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11节
背篓卡在她的针线包上,针线包有些散口了。辛珊思收好户籍册子,背上背篓,开始满山谷找。装牛rou的罐子已经摔碎了,但好在罐子外扎着布,里面牛rou还干净。 肚子空瘪瘪,她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着牛rou。看到落在溪水边的小钱袋子,心安稳了。金锭子、金镯子、金丁香…可全在里头。牛rou也不吃了,忙过去将它捡起。袋子口打的死结,没漏东西。 满绣准备的小陶罐沉在水里。水不深,辛珊思脱了鞋,卷起裤腿下水。 好容易将家当都找回,天都快亮了。她也不准备再留,就是…扭头望向那人,有些担心。这里有水,难说不会有野兽出没,他还未醒?犹豫了几息,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移步过去。 只她才走近,便见那人的手指在动,吓得三魂差点没了一魂半,立马退后…撤。跑远了,避到一卡口,看着他坐起,她才放心地悄默默离开。 黎上抓着盖在身上的大红喜服,目光定在三尺外那块泛绿的土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轻眨了下眼,环顾起四周。谷底无一丝人息。 她走了。 没有失落,拉拢襟口,他起身将衣穿好,扣上玉带。整了发冠,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第12章 爬出裂缝,辛珊思没再往山那边去,驻足回望。大红花轿很醒目,十几不知什么品类的鸟正围着死尸在转,偶会落在轿上。奇怪的是,没了黑衣。 眉头微蹙,昨日她虽处发病时,但记得很清楚自己杀了一个黑衣。双手紧握背篓的肩带,压下心里的复杂,深吸轻吐一气,又凄然一笑。移目看了眼谷底,转身脚步坚定地离开。 她不知道女主是什么时候被冲到怀山谷底的,但却确定以后无意外自己是不会再来这了。至于女主的伤和江湖行侠路…看天意吧。不想旁人了,辛珊思望着远路。病发过了,她脑袋上的紧箍暂时松弛,但下一回呢? 等到真气再次堆积到饱和,她当如何? 真气逆流的罪,她体验过了,痛不欲生。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泄露了她心里的急。 得想法子解决,辛珊思凝目,又一次翻起记忆。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找出有关洛河边救老妪的全部细节,好好研究。 旭日东升,晨曦遍洒,枝头凝露熠熠。怀山谷底,鸟儿啾啾。西角水潭底突然浑浊,随后一粉白物上浮,一点一点地被水波推向边缘,搁在了浅滩上。 打坐的黎上,如扇的眼睫颤动了下慢慢掀起,望去。不是她,又收回目光。经过调息,他精神好了不少,但昨日拔毒失血许多,还需将养些日子。收功站起,寻看四周。 不是说东西都给他吗?他记得她背篓里装得满满当当,东西呢?眼里滑过笑意。没死成,就反悔了。 沿壁凹凸处卡了一条红色,黎上仰首望着,确定不是喜服上刮下来的,走过去。点地一跃向上,半途蹬壁借力。取得那物,翻身而下。 原是同心结。两情相悦,意合同德。他看着掌中物,脑中不自禁地浮现她情动时的娇娆,眉宇间多了丝柔和。家破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给他。 虽然之后她反悔了,但…黎上唇角微扬,不影响他心情。合拢五指,返身向走来的两人。两人,一个背着包袱一个背着药箱,到近前,拱手行礼齐声道:“主上。” “你们怎么下来了?”黎上面上轻松。 背着包袱的青年叫尺剑,浓眉大眼。别看他瘦,他天生力大,十五岁徒手能搬动千斤石。这会正委屈,撇过脸不愿回话。 边上中年风笑,无奈回道:“我跟小尺一直在等您信号,刺楸林里蹲了一夜,也没等着。之前见昨日跟您一道跌下谷的姑娘离开,还以为您该叫咱们过来伺候了,不想候了许久…我们也是实在担心,才现身下来探探。” 尺剑忍不住了:“您体内的毒正猖狂,万一…”不能说晦气话,但他气啊,“万一有个啥,姓白的做梦都能笑醒。” 风笑观主上气色,心头一动:“您的毒…” 黎上淡而一笑,示意尺剑,“拿身衣服给我。” 尺剑还有点没回过味,两眼盯着主上,手拉下包袱,取了墨色云纹锦衣。黎上让风笑帮忙遮挡,退下喜服,换上。再卸下金冠,用自己的墨玉冠束发。 