡觉了。 你盯着车前窗出神,布加拉提与福葛偶尔聊着,这种感觉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那不勒斯市很大,之前你被拖着徒步走就觉得大了,这次布加拉提开车出去,你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大。 全都是你不认识的地方,你每天行走的路线或许只是这里面的万分之一,那些不知是什么功能的建筑很快就被汽车甩开,海边的那不勒斯城被抛在你们的身后。 你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年,你喜欢这里吗?你从没想过。 汽车内部的白噪音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可能是发动机的嗡嗡声、车轮碾过油柏路的声,也许还有别的,你对汽车不怎么了解。 催眠。 布加拉提与福葛的交谈声也催眠,他们说话不是起伏很大的腔调,意识朦胧之间,你都分不清两人的声响。 耳边接收到的逐渐散成了颗粒,你抱着枕头,慢慢睡了过去。 车上的睡眠没那么沉,东倒西歪,前俯后仰,很难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哪怕是躺下去,也会有一边腿被压着。 你只能醒了,雾蒙蒙地望着前方,眼睛没有聚焦。 『睡醒了?』 副驾驶座的福葛扭过来,问了你几个英语语法的问题。 你茫芒然地看着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感觉听到了鱼吐泡泡的声响。 『你还没睡醒啊。』 他用感叹的肯定句。 你缓慢眨了下眼,趴到驾驶座的靠背上,试图辨别现在到了哪里。 布加拉提就在你前面,他的手在认真开车,你脑子还没转过来,盯着他身上让你眼熟的衣服,摸了上去。 有着细腻纹路的白色西装,上面蝌蚪样的黑色花纹用手指抠不掉,肩部和上臂还有金属拉链,你把拉链拉开,这不是装饰,是真的拉链,他里面没穿衣服。 福葛瞪着大眼看你动作,布加拉提从车内后视镜瞄你一眼,问你在干什么。 你反反复复拉他的拉链,脑海中的迷雾渐渐被驱散了。 是活人啊。 你想,这不是苏小怜买的那些周边,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 你说。 布加拉提似乎已经习惯你空荡荡的头脑,没再发问,你还趴在靠背上,手搭在他的衣服上没有放开。 他还活着。你感受着手掌下衣服下面的热量与心跳,他还活着。 公路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车窗外的景色让你感到熟悉,国内的高速公路也差不多是这样,路边是荒草或是田野,还有远远近近伫立着的小村庄。 『我爸爸mama也带着我出来过。』 你突然说。 『他们开着车,开在国道或者高速公路上,路边有的时候是山,有的时候是荒漠,有的时候是农庄。』 『他们有的时候会骗我,说前面跑过来一只熊猫、天上飞的有凤凰,我就趴过去找,问在哪在哪,结果他们都是在骗我。』 布加拉提和福葛听笑了,不过谁也没有插话。 『有的时候远处的山上有雾,像丝带一样。天很蓝,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白云,我们拿着手机还有照相机录影,天上的云会转,回家之后把录影和照片都传到电脑上,每一年去过什么地方,都建的有文件夹。』 『他们总是带我出去玩。』你继续说着,『他们怕我一直呆在家里自闭抑郁,怕我变智障,就经常带我去各个省市的博物馆、名胜古迹,让我多交朋友,出去旅游也是带上亲戚的孩子一起,要让我有个伴。』 你有好几个表亲堂亲,关系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长辈们的关系就很不错,子代关系自然也就变得亲近。 更远的你就不清楚了,据说再往上和上上一辈,关系就没那么好,太久远,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布加拉提问。 『没有,我是独生女。』你说。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福葛回应。 『是啊。』你回答。 你没有再讲了,抠着布加拉提的拉链发呆,他们也没有再说。 后面有人超车,布加拉提看了那边一眼,没什么表示,让他们超去。 『你想家吗?』 布加拉提突然问。 你没说话。 你不敢想。 你怕自己一想,这辈子都不开心了。 手里拽着布加拉提的拉链,上下拉拉合合,布加拉提捉住你顽皮的手,叫你别乱闹。 “嗯。” 你的声音闷在鼻腔里,模模糊糊地说。 福葛与你分了零食,又行了十多分钟,路段前方有个岔口。 『前面有休息站,有人想去卫生间吗?』布加拉提问,『或者在那里吃个午饭。』 『中午饭?』你顿时懵住,『我睡了一个上午吗?』 『不然呢。』福葛忍不住取笑,『如果不是在车上,你能睡一整天吧。』 你打了他一下,福葛捂着嘴扭过头去,背对你的身体还在发颤。 你鼓着脸看他,布加拉提也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啊? 『就在那里吃午餐吧。』 福葛缓过来劲,放下手,回复布加拉提的话。 汽车转弯停靠在休息站,除了人和文字不一样,其它地方和国内挺像的。 这个时间点休息站人不少,你抓住离你最近的福葛的手腕,省得自己跑丢。 