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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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两人所在的鹿台长芳殿中,贺邈便把姜昭拉入房中,略有恐惧的抱住她哀求:“为何要我独自一人前去会见太后,殿下,我不想去,我害怕。” 姜昭将她半抱在怀中,两个人靠在矮榻上,伸手抚摸着贺邈的长发,姜昭声音凝练入水:“我不会长留在宫中,等我离开此地,你终究要一个人面对太后。这几日你就当是提前试炼,我还可以与你查缺补漏。若是此时溺爱庇佑你,才是真的害你。” 贺邈眼泪流下来,滴在姜昭手背上,睁着眼睛看着地面,无声的哭泣。 第二天一早,贺邈被打扮好,反复背诵着讲好提前写好的应对之法,之后便出门离去。 姜昭捂着肚子在门口送走她,之后便回到房中,暗中写信联络姜霞和齐闻还有李沧留在锦都的人。 别看王宫内现在一片祥和,可情势其实已经十分急切。 车太后就是再亲和,也不会允许她和未来皇后继续你好我好,她还要去面见刘彤和小皇帝姜暴。 这些都是难题。 姜昭送出消息,没想到等到贺邈回来,一副双眼失神的样子。 姜昭连忙让人搀扶着她,将她送到床上休息,贺邈不言不语,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姜昭出来便让跟着贺邈的婢女到偏殿去说话。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太后去花园赏花,她怎么弄成这样?” 姜昭满脸疑惑,惊疑不定的看着几个侍女。 几个跟着贺邈的婢女面面相觑,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说起来。 “奴婢等今日一直跟随在女郎身边,但女郎并不曾有什么异样……” “太后在约了女郎在花鸟苑见面,先是一起去看了朱鹮、孔雀……等珍稀鸟兽,之后……” “女郎有些害怕鸟兽,太后便带着她去看牡丹和白菊,没想到牡丹花忽而开败了很多,女郎也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走累了,到了一处亭子里,太后请女郎吃茶,又细数里面的果rou果核,说起由来,女郎听的很仔细……休息了一阵,太后又带她去礼佛……如此,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姜昭把其他人打发走,只留下贺邈的两个贴身女婢交代一番,然后回到房中安慰贺邈。 贺邈睡了一觉起来,看到姜昭,倒也不惊讶,只是神色空空的:“太累了,殿下,太后腿脚真好。” 姜昭忍不住笑了:“你把我吓得,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饿了。” 看贺邈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只是因为劳累有点恹恹的,姜昭搀扶她起来,又命人准备她喜欢的饭食,然后和她一起吃了晚膳。 晚上太后给贺邈送来了礼物,女官暗示贺邈,太后一个人久居深宫十分寂寞,请她多多前去陪伴。 贺邈似懂非懂的答应下来,姜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在自己走之前,多陪贺邈适应一番。 几日后,太后又要见贺邈,姜昭答应贺邈要陪她一起去见太后,没想到皇帝的旨意忽而来了,要见见姜昭。 姜昭只好和贺邈一起出门,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皇帝在太华殿内等待,姜昭走了很久,都出汗了才和侍女到了太和殿等待宣召,之后听到黄门唱喏,将她引进去。 姜昭大着肚子,没有抬头给皇帝行礼,“……拜见陛下。” “大长公主免礼。” 稚嫩的声音传来,姜昭抬起头来,就见到一个莫名熟悉的少年人面孔。 和贺邈一样还是孩子的外貌,眉眼间却已经是不年轻的成熟。 皇城会让人成熟,十四岁的姜霞曾经也是这样。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被皇帝身边腰佩长剑,头戴爵弁冠的中年男人给吸引,穿着玄色直裾的男人留着美须,容貌端正,看似宽和的神色之中潜藏着一丝疑色,正上下打量着姜昭。 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中年人上来几乎不给姜昭反应的时间,便狠狠诘问:“宋国公主,你为何命人谎报灾情,擅自减免朝廷赋税?你可是不敬皇帝,有不臣之心?” 姜昭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诘问却还是眉头一跳,蹙眉又再次行礼:“陛下明鉴,姜昭曾经多次上报冀州灾情,雪灾和疫病不仅牵连并州,蔓延各州,致死致残也不在少数,这不是姜昭谎报就可以做到的。” 她没有对男人说话,而是看向皇帝,小皇帝身在中枢,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很难说,可要说,刘彤没有为了控制他,使用过手段,是绝对不可能得。 “陛下,”姜昭来到这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争取皇帝的好感,怎么能让人污蔑自己,她从袖口中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奏表,双手呈上:“这是姜昭命人搜集的灾情的陈述,乃是太尉王公和大司徒所合奏,请陛下派人查验,若是不尽不实,请陛下大义灭亲就是。” 少年皇帝一言不发,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挥挥手,一位小黄门边上前将奏表收走,层层专递后落入中年男人手中。 他意思意思的将东西看了一下递给小皇帝,小皇帝打开来看。 中年男人也就是刘彤,如今的卫将军兼雍州王,扫视了姜昭一眼,掠过前言,又继续开口诘责:“若是灾情属实,你更是罪不容赦,你的封地在宋国,不在并州,你有什么权利,管理并州和冀州的灾情?