抱着喜服,尺剑凑了凑鼻子,主上昨夜做什么了,衣上一股…一股子熟悉但他又说不明白的味。 “这怎么处置?” 黎上眼睫下落,扣玉带:“洗干净收好。” “是。”既要留着,尺剑就将衣细细折叠,放进包袱。 整理完衣饰,黎上终于移步往水潭去。风笑早注意到水潭边趴着一人,就不知是死是活,跟在后:“主上,夜半有黑衣折返,清理了一些痕迹。” 不意外,黎上一年前就已发现白时年跟蒙人勾结:“师兄心怀大志,我甚慰。” 到谭边,风笑快上一步去查看:“是个女子。”将侧趴着的人翻过面,探脉搏,“竟还活着?”转首看向水潭,又上望了望半山流水。这人该是自谭底泉口浮上来的,命是真大! 目光自女子惨白的脸上扫过,黎上蹲身,指搭上脉。当这时,几个着缁衣的尼姑从天而降。领头的老尼,披着老旧袈裟,她一眼认出把脉的人。 “黎大夫?” 风笑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弄月庵的人。 日光刺目,昏沉的女子眉头凝起,呛咳一声,泥水自口鼻往外涌。她挣扎着翻身。站在边上的尺剑见她力不足,抬脚顶了下她的背。 黎上已经收回手,看着女子压腹吐水:“你五脏积淤,要尽早散淤。” 老尼带着几个弟子走近,竖右手于胸前:“阿弥陀佛!两年不见,没想在此再遇。黎大夫风采更盛从前,贫尼就放心了。” “多谢善念师太记挂。”黎上起身。在吐水的女子缓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摆,挨靠过去乞求:“救救我…救救我…”她全身都在颤抖。 黎上沉气。尺剑知主上脾性,他最是讨厌麻烦和没分寸的人。 老尼善念,目光下落,看向在求救的女子。女子瞳仁清莹,愁展眉头,情态天然,姿色动人。此时虽处落魄,但一身粉衣却将狼狈融化成娇弱。残花凄美,更能引人怜。 “这…” 不等善念问出,风笑就道:“我们是要赴红黛谷,谁想路过此地竟发现死伤。谷上没活口,我家主子怕谷下还有人,便下来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嗨,还真有一个。” 黎上背手:“男女有别,我多不便。你来了正好,这位就交予你了。” 弄月庵的门人多懂些医理,善念倒没觉不可:“也行,只那花轿不会是…” 黎上冷声:“我也才到两刻。” 意思是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善念叹气:“贫尼师妹留在谷上勘察,她刚说这里被清理过。”招来弟子:“好生照看女施主。” “是,师伯。”两个女尼过去,不甚温柔地扯开女子紧抓黎大夫衣摆的手,将人架起带走。女子嘴里还在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沉凝几息,黎上道:“先着人去红黛谷报一声吧。依我看,单谷主这亲八成是成不了了。”秦清遥是一颗好棋子,男女都服侍得了。再有白时年的医药供给,他攀上谁是轻而易举。 只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秦清遥看似单纯,可单纯的人又怎可能让单红宜不顾独女意愿和流言蜚语,大张旗鼓地迎他上红黛山? 善念看着那张清隽的脸,品不出什么,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武林从来就没平静过。 这头辛珊思在离了怀山谷后,顺着道来到了于宁县。今日她大方一回,在县里最好的悦和客栈要了间上房,七十文一晚。上房的待遇,就是周到。都不用她吩咐,店伙计便送来了热水。 房里有大浴桶,她将浴桶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换身衣服,带上她的钱袋子,下楼用了碗驴rou面,去找当铺。 客栈坐落在南北、东西两条主街的岔口。出门就见热闹,她转了一小会,便看到了一家门外挂“当”的铺子。 辛珊思走进去,直截了当,伸手向店家,露出腕上的金镯子:“您给瞧瞧,这个值多少?实心的。” 老店家看铺子十多年了,是个懂行的:“麻烦您取下来,容老头子掂一掂。” “成。”辛珊思把镯子撸下来,递去,神色平淡,没有表现出丝毫急着用钱的样子。 双手接过镯子,老店家掂了掂,又拿近细看一遍,指头再弹了弹,终于确定是实金。放到秤上,称了下,三两高高的。他问:“姑娘是要死当?” “对。”辛悦儿的东西,她留着做什么? “二十九两银。”