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蔹有意识时,就闻到了鼻尖的梅香味,她皱眉,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睁开眼。 耳边,敲锣打鼓声不断传来,好像在庆祝什么喜事,白蔹等眩晕感减轻,才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她大概是在一架轿子上。轿厢的顶部悬挂着红色的丝带,上面细密的绣满了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图案,白棠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近视消失了。她歪头,看着丝带旁垂下红色的纱帘,影影绰绰,将她所在的床铺与外界隔开。如果这是个轿子,那它的体积一定不小。光是白蔹躺着的床就足够三个成年男人并排躺下。 白蔹迷茫了一会儿。她记得自己考完试总算要玩期待了许久的游戏,但是刚刚接入就失去意识了。 试着活动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被捆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血液不流通的时间太长,手臂已经失了知觉。她脚踩着身下的软垫,努力坐起身。 “白小姐,恕我提醒你一句,莫要装了。你既不是白家嫡女,费尽心机嫁给我家主上又何苦如此惺惺作态。”陌生的男声忽然传来,明明外面锣鼓喧天,声音却似在耳边般清晰。 “什……什么?”白蔹下意识问道。 “嗤。”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白蔹瞪大眼睛,紧盯着来人。 男人面上不显,但看着白蔹这幅作态,心下更是不屑。 主上沉睡万年,甫一苏醒便令他迎白氏嫡女回门做妻。哪知白氏阳奉阴违,在“嫡女”二字上扣字眼,竟将去世的前任夫人的女儿送了过来。这位小姐也算是在仙界有名,只不过是有名的不要脸,明明自身资质不好,身份不够,还偏要缠着上仙帝清,明眼人都知帝清对她meimei,也即真正的白氏嫡女白棠青眼有加,她却偏要找尽办法上赶着在帝清面前刷存在感。 如果只是那样,倒也无所谓……但是她偏偏还要在主上的婚事上横插一脚。 主上是世间仅存的神明,怎能被这样的女人玷污。 想到他本中意的那位惊才艳艳、绝世无双的女子被眼前这个满脸痴态,似乎被自己的容貌震惊到了的毫无修炼资质的普通女人替换了,他就更是不爽。 而比起他的不屑,白蔹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这不是那个全息游戏《lovelove大作战,作为掌上明珠被宠爱吧!》里的忠犬男主? 白蔹低下头,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倒流,为了缓和自己的心情,她只能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穿越到了一个游戏世界。 错不了。 即便是再先进的游戏,也不可能将感官系统模拟到如此细致入微,她能闻到、听到、看到、摸到,甚至手臂上的麻痹疼痛感都如此真实。真实到她难以催眠自己在做梦。 白蔹咬住唇。 她的家人朋友现代的一切一切,仿佛泡沫般在眼前明明灭灭地闪烁,最后“啪”地一下,消失不见。 不能接受。 不愿意接受。 但是无论如何……要先解决眼前的事。 寒默声看着耳朵通红的女人,心下不耐烦到了极点。这个女人从上轿后就昏睡不醒、一点仪态都没有,现下接亲的队伍快要到三清山前,她还在床上不愿意动弹,这幅样子怎能入尊上之眼。他正想开口,却听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 “我……缚住,麻烦……”锣鼓声太大,他几乎未听清。不耐烦地传音入耳:“你说什么。” “我说!”白蔹鼓起一口气,抬头对着身前高大的男人大喊:“我手臂被缚住了,麻烦大人为我解开!” 没有办法,白蔹活动着手臂,感受着不断传来的麻痹感。她算是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剧情点了,她作为游戏里背景板当中的背景板,很快就要成为女主白棠与攻略男主之一寒默声认识的契机了。因为在原剧情里她很快就会被她未来的丈夫,仙界仅存的神尊、无情无感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大人随手弄死了。 那位大人无名无姓,在游戏里算是个背景板,但因为不论是剧情还是pv动画里描述的篇幅都很多,所以有些剧情党猜测这是位隐藏男主,但在已出剧情中,他的存在尚不可知。 没错……白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玩的这个游戏还在更新中,甚至没有结局。 “既然你是被强迫,为何我不早点告诉我。”寒默声冷淡的「问」道。 白蔹看向眼前这位黑发黑眸、神色冷漠、容貌俊朗的男人,琢磨了下谨慎地开口:“我一睁眼就在这里了。” 寒默声,忠犬男主,可攻略对象,游戏里是沉默无口的属性。这里的无口是生理意义上的,因为他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大概混有些神兽的血统,具有出口成真以及辨别谎言的能力。 男人没有作声,但从他没有反驳来看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白蔹趁着他沉默的间隙急忙开口询问:“大人,我对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明白,但我愿极力配合您。