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纪念
“你知道你没法用眼神瞪死我的对吧。”陆小凤笑了笑。 酒招子里,路轩的左脚缠着绷带,怀中抱了一把损坏的水枪:“你搞坏了我的枪,不然我刚才最后一下就射中公孙大娘的脸了!” 陆小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敷衍的气音:“我不接受你的指控。” 路轩道:“难道你不想看看她真正的样子?” “想,”他眨眨眼,伸出手去扯路轩板着的脸,笑嘻嘻地说,“但我还不想看到你被剁成rou酱。” 天哪。 路轩拍掉陆小凤的手,瞪着他,阴阳怪气地心想:多么好心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突然插手,害我跌了一跤扭到脚就更好心了! 脚步声渐近,路轩和陆小凤一齐望去,但靠近的不是薛冰,而是店伙计。 “他还没有笨到能被人砍成一坨rou酱,但有的人不是rou酱却早已是个大笨蛋。”伙计端来酒菜,“砰”的,往桌上摆,看也不看陆小凤,冷冷地道。 陆小凤怔住,这伙计吃错什么药了?回头看看路轩,发现他在招呼薛冰和公孙大娘。 当薛冰和公孙大娘坐下,他又怔住了。 为什么现在的局面是——他在跟他所怀疑的凶手一起吃酒? 重新涂了层胭脂的薛冰和公孙大娘有说有笑,自然没有给路轩好脸色看。 公孙大娘本来不想来的,尤其不想看到这两个姓“lu”的,但她还是来了,只有她的八妹知道为什么。 陆小凤不动声色地踢了路轩一脚,冲他使眼色。 陆小凤:你叫她们来的? 路轩回复:我以为是你叫的。 陆小凤:? 陆小凤:我没叫。 路轩:你没叫狗在叫?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今日自己的疑惑实在多了些。 陆小凤:你骂我是狗? 路轩:还是一只聪明伶俐无敌可爱的小狗。 陆小凤: 陆小凤: 他的表情仿佛活吞六百八十条蚯蚓。 薛冰偷偷观察他们互相挤眉弄眼,冷笑道:“二位,暗送秋波也要看场合吧。” 陆小凤板着脸解释:“我既没有暗送秋波,也不是见鬼的什么小狗。” 薛冰疑惑地扬起眉毛。 漂亮的女人天生像聚光灯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何况这里有两个漂亮的女人。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有毒,但这个摇摇晃晃走过来的醉汉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 “我对你一见倾心,一直念念不忘。”醉酒汉子对薛冰深情告白,说完还兀自去牵她的手。 但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注意到他一面说一面偷瞄公孙大娘。 也许醉汉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惜四人中没有人武功低过他。 醉汉的手就要碰到薛冰之时,剑出鞘的声音“呛——”地响起,紧接着“啪嗒”一声,整只右手掉落在酒桌上,血淋淋地打湿了桌面。 疼痛瞬间袭过被酒精蒙蔽的大脑,醉汉剧痛之下哀嚎,才叫了半声,又听“啪嗒”一声,胯下之物随着碎裂的布料齐齐掉落。 他的朋友们本来坐在对面笑嘻嘻地看着,此刻怒吼着冲上来,只觉两腿之间一凉,剧痛紧接其后。 现在他们一个个全部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在痛苦嚎叫的立体环绕声里,路轩慢慢把剑收入剑鞘,公孙大娘拿出手帕擦去两柄短剑上的残余血液,薛冰咯咯娇笑,笑颜依旧天真无邪。 只有陆小凤愁眉苦脸,他本以为身边坐着三个麻烦,现在才知道是三个超级大麻烦! “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你,”店伙计自个儿搬了张板凳,来这酒桌坐下,“朋友,挤挤。” 路轩往旁边让了让,继续嗑南瓜子。 “我本来不想赞同你的话,谁知又有一个麻烦自己找上门。”陆小凤仰头饮下一杯酒,斜眼看伙计。 “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薛冰忍不住问:“他是谁?” 公孙大娘只瞟了一眼:“是个飞贼。” 薛冰又问:“飞贼不去偷东西,来这儿做伙计干什么?” 路轩道:“因为贼要偷的东西在小狗身上。” 薛冰眨着大眼睛把目光移向陆小凤,忽然嗤嗤地笑了出来:“先有陆小猫后有陆小狗,再过几天——” 陆小凤面无表情:“再过几天,他总该变回人了。” ----------------- 系统的破坏剧情任务完成50%。 路轩百无聊赖地坐着,耳边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对话如流水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心里照例谴责系统无人性,路轩满怀惆怅地吃起南瓜子,让公孙大娘直接参与剧情,系统却半点反应也没有,看来还得找别的漏洞。 他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不得不对聪明伶俐的小狗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好让他安安心心地继续破案。 如果陆小凤不是小狗,他怎么会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是路轩故意设计让公孙大娘来的呢? 