便是你乃冀州都督的儿媳,你也不是朝廷的朝臣,不可出令与民。更遑论若并非你管理灾情,又为何逾令出制,动辄斩杀官员,居然敢不报不审就杀了堂阳县令,无视朝廷法度,使并州和冀州自成一国。仰仗身为陛下的亲眷,而枉顾人伦纲常,杀你不算大义灭亲,只能算是铲除谋逆而已!杀一儆百,才是道理!” 姜昭被骂低头听着,听完了这才又从袖口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此乃赵国国主审理堂阳县令的口供文书,字字句句属实。请陛下预览。” 小黄门又传递起来,大殿内一片安静,站在上首的刘彤也打算敷衍的扫一眼,谁知道看过一阵,居然呼吸急促起来,满脸恼怒。 唰——! 只听一声纸张的异响,刘彤已经恼怒的把那文书往殿前一甩,大殿恢弘传递着他愤怒的高声:“一派胡言!他该死!” 对男人愤怒的质疑,姜昭一语不发的安静下来。 倒是小皇帝默默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奏表,嗓音稚嫩的开口:“大将军要杀姑祖母吗?” 他是真的很疑惑,似乎在问刘彤是不是要这么干,而不是阻拦他。 而刘彤的生气也不过是片刻的,没想到自己的族亲如此贪生怕死,为了求生不惜出卖他,还被人写在文书上。 若是要以此问责姜昭,他自己也要颜面无存。 “陛下岂可这样问,”刘彤板着脸教育小皇帝:“大长公主是您的长辈,臣只是担心她欺负您年幼,既然这些都是误会,希望大长公主日后谨言慎行,不要做出更多令人误会的事情才好,否则,数罪并罚,陛下也无法宽宥。” “哦,对。” 小皇帝看着他的脸色赶紧点头。 姜昭也配合的把这出过掉,刘彤又不痛不痒申斥她一顿,看小皇帝已经百无聊奈的坐不下去了,这才大手一挥让姜昭离开。 “三日内,请公主迁居到公主府上。” “昭遵令。” 姜昭摇摇欲坠的站起来,被人搀扶着离开,如芒在背的目光紧随着她移动,带着杀意的寒气。 但姜昭知道刘彤若真的要杀了她并不会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现在只是在恐吓她而已。 因为现在她活着比她死了更有利用价值。 既然人已经入京,想必拿她做钓鱼的诱饵的圈套已经展开,接下来就看谁能在斡旋之中得到更多的助益了。 …… 新建的公主府是收缴老臣的宅邸后重新装饰的,装饰的匆忙,隔壁的府邸还空着,西街街道冷清,府门只有落着枯叶的台阶。 姜昭从王宫内搬出来,坐着马车看着戒严的街道进入了这所半新半旧的公主府。 她一进入府中就发现自己府邸的人基本上都是刘彤的人,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这是早有预料的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从争春手下的人选里挑了两个留给贺邈,自己带着不多的人手来到公主府。 当夜,争春便翻出去查看了一下隔壁,两边都住着不少人,刘彤算了下了血本找人看着她。 姜昭让争春谨慎行事,但她既然来了,不可能就老老实实做个人质待在府上。想到皇帝的婚事估计要被催促着举行,姜昭立刻派人联系了贺表。 贺表没能进入王宫,回到了自己之前在锦都的宅邸,他如今被排挤,能从姜昭这里知道点消息自然求之不得。 一路上前去公主府,贺表看到街上比几年前萧条了不少,街上都没什么人气,路边到处都是乞丐,乱象频发,治安也不太好。 他查证了一番,才知道刘彤让世子刘陵调查司隶校尉部吃空饷的事情,令城中氛围十分紧张。 见到姜昭后,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姜昭。 但姜昭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神色淡淡,显得深不可测,倒把贺表吓了一跳。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强调道: “不知道殿下是否了解,自从敬帝以来,多了许多清贵的职位用以恩赏世家,到了顺帝和灵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是没人想过这种事情腐坏国家根基,只是几乎当官的都这么干,整个司隶地区的官员实职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吃空饷的,这是个摸不得的烫手山芋。不知道雍州王平白无故捅这个马蜂窝做什么。现在这个关头,陛下成婚的事情才是要紧……” 姜昭看了有些忐忑的中年男人一眼,眼神淡淡嘲讽,你能不知道为什么? 谁打仗的时候喜欢养着一堆不存在的人,到处都在花钱,还要给贪得无厌的大臣发根本不干活的工资,你是雍州王你也要疯了。 贺表也就是闲的一说透点消息给姜昭,重点还是在后半“陛下成婚的事情”上。 姜昭也如他的意,只提起婚事:“我入宫后所见,至少太后是一力赞成此事的。但说到底还要看雍州王怎么想。” 贺表疑惑:“这事儿是雍州王一早和众人商定的,皇后的人选也是雍州王首肯的,事到如今他有何反悔的必要吗?” “那昭就不知道,既然是早已经商定好的,事到如今大家都骑虎难下,就被看谁更想要促成此事了。” 姜昭回忆着太后的的神色,或许,这个局是针对太后和司空的。 刘彤看出太后不安分,想要夺回皇帝的控制权,故意借探查户籍的事情假装妥协,等到皇后入京后,谁跳的欢就拿谁开刀。否则一个不受他控制的皇后,他要来干什么? 而群臣未必没人看透刘彤的想法,一部分是侥幸,另外一部分是有恃无恐吧。 毕竟说到底,军中的中层都是世家的人。 没有他们的控制,刘彤只能拿脚指头指挥中军了。 “恕表直言不讳,殿下想必不愿意看到国家眼下就乱了吧,” 贺表神色犹豫,他不确定姜昭的目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求助,“如今天下乱象频发,陛下年幼,主少国疑,卫将军窃位之心人人皆知。无论如何,殿下乃是宗室之后,岂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落入贼人手中。此时扶持小女成为皇后,小女与殿下亲厚,来日,若是殿下想要……想要让皇帝禅让,小女必然识得轻重想,襄助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