烦请您告诉我现在该做什么。” “缚仙索……罢了。”男声在脑海中响起。白蔹看着男人手里的绳子蓦地燃烧,火焰如有生命般在他身边簇拥。 “我不管你以往在白家是如何做事,但如今,你既已收下尊上的梅花结,便是尊上唯一的妻。我劝你几句,听与不听全看你个人。 第一,在三清山需谨言慎行,莫要让尊上听到。 第二,不可直视尊上。 第三,不准去尊上的桃花林。 第四,月圆夜不可乱闯。 最后一点,尊上若不见你,你不得主动找尊上。” 什么规则怪谈。白蔹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急忙点头。见她这么积极,寒默声的脸缓和几分:“只要你用心侍候尊上,便也算三清山的另一位主人,如若有何需要,唤我的名字即可。我名……” 寒默声。白蔹在心中接道。 寒默声愣了一下,“你既已知道我名,我就不过多介绍。只是我有一点不明,何为规则怪谈?” 额……白蔹表情一言难尽,她忘了寒默声的另一个能力——善辨人心。 …… 白蔹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看着窗外敲锣打鼓画着大块腮红的纸人,默不作声地隔几秒瞟一眼寒默声,隔几秒瞟一眼。总算,寒默声叹口气看向她:“白姑娘?” 白蔹舔舔唇,开口:“我心里想的东西你都能知道么?” “非也。倘若世上所有人的心声我都能听到,那我岂不是没有一刻安宁?” 白蔹试探地想:那我这样呢? “可以。” 白蔹闭上眼睛:这样? “可。” 白蔹转过头:这样呢? ”白姑娘,你若非常介意,我们可以不用交流。只要我不与你交流,自然听不到你的心声。” 白蔹点头:那我不打扰你了。 寒默声抱剑闭眸。 白蔹低下头看着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梗,无声叹了口气。 她悄悄在连续想:寒默声?寒默声?寒默声…… 见男人没有反应,她才半放下心。 想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她不禁思索起来。游戏里对于这位仙界唯一神的描述不多,只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握日月摘星辰,与天地同寿,与万物同心,具体是个怎样的人,一概不知。 这可难办了…… 但是神一宗作为仙界顶级的几个宗门之一,天材地宝如路边野草般,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忽然穿越来的,但如果凭现在的身份,在神一宗应该也可以随便搜查吧。如果能找到回家的办法,未来也不用担心太多。 白蔹拿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涂抹。 长期目标是找到回家的方法。 至于短期的…… 白蔹将茶杯放到桌上,站起身来。 ……先弄明白游戏里原身的死因是什么。 对于这位无人问津的白家嫡女,游戏里并未提及名字,只在走寒默声攻略线的开头才会提一句“白棠为查明jiejie惨死一事乔装混进了神一宗。” 游戏开始时的日期是六月十五日。 白蔹将身上的喜服一寸寸抚平,抬眼看向越来越近的宗门,云雾从窗边流过,不知从何而来的梅香越来越重。 就在飞起的轿子冲进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中时,白蔹在窗边无穷无尽的白色中忽然幻视到了一抹金光。一闪而逝。 错觉? 未将此过多重视,白蔹放下了窗帘。 耳边的声音响个不停,几乎到了使人烦躁的地步。但在她刚有着如此想法时,窗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不对。 白蔹忽然转身。 寒默声之前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她向他之前的位置走了几步。脚步落下的声音像惊雷般乍起。 白蔹迟疑的抬手,轻轻地拍了下耳边。 能听到。 但是……她犹豫地停手。除了她发出的声音,其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人。 没有声音。 但是香味还在,而且愈来愈浓,就好像香味的源头就在她旁边。 她嗅了嗅,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 她迟疑地转身,看向窗边。 一个……一个难以形容的存在在那里。 那是什么? 是人么?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他么?还是她?是它? 祂是站着的么?祂是坐着的么? 祂活着么?祂在干什么? 祂什么时候出现的? 祂在看我么? 祂…… 白蔹感觉到手心渐渐浸出汗。她本来想低头表示尊敬,亦或是闭眼避免直视。但是,但是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许多想法,她几乎抓不住重点。在浑噩地蒙昧中,白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声音轻快自然,仿佛是她心里话的自然流出。 “你好香啊。” 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多闻一闻么?” 快点闭嘴,会死的。她的理智在狂吼尖叫,但她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位不可描述,仿佛朝圣者乍见神迹。 “我喜欢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给自己下了死刑,“我想要你。”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