你除了自己这个人什么也没带,没有手机,走散了都联系不上。 先去卫生间,接着再去点餐。 休息站的公共卫生间还是与你之前进过的一样,没有蹲便,你排队看着她们上完厕所,那边那个很低的像儿童洗手池的居然是用来冲屁股的。 这你属实接受不了,想想那种感觉就很怪异。 不管是去哪旅行,公共卫生间总要忍受一下,你皱着脸跑出卫生间,感觉今年的智慧都被你用完了。 你还没能从卫生间里的打击中出来,恍恍惚惚跟着在厕所门口等着的布加拉提去餐位,福葛已经坐在那等着,布加拉提让你坐过去,他去点餐。 他没问你想吃什么,你点点头,反正意大利的饭你吃起来都差不多,平日布加拉提做的饭你从来都不挑,就坐在福葛对面,低着头发呆。 有人过来跟你搭话,是陌生人,还是男的,你听不懂,拘谨地缩着身子,没回应他。 福葛站起来与那个男的说了什么,陌生男的走了。 周围的座位渐渐坐上了人,这种环境让你很不舒服,身体与情绪都放松不下来。 布加拉提过来与福葛说了几句,又弯下身问你怎么了。 你抓着裤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布加拉提拉着你到外面,又问你一遍。 室外不封闭,没那么拥挤,你稍微好了点。 『人太多了,我有点受不了。』你说。 布加拉提紧皱着眉,『我以为你已经好了。』 你摇摇头。 『那户外可以吗,就在这里吃。』 布加拉提指着室外的露天座椅,那里位置不多,人自然也少。 你点点头。 布加拉提让你去那边先坐着,他去叫福葛,你就过去坐了,然而凳子还没捂热,又有男的来找你说话。 是两三个结伴的,不知是哪国人,反正说的话你听不懂,他们看上去很是热情,笑着对你说着什么,不太像是找你问路,而是想跟你搭讪。 你不知道怎么应付,就依照以前的习惯,低着头礼貌地对他们腼腆地笑一笑。 却不知怎么,他们更兴奋了,几个人突然挨得你很近,呼吸都喷在你的皮肤上,你紧张得都要冒汗。 下意识用目光去找布加拉提和福葛,他们正好出来,你用眼神向他们求救,他们跑过来跟这几个男的说了几句。 那几个男的看上去不想走,跟布加拉提与福葛语言拉扯。 福葛站到你位置的后面,双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布加拉提又说了几句,那几个男的表情变了,嘴里嘟嘟囔囔,勾肩搭背着走了。 布加拉提过来,问你怎么样。 你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太阳xue还因为应激反应在突突跳,脑壳有点痛,放在腿上交叠的手也还在抖。 他们俩没再说话,福葛坐下来陪你,布加拉提去拿饭。他们两人吃的披萨,给你点的是烩饭,你搅拌搅拌,慢悠悠地吃,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出门旅行还是太为难你这个社恐了。 正午的太阳很晒,头顶有遮阳伞,倒还行。 布加拉提回车上小憩一会,福葛坐你旁边,陪你晒暖。他继续对你进行英语choucha,你绝望地看着他,他是不丧了,你丧到仿佛学英语失去了人性,鱼目无光。 你全都答对,福葛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奖励你接下来的米兰之游不用继续写作业。 你:? 他原本还打算旅游的时候给你布置作业? 变不变态啊?简直不是人! 休息完继续上路,等到了米兰,已经是晚上快八点。 你没有身份证,也不知布加拉提是怎么解决的,订酒店畅通无阻,这可能就是黑帮的权利吧。 订了两个房间,你住一个单人间,他们住双人间,单人间与双人间不在同一区域,隔得很远。 布加拉提把房卡给你,教你怎么用,你用房卡成功打开门,福葛在一旁震惊地表扬你居然会开。 你:? 他们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布加拉提给你指他们的房间在哪,有事就找他们,别敲错门给别人投怀送抱。 你:…… 『我难道是哪个稀有品种的弱智吗?』 你忍不住吐槽。 他们满脸都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你平等地给他们一人一拳。 车上一路把零食都分完,你不饿,不想吃晚饭,就跟他们拜拜,自己先睡觉去。 『你都睡一天了,还睡?』 『在车上那不是睡觉,那只是打盹,不一样的。』 『不,你这明显是睡多了吧。』 你不管福葛怎么说,关上门锁上,蹬掉鞋趴床上睡了。 外边的风把纱帘卷起来,你想让屋内通气,就没锁上窗。 这个夜晚不怎么平静。 “噔噔噔。” 有人敲你房间的门。 “噔噔噔。” “谁啊……?” 你被吵醒了,坐起来问了一句,但是外边没人回应。 “噔噔噔。” “……?” 你迷迷瞪瞪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一条血淋淋的大腿。 小学时期同学恶作剧在你的耳边讲的恐怖故事从潜意识里翻出来,那篇《血淋淋的大腿》从头到尾在你脑海里过了一遍,你下意识踹它一脚,拔腿就跑。 头脑还没清醒,那条大腿还在你后边追,你心脏快要爆炸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在走廊里认着门牌号,找到布加拉提和福葛的房间门就狂拍。 “布加拉提,福葛,开门呐,有鬼啊!” 那条大腿要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