老店家报价。 来了古代一月了,辛珊思可不好糊弄:“你若诚心,就给三十两。我这镯子三两,秤杆挑那么高。您可不亏。”寻常一两金换银,都要换到十两三四钱。她还没计较铺里的秤。 老店家见她不卑不亢的,有些犹豫,不过没犹豫多久便认了:“行吧,”收镯子取银,“二十九两就是诚心价了。若非今日还未开张,老头子可不愿让这一步。” 当铺不算是个好地儿,辛珊思没祝他生意兴隆,拿到银子就转身走了。去绣坊买了三斤线,见有布头卖,她也称了三斤,回了客栈。 房间的后窗对着河,她站在窗边,手里打着络子,眼看着一群白鸭戏水,心里很宁静。 当年,原身救老妪是在洛河边。那老妪身上裹着的破旧僧服,似袈裟又不似袈裟,深褐色。她的灰白发挽成髻,用一根磨得油光的枯枝固着。两手空空,没拿兵器。身上干的… 老妪被带回庄子,说肚子饿。原身便让奶娘去厨房拿早上做的菜包…奶娘一走,老妪一指点向心脉,跟着就喷了一大口血。 原身被吓着了,哭着要去给她请大夫,却叫她一把拉了回来。她说渴,让原身去倒水。 辛珊思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查记忆。五岁的小丫丫踩着她用的小凳,倒好水,回头便见老人家正身盘坐。送水到床榻边,那老人家…枯瘦的手落到她肩上,硬压着她跪下,才接了茶。之后…徒来一股力道将她掀起,脚朝上头盖顶在老人家的天灵盖。 奶娘在门外大力敲打,叫着开门。可门却紧紧关着。 等原身被放下,老妪的发已苍白。她弥留时交代了两事,“洛河水美鱼肥,能死在此,是老身厚福,唯遗憾时下非秋里,不能品一品那河里的水栗子。你要记得亲手采了,供到为师坟前。还有常云山…” 常云山里什么,原身晕了过去,没听到。 辛珊思敛目,记忆很清晰,因为原身一直在后悔那日救人之事。不怪,换作是她,她一样痛恨。 洛河水栗子、常云山? 第13章 难道要去洛河城住段日子?现正处八月,当水栗子成熟时。辛珊思有些偏向,只外家也说了洛河城郊的庄子有人占着,他们会不会认出她?思及自己五岁离开,又在辛家关了十三年,她不禁嗤笑。 怎么会有人认出?她以如今的模样,再稍作装扮,估计跟辛良友抵面,辛良友都得客道地问她贵姓。 还有洛河城郊的庄子…辛珊思轻眨眼,唇口微微一勾,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她不住,也不能便宜了辛家。 手里的络子打好,将窗户关上。来到堂中,舒缓一下身子,做起八段锦伸展筋骨,再打太极拳。目前她打的太极拳还在形,尚未能加注力道,形成攻守之势。这个急不来,她会一点一点地注入。 连续不断,一遍又一遍地打。辛珊思清空心事,全神在太极上,然后又尝试着闭上眼来耍。她想将一招一式刻入肌rou,形成肌rou记忆。 既已到这个世界,那她就得适应。想活得自在、体面,她必须自强。 从汗如雨下,到汗干恬静,她动作是越来越自如。直至天黑尽,才收势停下。坐到床上,盘膝冥想。 相比这方的安然,怀山谷就要紧张多了。各方势力群集,点着上百火把。押镖的三义镖局已向红黛谷退回定金,来人在少林武当几大门派查过尸身后,将尸身运离。 眉心点了凝血花的单红宜,一身红衣,背手站于喜轿前,沉目看着空荡的轿子。三义镖局的镖头都死在此了,她能追究什么?大红的唇紧抿着,压抑着怒气。 “娘…”白的发光的单向桑走近,蛾眉轻愁,有心想劝两句,但她又真心不愿娘再有新人。 单红宜深吸长吐:“我红黛谷的脸面算是全没了。” 您明知自己风头正盛,还过分招摇地迎新人,这不是送人机会打压红黛谷吗?单向桑颔首,不敢将所想宣之于口。 单红宜移目看向不远处,少林的了一方丈和武当凤玉真人在说着什么,两人面上凝重。一旁的崆山派掌门岳和朝她点首,她扯唇回之以笑,目光转向茨楸林边的几人。 “你刚也见过黎上了,感觉如何?” 听得此问,单向桑心漏跳了下,眼角余光不由飘向茨楸林。那人长相顶好,身条出众,气韵清越,不似一般凡俗。她当然喜欢,只有些事不是她喜欢便可的,羞恼道:“娘,您还是先思虑当下吧。” “我这不是正在思虑吗?”单红宜转过身,白前是个什么东西,她还是清楚的。黎上是聪明人,该清楚他跟白时年间不可能相安无事。“你若喜欢,娘就给你做主。” 刺楸林边,白时年后颈已经发汗,他没想到黎上不但活得好好的,连体内的毒也似不存在了。 跟枫崖山的寒山派掌门史宁叙完旧,黎上突然转首问:“师兄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