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经典小说 - 风月债在线阅读 - 11,坐

11,坐

    

11,坐



    “我难道没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你?”

    江萝的手刚要有动作,被景致的大掌生生握住,动不了手,她没法表达,只能瞧着他,男人打湿的细腻发丝下,藏着疲惫却如尖刀般的锐利眼睛。

    “你还想要什么?”

    江萝摇摇头。

    “除了摇头,你还会干什么?”

    江萝低下头不言不语,面对时时刻刻都在生气的景致,除了说对不起,她真的毫无办法。

    也不能理解,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为什么还是不能释怀?

    或许,她永远无法从景致身上找到答案。他从裤袋摸出一张卡,上边印着房号和酒店名字,阴沉沉的眼睛里传达出的暗示信号,江萝再清楚不过。

    她推了回去,用力摇着头表示拒绝。

    “你以为你能拒绝我?”

    他撂下话,将房卡再次塞回她的衣服口袋,像下车时那会儿,若无其事地沿着原路返回到庙内。

    景致陪客户上了香火,吃了顿饭,算是将这笔订单签了下来,基于风水原因,客户要求以他的名义开设新酒庄的地址便是这块清净地,位置交通便利却不失幽静隐蔽。

    景致专程将客户送下山,才摸着黑重新返回酒店。

    江萝在酒店门前等到景致时,山里的空气下着冰凉渗骨的雨夹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担心景致进不去房门,没跟车下山,买了几炷香和蜡烛给外公外婆点上,自下午就在小屋里等着。

    天边渐渐染成墨色,蜡烛飘荡的火星逐渐式微,将近凌晨十二点,淅淅沥沥的小雨,盘旋着漫天的细密雪花。

    黑色车停在酒店门前,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下车,步伐微微晃荡,卷着一股寒风走来,迎面铺来浓重的酒精味。

    景致收了伞仍在酒店大堂门口,看见她,表情似乎并不意外,“我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

    他步履不停地径直走向电梯,“不走,等着我抱你?”

    江萝摇摇头,迈着小碎步跟上,将房卡递到景致眼前,“还给你。”

    景致肩膀靠在电梯墙,随手扯下领结,沉沉地喘了口气,看起来心不在焉。

    虽说爱好是调酒,但他的酒量算不上好,几杯入肚就晕头转向,也没法集中精力。

    江萝凑近了一步,瞧着状态不对劲的景致,关心道,“你还好吗?”

    景致半睁着眼帘,勉强打起精神瞥了她一眼,“别假惺惺的了。”

    电梯来到三楼,江萝犹豫着没有上前,手腕忽地一紧,景致将她整个人拽了出去,跌跌撞撞来到门前。

    “啧,”景致忍不住皱眉,“手冻死了。”

    江萝抽出手,然后戳戳他的手肘,“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景致牵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时刻紧皱的眉头拧成“川”字,漩涡似的,蓄着化不开的阴郁,“你又想说什么?”

    江萝想说的话很多,望着他的眼睛,却渐渐不知从何说起。

    她从口袋夹层里,取出叠成巴掌大的信纸,仔细打开,展放在他眼前,“你不是说过,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吗?”

    景致闷堵的胸口涌出一股猝不及防的气,火辣辣地烧心,克制不住反酸,他越过女人冲到浴室,抱着马桶几乎将胃掏了个干净。

    江萝不放心,满脸忧心跟着他。砰的一声,男人关上浴室门,给了个脆响的闭门羹,独留她无措的站在房间里。

    站了有一会儿,她听到花洒发出的细微动静,透过窗子,男人的影子高挑又模糊。

    酒店装潢偏复古,薄薄的帘帐轻飘摇动,几道闪电与沉闷的雷声充斥着房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江萝烧了一壶开水,坐在窗边的双人沙发,盯着手机的备忘录,思索着要跟景致留下的话。

    她时不时关注着浴室门,陷入沉思。

    江萝不止一次贪心地想,如果她会说话就好了,不至于让身边的人过得这么辛苦。

    刚上小学时,她盯着同学的唇试着学说话,然而在他们看来,自己只不过干巴巴动着嘴,除了滑稽搞笑,愣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江萝不想成为朋友的笑柄,后来,下意识抿嘴,成了她再也戒不掉的小习惯。

    景致光脚走出浴室,浑身赤裸,几乎没多想,沾了床倒头就睡,全然忘记屋里还有个沉默的江萝。

    眼皮隐约透着光和身影,他“啧”了声,不悦地睁开眼,沉声催促,“还不快过来。”

    他抬了些音量,提醒她,“关灯。”

    “烦死了,每次都要我说。”

    景致转了个身,圈住棉被和靠近的江萝的软腰,用身体和被子将她紧紧裹在怀中,“你不会自觉一点?”

    他大概是累了,下一秒,没了动静。

    江萝近距离盯着景致沉睡的面庞,浓密的长睫毛,根根分明的野生眉毛和天生细腻的好皮肤,她嗅到熟悉的气息,记忆中的味道。

    仿佛,这十年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他的女朋友。

    她也从未背叛过他。

    对她这种乖乖听话的“好孩子”来说,承认错误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而这份羞耻,不是一遍遍向景致道歉,就能弥补的。

    天边由近及远的剧烈轰鸣声,将景致从睡梦中惊醒。

    恍惚间,他看着江萝眼睛,湿润透亮,以为自己看走眼了,珍珠般的大颗眼泪从那双无辜的眼睛里不断滚落。

    她哭了。

    零星的睡意被这一画面彻底驱散。

    他清醒过来,“你哭什么?”

    “我欺负你了?”

    江萝摇了摇头,抬着手背将泪眼抹干净。

    “那你哭什么?”

    景致近距离盯着她,眼里透着认真的疑惑和好奇,“我当初做错了什么,能让你这么恨我?我们在一起那些年,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曾经,他是个无论弄到多晚,有多累,事后都会起身,事无巨细地给她清理干净的人,而如今,可能他太累了,也可能是老了,面对眼泪汪汪的女人,再提不起任何怜香惜玉的感情。

    “你爱过我吗?”

    年轻时,景致总觉得任何感情,包括该死的伟大爱情非黑即白,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管不得他们。

    他选择性漠视她那该死的婚姻,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

    生活没什么变化,见面相处时,她还是很乖,很听话,关心照顾人,安安静静的,温温吞吞的,绝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制造多余麻烦。

    景致眼里浮现出忧伤,“是我太相信你了吗?”

    这份百分信任崩塌后带来的沉重和崩溃,足以压死他。

    一团糟的感情生活。

    “他对你好吗?”

    这会,江萝终于止了眼泪,抿住嘴点了点头。

    “比我对你还好?”

    江萝没了反应,低着下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神的颤动。景致将她的任何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无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你还是选择他,是吗?”

    这次,江萝没有选择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和他已经结婚了,我不想再对不起他了,你能理解我吗?”

    “那你凭什么对不起我?”

    景致克制地说出这话时,眼眶泛起了红血丝,眼神含着少年气的愤愤不平,“你理解过我了?”

    江萝轻轻握上男人的腕骨,告诉他,“你别生气了。”

    江萝性格虽好,碰到关键问题,景致总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与无力,像水一样的女人,推不走,抓不住。

    景致扯开被褥,颀长的身体满满占据床中央,胯下之物有了起立之意。

    除了满足生理欲望,他们确实没什么值得再交流的,他轻飘地瞥了她一眼,“坐上来。”

    江萝紧咬着唇,随手扯了个谎,“……我在生理期。”

    “那应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