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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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酷暑难耐的伏天。返校当天,温澜早早就被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吵醒。哪怕是清晨,滚滚热浪仍凶狠地舔舐着大地。 温澜换上校服,有些魂不守舍。校服短袖的领口很高,还做了西装样式的领子,围在脖子上燥热不已。立秋前的两个月,应该会很难过。 不只是学习压力,还有精神折磨。 可她内心的某个角落,藏着一个小小的烟花。她马上就能见到寒峥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白瓷般的小脸。蓬松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微微张开的粉唇似喘非喘。明明是海棠醉日的容颜,更不缺林下风致,可偏偏鼻尖清冷如天上月,水眸总含嗔意,平添了破碎之感。 肌肤胜雪不假,却是惨白的,面无血色。 温澜擦了点白桃乌龙色的唇釉,努力让被阴郁笼罩的脸颊生动些许。 面对寒峥,她不知有多少胜算。该拿什么留住你,我的爱人。 自己打上车,不久,校门在眼前了。温澜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她习惯了孤身一人四处游荡。 闷了一个多月的教室满地灰尘。因为布置考场的缘故,桌子都被搬出去了。同学们连搬桌子带打扫,热的满头大汗。温澜是班长,她安排大家完成任务,正准备喘口气,突然想起来语文书忘在了寝室。她急忙回去拿,半道上却碰到了季篱。 温澜扭过脸想赶紧离开,不料却听到季篱旁边的一个小姐妹问道:“她怎么又回寝室了,她不应该在班里吗?” 季篱阴阳怪气:“大小姐嘛,东西多。” 温澜闻言一愣。等她反应过来,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自从温澜当了班长,原本与温澜交好的季篱就翻了脸,煽动一帮人开始和温澜对着干。温澜独来独往了很多年,身边没什么朋友,结果竟被大肆散布谣言,说她故意算计朋友所以被抛弃了。 温澜认为自己作为班长,应当有胸襟。她一直未曾计较,维持着脆弱的关系。可种种伤害,却不是拥有了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就可以一笑而过的。 是那种窒息之感,压迫而来,好像陷入了最深的泥潭,想挣扎也无法自拔。 等她收拾好心情返回教室,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训话了。 温澜盯着钟表的指针,还有两分钟上课。这一节,正是语文课。寒峥早早就来到了十二班。 白短袖黑长裤,腕上一块银色的手表。他出现在门口,碍于班主任尚未离开而没有进班。 温澜的目光和他相遇了。 许是仲夏的季风把你送到我的门前。 我仰首,掀起眼帘,四目相碰,电光火石的那一瞬,从你深潭俱寂的瞳仁里,我看见江南青瓦白墙的巷子雾霭氤氲,烟雨蒙蒙;看见金戈铁马竞相角逐,刀光剑影;看见朔风厉号的北国漫天飞雪,凝驻了岁月;看见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看见沧海变成桑田…… 刹那间,于时间的无垠荒野里,万象归一,尽收眼底。 我一定在五千年前,就说过爱你。 温澜屏息敛声,眼神追随着寒峥走进教室的身影。她用目光,一遍遍摩挲寒峥的轮廓。他是曾经的寒峥,又不是曾经的寒峥。 眼波流转,与他对视的每一秒,时间都静止。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来复习《沁园春?长沙》。加上课后三首诗,一共是四首,我给大家十分钟时间。” 课后三首诗是不要求背诵的,大家都不会背。温澜简单复习了一遍课文,就把精力放在了三首诗上。 “好时间到。下面我们来提问。最后一排右边这个男孩儿起来背《沁园春?长沙》。” 那个男生还算顺利地背完。 随机又点了两个女生分别背诵课外古诗的前两首。磕磕绊绊,勉强能顺下来。 最后一首了。是毛泽东的《浪淘沙?北戴河》。 相当陌生的一首诗。 不好背是一定的,只是寒峥会点谁呢?温澜心不在焉,这样想着,眼睛一刻没离开过书本。 “第二排中间这个女孩儿,来,背第四首。” 温澜站起来,并未立即开始背诵。寒峥以为她忘了,于是出言提醒:“大雨落幽燕……”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十五秒结束。 “什么风?”温澜背得太快,寒峥没听清楚。 “秋风。” “很好。叫什么名字?” “温……温澜。” “看着面熟,是不是以前见过?” 班里响起一片嘻笑声,“看着面熟,哈哈哈哈……” 寒峥却像没听见,直视着温澜的眼睛。 温澜被那灼热的目光烫得乱了阵脚,疑惑顷刻间在脑海中飞来飞去,不是和他在微信上才聊过吗,他这么快就忘了?大庭广众之下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而为之呢? 可寒峥的神情,不容置喙的真诚。 于是温澜回答:“高一的那次读书会。” “哦对,那是见过。坐下吧。” 温澜把头埋在臂弯里,竭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她不愿表现得过于得意,忍笑忍得满脸通红。他还记得她的高光时刻。 惟愿我以后展现给你的,都是我最美好的模样。 接下来的课程,温澜表现得近乎完美。不管寒峥问出多么刁钻的问题,温澜总能在第一时间给出正确答案。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温澜从未如此愉悦。她并不擅长理科,学习数理化时她处处受限,是寒峥的语文课给了她绽放的出口。一节课下来,心神荡漾。 什么俗世烦忧,皆抛脑后。 就好像是,在星月隐曜的夜空下,有一片平静的湖面,无声,无息,万籁俱寂。这时,风起。无数萤火虫从湖岸的草丛升起,画出玄密奥妙的轨迹,像天边的流火,却比流星雨更绚烂;像卷起的枫叶,却比蝴蝶泉更壮观。 第二天语文课上课前,更大的惊喜来了。 “咱们班现在只有一位课代表对吧?” 大家点头称是。那是个男生。 “人太少了。再加一个女孩儿。温澜,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