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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凛冽的寒风愈往南走愈失去萧瑟的凉意,温度渐升,在驶入安静空旷的小镇以后,暖洋洋的微风穿过红墙绿瓦,拂面而来。这不是封宸第一次来沈熹的家乡,却是封宸第一次以沈熹家人的身份,踏上这条陌生又熟悉的小路。更是他第一次,触摸到沈熹封存的过往。“吱呀”一声,窄窄的大门被封宸和沈熹一同推开,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小院映入俩人眼帘,院落安静,因着许久没人打理生出了些许荒芜,枯黄的杂草隐匿在方方正正的菜园子,有和煦的暖光照在上面,平添了几丝烟火气息。沈熹卷起衣袖,轻车熟路地拿扫帚扫干净院落,然后和封宸一起关上大门,烧水准备做饭。空气中即刻响起一阵轻微的电闸被推上去的响动,沉寂一年的电器开始欢快地运转,封宸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新鲜的食材和各种便携式小家电,去厨房找沈熹。浓郁的香气已经随着热腾腾升起的水汽氤氲四散,封宸从背后抱着沈熹,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懒洋洋蹭着,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在夸饭:“好香。”沈熹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耳朵有点儿发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一边任由什么都不会做的封少爷寸步不离地黏着他,一边继续熟练地切菜做饭。沈熹在做的是一道家乡的特色菜,是小时候阿婆教他的,高温熬制的特殊酱汤打底,内里沉淀着色香俱佳的荤素食材,辅以罗勒点缀,盛一碗入口,清香暖胃,洗去归家的游子一身的风尘仆仆。漫长的时光带走了沈熹脑海中关于阿婆的很多记忆,却唯独给他留下了不灭的生存技能,教他在独自一人孑然生活的苟且里,还能做出阿婆的拿手好菜,以作慰藉。所幸,以后的他,都不会再只是自己一个人。而这场可以让一直挂念着他的阿婆安心离去的,带着封宸一同归家的路程,幸好,来得也不算太迟。残阳如血,暮色沉沉,沈熹牵着封宸的手朝着后山的乱葬岗慢慢走去,在傍晚一声更似一声哀鸣的乌啼中,停了下来。阿婆,我来看您了。沈熹在心底无声说。他手指被封宸紧紧攥在手里,无比安心,微垂的眉目温柔地看向空无一字的墓碑,恍若透过坚硬的纹路看到了阿婆慈祥的笑。您放心,我过得很好,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生,和您一样地爱我。沈熹缓慢地闭了下眼,转过头,对上封宸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片刻也不眨的温柔目光,俊秀的眉眼轻轻弯起,浅浅笑了下,指指墓碑,和他介绍:“我、我的阿婆。”封宸随着沈熹的视线一同落在简陋却干净的墓碑上,谦卑地弯下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恭敬:“阿婆好。”俩人十指交握,安静地站在日薄西山的余晖,一墓,俩人。他们头顶,日月同台的天幕渐渐暗了下来,开始亘古不变的阴阳交替,一如这个世间,每一秒无人注意又稍纵即逝的瞬间,都有生与死的孕育和别离。“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沈熹弯下腰,指尖拨去周遭枯败的杂草,和封宸席地而坐,“街坊邻居都笑话我是哑巴,笑话阿婆一大把年纪还带个拖油瓶,她脾气向来温和,却唯独在听到这件事后拿着木棍,挨家挨户地上门,把整条街的人都警告了一遍,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封闭着过往的闸门在此刻悄然打开,一地混合着陈旧的尘土气息的记忆,倾泻而出,微光在地上映出两道近乎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封宸温柔地轻轻拍着沈熹的后背,拥他入怀。“她对我说,年纪大了,就喜欢安静,话少了才好,而那个时候的我总以为语言远不如行动,我想着等我长大了,有能力照顾她了,会把她对我的好加倍地给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等不到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沈熹语速很慢,墨玉般的眼睛深处堆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盯着某处虚空怔怔出神,“其实我早该想到,她把我捡回来时已经年纪很大了,她没有孩子,也没有太多的经济来源,为了照顾我已经努力和死神抗争了很久,她走之前,对我说她不想去医院,怕针管扎在身上疼,可我知道,她是想把所有的钱留给我,害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法活下去。”所以沈熹真的是很讨厌医院啊——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它比任何时候都教人意识到生而为人的渺小和无助,教人活着可以生如不死,死了却又走得不安心。那些远比所有誓言都真挚的、恨不得拿自己寿命交换的祈求,在生死面前,都是痴人说梦。冬夜寒冷的疾风穿透了沈熹一如既往的平静嗓音,恍若一把无形的利刃,朝着封宸呼啸而至,尖锐的刀锋在他的心脏狠狠刺入,风起刀落,迸溅一身痛到骨髓的血渍。他不敢想象,那么小的沈熹,如何在承受这残忍的一切后,又独自一人,在世上艰难地存活。“那个时候总在想,如果我小时候活泼一点,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承担起家的责任,可以照顾她,让她放心,而不是让她直到走都还在惦记我,不顾自己的病努力强撑着给我安排未来。”沈熹感觉到封宸握着他的手指在用力,回过头,冲他很轻地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阿婆离开后的沈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丧失语言能力,沉默地将自己缩进壳子,仿佛这样就能活在还有阿婆的梦。七水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沈熹不得不承认,即使最初的他有多不情愿面对七水的存在,但七水,却是打开藏匿在黑夜中的那扇窄门的唯一钥匙。他欠七水的,远不是一份容不得第三人的感情,还有俩人在漫长的只有彼此的时光中,相濡以沫的亲情。再后来,他好了,可以正常地学习生活,那段年少时刻骨铭心的痛苦过往,随着苟且前行的生活重压,被一点一点地,抹去痕迹——七水离开了他,就连他曾经因为长时间不说话留下的口吃后遗症,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时间残忍地终将会抹去一切,也许再过几十年,当他们垂垂老矣,他会因为记忆衰退彻底忘记阿婆的模样,甚至连七水曾陪他走过的黑夜,也会陷入一片遗忘的空白。他和封宸,会不会也因为人类在疾病面前的渺小,不再记得彼此?“不会。”封宸掰过沈熹不自觉轻颤的身子,吻上他,从泛红的眼尾温柔下移,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