路轩想他迟早要和该死的反派养成系统一起死了——他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了。最后的结局无非是被多位义士乱刀砍死,这个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暗流涌动,恶人死不干净,但好人也一簇簇地冒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追逐着新鲜出名有特色的侠士——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兴起一波波穿白衣的潮流,就连恶人榜上的第一恶人也宣称要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于是“杀人鬼”的名字荣升第一位。所以路轩,连带着整个华山派都处于岌岌可危的位置,虽然江湖本来就因为魔教的动作而日渐危险。 民间定的恶人榜并非没有权威,但总是有人在夜里偷偷把“杀人鬼”的名字划掉。 路轩知道是师哥师姐们干的,至少每次想到这个,他都觉得生活还过得下去......这家酒店的南瓜子味道真的很不错,带点回去给师父师娘尝尝。 “路轩?在听吗?”陆小凤扭着路轩的脸蛋,惹来一个恶狠狠地瞪视。 路轩不开心地宣布:“我要抵抗污染去了,后会有期!” ----------------- “他怎么了?” “大抵是发疯了吧。” ----------------- 他的确发疯了很久,这次是重度污染。 路轩垂了很久的头,枕着手肘边,将目光撒网般散在黑暗里,静静地蹲在街头。 街上鲜少有行人,约是下着雨的缘故。 雨点细细密密地滴落,很快濡湿他的肩膀。 肩膀旁边的脖子上,满是深红色的抓痕。 第三声雷过后,一枚铜板撞击碗盆发出响动,随后富有磁性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 那声音不疾不徐:“心情不佳可以找我喝酒。” 路轩没有抬头,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楚留香。 楚留香撑着伞俯视,能轻易瞧见脖颈的抓痕,随后猛地发现眼前最具活力的一个——大笑时在发光,愤怒时在燃烧的人,此刻却在流失。他的灵魂好似抽离开外,不管什么原因所导致,都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静默了大约半炷香时间,路轩总算疲惫地把头抬起来,垂着眼睫,静悄悄地说:“你怎么在这?” 楚留香早蹲下来,认真地注视他。以往楚留香总是看个大概,依靠潜意识勾勒出他的轮廓,接近太阳、风暴、甜丝丝的糖,停留在表面的玩笑而得以运作的克制。他似乎擅于用一种故意来演绎情绪。 楚留香恍然大悟,探究来龙去脉,每个眼神、每个情绪被他剥皮拆骨、抽丝剥茧,最终得到答案的果实,看起来那样荒唐。 路轩看着他,哈哈哈地笑道:“我生得很好看吧?” “若你不想笑,”楚留香道,“就不要弯起嘴角。若你不想说,就不要张开嘴。” 他发现路轩的下颚绷紧了,于是缓和下声音道:“无需伪装,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真实的一面。” “包括你。”路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像铁一样硬、像银一样冷。 楚留香也站起来:“包括我。” 忽然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笑了,如春风拂过大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人无完人,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包容你,作为朋友。” 作为朋友。 不可逾越的屏障,沉重的负担,吸人膏血的鸿沟。 路轩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明白了楚留香吐出的字眼必能精准地击中自己的软肋,他精于此道,对敌人如此,对他路轩也如此。 “楚留香,我不希望你再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楚留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路轩已换了语气,眯着眼摸摸下巴:“你来调查绣花大盗?” 楚留香看着他。 路轩把包袱里勉强拼凑好的水枪塞到他怀里,大力地拍着楚留香的肩膀:“我把它改装了,小巧又便携。有如此神器,金......还是留点悬念吧......幕后黑手必然伏诛!我把里面的卸妆水换成了化尸水,你往敌人身上一喷,他肯定死翘翘。” 楚留香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不杀人。” 路轩悠然道:“不可冒犯、不可诱惑和不可动摇的底线,我当然记得,不过世事无常,怎么会没有意外?” 不等楚留香回应,路轩蹦蹦跳跳地跑走,嘴里哼着陕西山歌,气调悠长,但让楚留香莫名想到疲困的、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的那类动物。 楚留香看了看小手枪,最后把他塞进怀里放好,作为洞悉艺术击碎友谊的最后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