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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只有半小时,就长话短说了。她问,“您记得您转世投胎之后吗?我受伤太重,根基被毁,也转世去了。”易一那一世像芸芸众生娶妻生子,妻子死后才入道修仙。此后数百年里,易一时不时关注他在凡间留下的后代。乾隆时他的后人被牵涉入文字狱,易一出手救了他们一族。明明是血脉之亲,却见面不相识。后代跪倒一地叫他“神仙恩公”,五十多岁鬓发杂乱的那个求他留下名姓尊号。易一伸出去搀扶的手又落下,只说,“我姓易。”他的后代原本姓蒋,逃过一劫,本来就要隐姓埋名,干脆随了神仙恩公的姓氏。等到二零一几年,他又一次去看自己的后人,恰巧遇到自己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小孙女命悬一线。他不能逆天救命,只能从此附在她身上,完成她的遗愿。姜焕了然,又看向程斯思,“那你的身份?”程斯思叹气,“具体的不多说,简明版是两千年初我变了个小孩,被警察叔叔当成被拐卖的孩子解救。找不到爹妈,就被我现在的爸妈领养了。”姜焕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易一,再看看程斯思,“就是说,你们一个借舍,一个变小孩哄人。”程斯思嘀咕,“掌门师伯都靠直播挣钱了,您还指望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叔祖,衣冠冢里大把古董可卖……”姜焕知道宣昶是寿阳王以后,倒也猜到他卖的古董都是自己的东西,没想到这么一说,居然是衣冠冢里的陪葬。姜焕踱向宣昶,拿他面前的水喝。咕嘟咕嘟灌下去,趁他坐着,居高临下凑到他耳边,“看不出来呀,您寿阳王殿下疯起来连自己的陪葬都挖。”宣昶不气不恼,澄清一句,“我的陪葬品只交易过两次,我出手的主要是后来朝代的藏品。”谢灵映冷冷地扫了一眼,宣昶宗室贵胄,从来不委屈自己,哪怕一个杯子一个碗都要用最好的。两千年过去,他每朝每代用过的东西可不就都值老鼻子钱了。她就是一门心思傻修炼,觉得什么都是身外物,吃清风饮甘露。等到现代科技进入修道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才意识到钱的重要性,苹果kindle衣服护肤品水电气,哪样不要用钱买?这天下午程斯思有航班先回北京,他这个假休得太久,再休下去铁饭碗都要丢了。他拖着行李箱上顺风车走人,姜焕后脚就拉着宣昶回loft。他把宣昶往床上推,自己扑上去。隔着T恤,摸得到他身上的厚痂,宣昶扶住他的腰,免得他崩裂伤口,姜焕的吻就铺天盖地压下来。在小敷山舍这阵子他们就没做过全套,姜焕抓住宣昶的手就要他摸。姜焕觉得自己有恋手癖,只恋宣昶的手,被他摸得眯眼,“万幸你有古董卖,否则岂不是要到天桥下面摆个摊算命?”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成了整个师门最能凭实力赚钱的一个,毕竟是前投行精英。宣昶说,“你就这么盼我落难?”姜焕“哈”地一声,“那是……本来我还能包养你,现在要被你包养了。”宣昶从善如流,“那就换你来养我。”姜焕贴近他的手,死死抱住他的腰,把他嵌进自己怀里。“……好好表现,可以考虑……”再过两天,姜焕和宣昶也要回北京。程斯思上次来,除开给姜焕送骨灰,顺便把他尸体身上的身份证给他。这天早上谢灵映见到姜焕,就见他坐在椅子上,中指夹着那张身份证转来转去磕小桌面,他的脸已经变成身份证上的姜焕。两张脸轮廓气质差别不大,但毕竟有差别。谢灵映道,“想通了?”“没什么通不通,”姜焕说,“就这样吧。”凡人姜焕是他无法剥除的一部分,他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可无论一个人两个人,每一个自己对宣昶的渴求都是一样的。这样就够了。谢灵映轻松地说,“你们一路顺利。”认识太久,大家的寿命漫长,一年如同一瞬。下一个瞬间会再相聚,自然可以省略一切依依惜别的姿态。姜焕突然想起,叫她,“师姐,你那个徒弟到哪去了,怎么我们来第一晚露了一面就不见了?”那天晚上姜焕还没恢复本体,只是个魂魄,辨不出小圆的真身。这对师姐弟在大堂里,谢灵映从kindle抬头,指一下墙,“她怕天雷,我叫她别出来。”朝她手指处看去,墙上挂一副画。墨色勾线,白粉点染,淡黄的蕊。着墨疏淡,笔意高古。旁边提着字,“丙戌年古梅花观白梅”。古梅花观就是金盖山纯阳宫,全真教龙门派的江南总坛,以南朝陆修静为开山祖师,至今一千五百年。陆修静世称简寂先生,这位简寂先生和谢掌门差不多同代人,金盖山又离小敷山不远,直到现在两派还有来往。观中有一株一百多年的白梅,二零零六年也就是丙戌年,被台风连根拔起,新闻报道过,观中道士死马当作活马,将它重新种下,白梅奇迹般起死回生。原来梅小圆真是梅。谢灵映那年去古梅花观访友,救活了白梅,又让她寄居在一副画卷中,带到小敷山来助她修炼,几年后成了精,收入门下。姜焕道,“早说呀。下次来给她带点花肥营养土。”朝谢灵映挥手,正式再见了。26二十五走出小敷山舍,阳光照下,宣昶站在堂外看他,面孔是凡人姜焕的面孔,浓重的眉眼淡了些许,唇线清晰。姜焕遮了遮光,刹那间瞳仁变成凶残的竖瞳,习惯光线又变回去。姜焕走到他面前,咧嘴笑,“这张脸怎么样?”宣昶说,“很好。”这张脸是那个凡人,姜焕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有几分是蛇妖,几分是那个凡人。索性再顶着这一世凡人的脸过个几十年,心里的结解开再用回蛇妖的真面目。他一把扯住宣昶的手,“走吧走吧。”抱着骨灰罐文竹,毫不留恋大步下山。先去萧山机场,再飞北京。到达近下午五点,到家刚好吃晚饭。姜焕嚷了两周要吃rou,真回到京城外卖发达,倒不提这个了,靠在厨房门口看宣昶煮面。熟悉的白雾氤氲,香气缓缓溢出。平常嫌宣昶煮的挂面清汤寡水,可非要吃上一口才觉得到家了。姜焕大口吃完,把文竹摆窗台上,和宣昶去院子里乘凉。没多久微信和敲门声一起来,“师父,师叔祖,欢迎回来欢迎回来!”程斯思左右手各一袋烤串,“啤酒易一带。”晶亮的眼睛看看桌上的面碗,循着味道进厨房,揭开雪平锅锅盖,舀起那一点点汤底分析,“菌菇汤,师叔祖就是讲究……黑松露啊……”程斯思在那啧啧叹息,都是加班文化,都是无良体制,否则他要是能早半小时来,八成能分上一杯羹。门外一阵铃儿叮当响,姜焕开门,易一踩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在门口按车铃。